第一百一十五章 敌人偷袭

山区作战是最典型的摸黑作战，山中无比黑暗，阴影彼此重叠，就算是白天也有不少地方伸手不见五指，更别说黑夜之中能被月光与星辰照亮的区域有多少。而山路蜿蜒连绵，比起平地的线与面，同时多了高度的考量，山区提供更广泛的作战策略，这也是来自山区的部队往往能够以少击弱，且几乎无伤击溃入侵者的理由。

然而，今日这样的优势对杜华林村而言并不存在，他们的对手同样善于山区作战，而且是交战了无数次的熟悉敌手──格拉墨村正摸黑袭击这个长久以来沉静于安稳的村庄。

格拉墨村的精兵从高处逐渐攻往山下，先夺下水源区，接着摸黑夺下哨戒，或许是因为听闻格拉墨村全灭的消息，又或者是精兵已经离开村庄去支援联军，今日的杜华林村卫兵比过往更加迟钝，让格拉墨村的部队连续摸去了好几个岗哨却毫无反应。

用匕首轻轻划过对方的喉咙，鲜血缓缓流出，格拉墨村的军人无表情的面孔深处带上一丝兴奋与喜色，这是多久以来他们梦想的流程，每个格拉墨村从小到大所憧憬的英雄必定是如此──杀掉杜华林村的岗哨，杀入他们的村庄，拯救自家村庄远离灾祸，说不定在梦的最后还有着格拉墨村首领的拥抱。

而就在今日，格拉墨村士兵们的宿愿正在实现，一点一滴从他们手上完成，一刀接着一刀，毫无哭泣声的泪水缓缓从脸颊滑过，这不是为敌人哀悼，而是为自家人的愿望实现感到激动。

‘部队已经就定位了，把门打开。’

格拉墨村人的偷袭部队已经掌握了操作关隘大门的权力，因为前方的关隘全都设有能够中断敌人攻击的陷阱，所以只要有一处关隘发现格拉墨村的攻击，格拉墨村就必须花费更多的力气进攻。不过杜华林村并不知道格拉墨村想着要反杀入杜华林村已经想了多久，打从织姝的父亲之前并早已经拟定的计划之周详绝非他们能够想像。

得益于前人的智慧，今日的格拉墨村军人成功拿下进入杜华林村的关隘，并且打开大门让正规军进入。此时，就算是迟钝的杜华林村也终于发显现了敌人来袭。

警钟不断响彻，人们都在睡梦之中，此时突然惊醒还搞不清楚出了甚么事，远处突然冒出火光，警钟声音越来越小，冲出家门看，身穿军装的部队正压制着通行的必经之地。格拉墨村花了许多资源收买曾经进入杜华林村的村外人士，因此早已经知道杜华林村的街道长得如何。对于报仇心切的战士们而言，梦里不知道走过多少次这条街道，又把这条街道染过多少次血色，对此处的熟悉程度或许还超越了自家后院。

大军快速压制重要关口，来者通杀，织姝下达了最高层级的军令，简而言之，见人就杀，一个不留。妇人与小孩呢？──有人曾经如此提问，织姝则回答了‘我们将要死守，人在村内活着浪费粮食，人放到村外容易泄漏内部情况。你们有任何理由保留活口吗？’──织姝一席话决定了今晚的战术走向。

在经过一阵混乱，杜华林村的村人终于了解出了甚么事，试图反抗格拉墨村的部队，然而，这早已经是个兵器太过优秀的时代，一名精兵所穿戴的甲胄足以对抗十多名手无寸铁的平民，一大群精兵身穿适当的武装代表任何平民都无法对他们造成威胁。

火与黑暗交织的夜晚，在杜华林村留下的只有难以言喻的惨状，唯一能够说清楚的是，这个山村之中没有一处未沾染鲜血。

一夜之后，格拉墨村占领了杜华林村向外的主要通道，杜华林村的村民死去了将近十分之一，剩余者被彼此隔离，每个居住区互相无法沟通。而格拉墨村的战士则依照织姝的指令不留活口，再接下来的日子里，一个不留的将敌人全部杀光。

此后，格拉墨村完全封锁了格拉墨村与杜华林村两个山村的对外关口，这也代表此处将不会成为联军的后勤基地与补给路线。这桩私怨，从后方影响了联军整体的战略。

护山走在杜华林村内，心中有着无比的感慨，因为他从来没想过这个目标会在自己手上完成。既是朝思暮想，却也是想也不敢想，但在织姝的坚持下一切如此顺利地达成了，他完全可以想像未来织姝在复兴联盟以及格拉墨村中会拥有多高的权威。

‘指挥官，西边已经没有活口了。’

一名士兵前来报告他们杀光了杜华林村的人，语气之中不见一丝动摇，事实上护山也不会对杜华林村有甚么怜悯，他一直认为所谓敌人就是道德上支持去杀掉的对象。杀自己人会受到道德谴责，但杀敌人不只不会受到谴责，还会获得奖励，这就是一旦分出我方与敌方便不可能共存共荣的真正原因──双方道德立场上的极端对立。

‘东边呢？’

护山稍稍沉默后问道，只见那名士兵摇摇头。

‘还需要一点时间。’

‘叫他们快点把人宰掉，放火烧一烧，明天首领就要来勘察了，在那之前要把血清干净，之后其他盟友要入住此处才不会招惹疾病，可没时间让你们玩那些无聊的游戏。’

护山语带斥责说道，士兵脸上露出了‘会不会太便宜他们’的表情，但还是马上动身传令。

护山看着士兵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在掌握绝对优势后这些军人的心思就杂了，甚么酷刑全用在杜华林村的村民身上，从最普通的到最难想像的全都出笼，可以想见折磨这些村民对他们而言有多解气。但是护山知道，这些事绝对不能传出去，就算现在得罪了联军，以后还是得面对西北各村，这种反人类的行为不露风声为上。

事实上，在出征之前织姝与卫座等人便已经在草拟要如何应付西北各村的质问，而最大的幸运──或者说是不幸则是西北各村让复兴联盟部队去送死。这件事明显是充满恶意的，在理由上格拉墨村处于不会被击倒的高度。

相反地，格拉墨村进攻杜华林村则与联军的公约无关，联军公约基本上是互不侵犯与集合对抗其他大型势力，且不接纳复兴联盟为其成员，因此并不是西北的势力普遍规则，所以复兴联盟在这件事是站得住脚的。说穿了，这是因为西北各村依旧妄想着吞掉复兴联盟所以留了漏洞，却没算到复兴联盟会反扑，反而拿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接下来，只需要将杜华林村清空，迎接其他复兴联盟的成员到山村里居住，杜华林村的面积完全能容纳另一个复兴联盟的人数，织姝对幽芮狄牧的承诺也就完成了——保卫众人不受侵害的区域。

只是，当护山想到那些死在前线的军人还是感到抱歉，因为他们之中多数人并没有被告知真相，多亏联军对复兴联盟的资讯封闭性，加上护山使小伎俩主动请命出动因此并未与联军会合，使得这些人没有管道知道真实情况，还真的以为自己是被征招到前线帮忙。他完全可以想像这支非正规军在面对北方人的攻击到底有多手忙脚乱，然后就这样结束了生命。

‘对不住啊。’

护山哀叹，此时有传令自村中到来，告知护山一些情况，包含了西北各村的反应，与杜华林村出征部队的情况，但护山认为这些都是小事了。

护山知道复兴联盟的作战已经到了收尾并且退出战场的阶段，幽芮狄牧让出来完全没有防守的平原区会成为北方人进攻的破口。复兴联盟之后将在这场战争中保持完全中立，至于南复兴联盟的成员也在西南各村保护下不至于招受危险，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第二次北方人侵略这灾难结束。

杜华林村被夺后，西北联军面临了抉择，究竟是该讨伐还是该姑息复兴联盟，然而这个问题其实根本没有选择，连续三次作战失利对他们而言能采取的手段早已不多了。

第一次失败是复兴联盟的部队被简单击溃，或许这在复兴联盟做出古怪举动后能不算数，但第二次后备部队执行断尾任务也被北方人击垮，接着第三次，也就是杜华林村被拿下后来自杜华林村与复兴联盟的后援全面截断，就连夹在杜华林村与海滨之间的拉罕穆村也被孤立。一次丢掉三个大型村庄层级的补给，迫使联军必须紧急撤退，且在这次撤退战中又失去了许多部队与后勤补给，可以说第三次是开战以来最惨的一次。

很明显，现实上联军没有足够力量去讨伐杜华林村了，北方人的大军直接压境迫使他们的防线不断后退。但是前后进退失据，联军调度失调的问题瞬间暴露，多处部队被大量的北方人围杀孤立，投降的放回营，可后勤全被夺走，很显然北方人故意增加联军的人口，却不给足量的食物，继续下去联军将无法支撑。

对这情况，联军试图去信复兴联盟，质问对方的意图，而想当然，这种手段正暴露了联军本身抽不出手脚的情况，使得织姝可以沉着应对。织姝的回信中指明联军居心险恶，让复兴联盟部队牺牲，违背了南方人共同作战的美德，现在复兴联盟所作行为乃是为了生存而行的必要之恶，不过基于南方共同体的理念将保持中立，绝不落井下石。

织姝的回信当然让联军气疯了，这时候不帮忙，还将山村这北方人无法进攻的后勤基地封锁不正是完全不中立的表现？但是北方人的压力却使他们无法作为，面对每日都在后退一直无法稳固的防线，他们决定进行一次决战，地点就订在复兴联盟当初执行夺回作战的区域，也是北方人上一次穿过乌尔联邦后扎营之处，那片平原之上。

顾不得复兴联盟的作为，剩余各村包含亚森村庄与拉罕穆村这些情况危急的村庄全将在平原上的第一线战力，也就是战车派了出来。

战车是上一次北方人入侵时乌尔联邦用来对敌的武器，然而其问题并不小，其一是造价昂贵，其二是不灵活，对村庄而言是沉重的负担，以单位资金来说也无法发挥最强的战力，然而，战车还是被大量制造。

战车被大量制造的原因在于其不管对抗步兵还是骑兵都有一战之力，并不特别被克制，在不清楚敌人的作战风格下这是最稳定的战力，而且这次战争刚好在秋冬交替之际，战车最怕的植披逐渐凋谢，雨季也结束了，在平原上战车将是最令人恐惧的武器。

‘战车出动了。’

从北方人阵营看往远方，能够清楚见到数个战车阵，泽凡在此时微微皱起了眉头。

‘那种东西很难对付。’

一旁山部首领说道，骑兵的速度比战车更快，灵活性更高，但却不像战车拥有全方位性的作战能力，一架大型战车上配备二到三名长弓手，或者中型战车上配备弩弓部队都足以让他们感到十分头痛。而且在这么长的时间以来，还有一种新的战车诞生，也就是小型化的单马战车存在，其灵活性只输骑兵一截，但是对战车的驾驶者的要求却低于骑兵的要求，使得南方人在战场上广义而言的骑兵数量不见得会输给北方人。

‘看来轻松的战场结束了，不过情况也没这么糟糕，把我们先前贮备好的玩具送来吧。’

泽凡冷笑着，当天夜里，北方人的后勤部队快速动作，在各个区域设置了机关，整个晚上联军都听到吵杂的声音。派出侦查兵前去查看后，又一道令人吃惊的消息传了回来──北方人的阵地之中架满了上千架的石炮。

石炮作为战术武器与战车相同对战争有着重大影响，石炮的诞生代表了重装防御阵形的没落，也代表了城墙不再拥有绝对防御的意义。

而在与战车的关系方面，石炮对于战车的杀伤力也是破坏性的，原因在于战车受弹面积十分宽广，最多可以到达骑兵的十倍，一般军人的三十倍，而且其中有不少细部设计只要被碎石弄坏就会使战车无法使用，这也是石炮在战场上对战车造成了威胁的原因。

当然，石炮有其局限性，也就是远远较战车昂贵而难以取得素材，且各地技术参差不齐。譬如乌尔联邦的石炮最远也最稳定，光是当初送给复兴联盟的石炮就足以使他们的部队攻击力晋升至令人忌惮的地步。而西北与西南各村的石炮则差一截，但依然堪用。

至于北方人制作的石炮则差异相当大，原因在于掌握技术的只有泽凡，其他人则无法完全掌握这项技术，如此一来就只有泽凡手下的工匠能够制作出合格的石炮，然而泽凡的工匠不只需要制作石炮，还必须建造攻城塔楼或攻城车等等器具，这些器具制作时间多需要近两个月才能完工，石炮就更不用说了，所以其实一部分石炮是以走私购买，一部分则是北方人工匠自行制作，这也是一路攻向南方但是迟迟攻不下某些区域的原因──石炮射程比对方短。

然而，在面对联军的战阵时，泽凡却摆出了石炮阵，任何人都看得出这动作明显有虚张声势的意思在，至少联军敢肯定这些石炮中有七成都是假的石炮。

‘是真还是假不重要，这种做法确实牵制了我们的战车走向。’

联军方的军官如此说道，考虑到战车受弹面积大，所以在石炮攻击范围内无法逗留过久，而且速度与灵活性均不如骑兵，这也代表只要猜错石炮真假就可能被偷袭而击毁。

‘看来只能先用步兵上前去试探，再让战车出手。’

‘但是这样不就等于让我们的弱点尽数暴露？’

步兵对上骑兵，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过去南方人面对北方人不利的作战情况，没有任何军官能够认同这样的作战策略。

‘用骑兵呢？’

‘这恐怕是对方的目的吧？一旦我方的骑兵被对方击溃了，我方将没有任何够快的部队能牵制他们的行动。’

自乌尔联邦分配到马匹后，西北各村也有战力不差的骑兵部队，虽然人数大概在千人左右，但也足以拦截北方人部分攻击行动。如果丢了这支部队，联军将会陷入绝对劣势，至少北方人想走绝对走得掉，潜在的牵制力量将不值得一提，这代表北方人的攻击将更不知节制。

‘如果派敢死队呢？’

一名军官问道，众人第一时间便联想到失去村庄的杜华林村部队，这些军人本来想夺回自家村庄，但由于往山区的路径也是北方人的进攻路径，完全不可能补给，因此作罢。

‘别干那种事吧，复兴联盟的结果还不够吗？’

这时开口的是已经交接任务的前任联军指挥官，他现在担任了亚森村庄在联军中的联络官，与杜华林村不同，亚森村庄的居民早就疏散完毕，还保留大多数实力，不可能被当作弃子。

‘总之这件事先不提，把公约中的成员推上前去以后谁还会信任谁？我的意思是用石炮对抗石炮，我们以逸待劳。’

新任指挥官提出了新的见解，各村军官开始交头接耳讨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