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作废的约定2

我死死地咬住嘴唇，生怕自己说出任何一句引起这少白头怀疑的话。

“啊……现在我再回想之前，也就是想起我刚回府那天，领着萧轻风和你，和……和他见面的情景，才觉得恍然大悟。是呀，怪不得那天萧轻风那样近乎轻狂地对待他，原来，搞了半天，他们是一伙的！说白了，这位送嫁使者就是在……捉弄戏耍他的搭档嘛。哈哈……哈哈哈——”

徐衍放肆的大笑蓦地戛然而止；我突然板着脸，神情严肃地从桌边站起。

“怎么，你要走了？这么急着要去……要走了？”身旁的男人一边说，一边敛去脸上所有的笑容，神情变得一本正经，“别急着走，我这刚要说到正题。”

“你正题前边的——废、话，太多了。”

“那么现在，请你听好了，最简短精炼的正题就是：我告诉你，我们的之前约定现在作废了。”

“为什么？”

“为什么？……呵呵，你还敢问我为什么？‘无风没死’，光是这点，难道还不够么？！”男人猛地一拍桌子，大叫着，从座位上跳起。他雪一般的冰冷的头发的末梢划过了我的手背。

“夏小离，你要知道，你我原先之所以能达成约定，那是因为我用帮你在大年三十之前杀死那畜生做凭借，对你也提出了要求。说得难听点，我就是用那畜生的小命来拿捏要挟你，不是吗？很好，你点头点得很好……来，再点一下……噢，不是这样，不要这么仓促，好像敷衍应付似的，要拿出你的一点诚意嘛……哎哟，怎么了？你怎么停下来了？”

“徐衍，我好像快要不认识你了。”我愣愣地望着他，由衷地感叹。

“的确，连我自己都快认不出我自己了。不过，这并不要紧。因为这个世道，现在这个世道，没有人在乎你是谁。别人在乎的只是权势，在乎的只是你有没有权势，如果有，你的权势是弱是强，能否为他们带来可观的利益……因此，只要你大权在握，别人就对你低眉顺眼，拍马逢迎；你若地位卑微，手中无权，那么就势必只能任人欺凌与宰割……当然，也有例外。并非所有的人都是这样。譬如……”

“譬如你的柳大哥？”

“是的。柳大哥是这个世上唯一真正关心过我的人，我当然不可能不去救他。当然，叫我留恋的还有……她，还有那个现在连我都要欺骗愚弄的她……啊，现在一回忆起她早上给我的那个吻，我这心里头就憋闷。……她始终看不上我，就像元帅始终看不上她一样。噢，老天爷，我真是搞不懂，为什么你偏偏要这样捉弄我们呢？为什么呢？”

“徐将军，我不得不提醒你，你好像又说得偏题了。”沉默了一会儿，我小声地说道。

“没错，我说偏题了，刚刚我们说到哪儿了？……啊，是的，拿捏……我用那畜生的小命拿捏要挟你，然后我们就达成了约定。但是现在，这个拿捏你的凭借已经不存在了。——因为无风没死。他压根没死！既然这样，你怎么还会稀罕那畜生的小命呢？你已经完全不必为了没死的无风去向那畜生报复了嘛！既然如此，我又凭什么来拿捏你呢？而你又凭什么让我相信，你依旧会按照原先我们约定的那样，会帮我去救柳大哥呢？”

“你就不认为，我会为了……他而帮你？帮你引诱曹岳发病，帮你拖住李小甲？要知道，若我真能按上述的计划做到的话，那么……‘他’，自然也就多了一份生存的希望……”

“不可能。这完全不可能。”

“你……什么意思？”我声音喑哑地问。

“慕夏没告诉你厨房那边正发生的事？”

“她只说……李小甲和……和他都在厨房里。”

“那我再补充一点，跟在李小甲身后的还有十四个‘万箭穿心’的护卫队成员。此外，还有府里一百个武功高强的精兵蹲守在厨房周围，严正以待，随时待命。因此，现在厨房里的他，根本没有生还的希望……因此，你也就不可能会和我一起冒险救出柳大哥……而且，在得悉李小甲即将对他动手的此刻，你更有可能为了救你这位心上人，不顾一切地对李小甲泄露出你我之间原先的约定，从而坏了我的大事……”

刚说到这儿，眼前的男人就蓦地停下来，从他腰间缓缓拔出了狼牙棒。一股凝重的杀气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你要杀我灭口？”我竭力用平静的声音说，虽然我知道我此刻脸上的表情尚算得上镇定，但其实我心里已经急得要命。“老天爷，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要在我和那个让我朝思暮想的他，即将重逢的时候，让我中途夭折了呢？老天爷，你知不知道，你的这种给了人巨大的希望，又在下一刻把这个希望狠狠揉碎的做法，对我而言，是多么地残忍？”我在心底近乎绝望地叫嚷着，但是，我的叫嚷，我愤怒又不甘的叫嚷，没有人听见。

与此同时，徐衍开了口。“夏小离，我没有别的选择。我也是被迫的。”

“等等……最后，我还想说几句话……”

“当然，临死前的要求总是容易被满足的。你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吧。”

“既然你一开始就打算杀我，为什么还要和我这样来一通长篇大论，好像非要让我听个明白，死得其所似的？”

“的确，我的狼牙棒下从来就没有过冤死鬼，这是我杀人的惯例；此外，我……迟迟不对你动手则是出于顾念你对我的恩情；还有……”

“慢着，什么恩情？”

“你在金陵，曾经把你的蚕丝钢线借给我，让我在胳膊上弄了个伤，好让我回去面对红衣，讨她的喜欢……”

我顿时倒抽一口冷气，沉默了下去。接着，狼牙棒凑到了我的鼻尖前。出于本能的畏惧，我后退了一步，跌坐在身后的凳子上，再开口，我说话的声音就变得有些惊慌失措。“那……那你刚刚提到的‘还有’指的……又是什么？”

“我听说……你在‘忘忧别院’曾经……流掉了一个孩子，而且还是被无风以那样的方式对待才导致的……”

“谁？谁告诉你的？卫红衣？李小甲？还是曹岳？”我咬牙切齿地问。

“你甭管是谁，反正这是事实，不是吗？而且，我还知道，你的这件不幸的事，是因我而起。若非我奉大元帅之命，拿着那根紫玉发钗（听他说到这儿，我不禁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也就是此刻那根发钗待的地方，然后打了个寒颤），跑到无风跟前挑拨，说你和那畜生之间的……事情，你的孩子也就不会……不会……”

“够了，别说了！别……再说了！”我双手捂着脸，痛苦地嘶吼了起来。

“本来，这些话，我是想在你帮我救出柳大哥之后，再对你说的，但是现在看来，不得不提前讲给你听了。”男人说着抓着狼牙棒指向了我的面门，但是突然一下子，他抓兵刃的右手手腕猛地哆嗦了一下。狼牙棒蓦地又垂下了。

我怀着一种死里逃生的侥幸，疑惑地看向他。

“你说……我若是把你杀了，红衣她会不会……有……有机会？”男人浑身哆嗦地问。

“有机会让她接近曹岳？”

“噢，你这女人，知道就好，干嘛非要把话直白地讲出来？”

“我都快要死了，难道还有什么顾虑？你既然问我，那我就实话实说。在所谓的‘有机会’的这件事上，我的看法与你一致。没错，我也赞同你先前的观点，认为曹岳这一辈子都不会看上她。因此，关于这件事，我想，你尽可放心。不过，你难道真的认为，你杀了我之后，你还能在这府里安稳地待着？你以为，李小甲会对我的死没一点儿发觉？啊，当然了，即使他发觉了，想必也绝不会说什么。这位军师向来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因此，他倒是可能帮你遮掩的。不过，即使有他帮你遮掩，难道曹岳就不会发现吗？要知道，比起林大禹和李小甲，你的这位大元帅更不是一个傻瓜！”

徐衍没有说话。他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琉璃瓶，冲我晃了晃。然后，沙哑着声音告诉我，说瓶里装的是化尸粉。

我蓦地哆嗦了一下，接连做了两个深呼吸，才又积聚了力气开了口。“徐将军，就算你对曹岳有恃无恐，那么，你总得考虑你的柳大哥吧。喏，你杀了我之后，总得避一避风头吧，就算不避风头，就算你依然一心一意地要救柳城叶，那么，这府里上上下下数百上千个人，这些人当中，谁有资格谁又有能耐能做你的内应，帮助你创造救人的机会呢？别的我就不多说了，最后，我只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两点，第一，现在，我是府里唯一能轻易接近曹岳的人，也是唯一不会引起他怀疑的人（说这话时，我自然是违心的，我想起了在小山坡上，曹岳数次对我说的那些让我惶恐不安的话。）；第二，也就是最关键的一点，我和你除了都恨刘寅吉之外——是的，我现在还恨我这位表哥，不过关于这种恨，我现在不想多说——我们还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李小甲。而这位军师则是你柳大哥的死敌。他会眼睁睁地让被你救出地牢的柳城叶安然无恙？好了，言尽于此，若是你现在还想杀我，那么就动手吧。喂，别这样神情恍惚地看着我，磨唧什么，来，直接给我一个痛快吧。”我瞅着男人犹豫的脸，故意反其道而为之，一再给予其刺激。

不过，我好像刺激得过了头；下一刻，男人抓起狼牙棒对准我的脑袋砸下。我的心跳顿时一停，霎时间屏住了呼吸。说真的，我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害怕过死亡，也没有像此刻这样留恋过生命。幸运的是，狼牙棒刚挨到我的耳边就突然停下。“柳大哥，柳大哥……”男人忽而痛苦地闭上了眼。狼牙棒上一排排扎人的尖刺在我的耳边来回摩挲，戳疼了我的耳朵。

这时，房间的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万箭穿心”护卫队里的那个刚把我护送回来的“铁塔”出现在门外。徐衍立刻收回了狼牙棒，将其插回腰间。过了一会儿，他居然双手抱拳，冲我来了一句，“夫人，请恕在下方才献丑了。”这样一来，就搞得好像刚才他是举着狼牙棒在为我表演武功，为我助兴似的。为此，我只能恨恨地一声冷哼，就此作罢。

“夫人……军师有请。”“铁塔”躬身向徐衍行过礼，然后转头看向我，毕恭毕敬地说道。

“哪……哪儿？我是说，李小甲要让我去哪儿见他？”

“厨房。”

“厨房。”

“铁塔”和少白头随即异口同声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