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避嫌

乌尔联邦于北方人与联军开战至今，除了派出一部份的部队负责后勤支援，并且提供侦查外，实质的作战只有牵制作泽凡的主力部队。而在断了北方人的后勤后，所有战事基本上已经被驱逐出乌尔联邦本土，只于北方人的土地上还有一些实质作战。

乌尔联邦不参战的原因自然是因为他们并未加入联军，且要从头说起，联军除了防御北方人外，恐怕其另一半的目的便是为了抵挡不断强大的乌尔联邦。因此，乌尔联邦并未加入联军是相当正常的事。

而长时间以来，于联军努力作战时，乌尔联邦也一直保持距离，只有派人到作战会议上听取简报并进行情报分享，此外未多做些甚么，这也是为了避嫌之故。然而如今，一名乌尔联邦的成员却直接踏入联军的指挥总部，其目的自然令人感到疑惑且不安。

‘有事吗？’

联军总指挥官看着眼前的乌尔联邦成员问道。他认出那一身黑衣上镶蛇形纹路的衣物是首辅幕僚的穿着。在他看来只有不断累积财富的乌尔联邦才能连幕僚的衣物都做得如此浮夸，在其他村庄恐怕只有神殿成员能够有如此体面的仪式用衣物。

‘个人代表乌尔联邦首辅向贵方问候。’

‘我看得出来，不必在那说些客套话，直接讲清楚你的来意。’

‘是，既然如此个人就不客气了。首辅对现在的战况感到担忧，特别是贵方摆出的阵式似乎是要与对方同归于尽。’

‘那也是我们的事。’

对于眼前之人的说法，总指挥官不愉快地摆摆手。虽然眼下胜利几乎不可能，但他还是希望拖住对方等待援军回归。至少他不希望向乌尔联邦求援，他认为就算死，联军的面子也不能在自己手上丢掉。否则未来在谈战后兴建时，乌尔联邦直接将公文一摊，说‘当初是联军主动求援的’，一堆话便只能吞到肚子里，连与对方争论功劳的本钱也没了。

‘首辅表示我们双方一直以来皆彼此合作，此时也应该不分彼此。’

‘连木舒胡茨的指挥权都不肯交出来！谈甚么合作！别笑死人了！’

总指挥官听了对方的发言后指着对方的脸大骂。在乌尔联邦扩张时期，木舒胡茨在争执后转向与乌尔联邦友好，此后在联军中一直作为传递乌尔联邦意思的重要角色。总指挥官认为这次木舒胡茨不配合也是乌尔联邦的意思。

‘木舒胡茨不交出部队那是因为他们的领地狭长，面对北方人需要防御的面积相当大，所以拨不出部队，这次部队向南派也是因为自家南方遭受威胁，否则多半也不会派兵。且事实上木舒胡茨也依照联军之间的条约派出足够的部队参战了，继续要求对方给出指挥权无理取闹的不是总指挥官你本人吗？’

面对总指挥官的怒气，乌尔联邦的成员淡淡回应惹得前者不快。但基于对方所言没错，总指挥官却也发作不得。只见他吐了口气，重新整理情绪。

‘好，那是我疏忽了，所以你只是单纯来跟我讲道理的？’

‘并非如此，首辅的意思是希望总指挥官的战术可以松散一点，让彼此负担小一点。’

乌尔联邦的成员走上总指挥部推演战术用的沙盘前，用手将代表几支部队的小旗帜用力一推，上面摆出的阵形让总指挥官张大嘴巴，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时间接近正午，山部骑兵已经先一步向北与联军打招呼，而泽凡则在山脚下与自家在山上组织炮阵的部队会合。此时士兵们正在将石炮装置到运输用的马车上。

‘全部二十架，已经装备完毕。’

‘辛苦了，所有人整队，还有派人让海盗保住往西撤退的路线。’

泽凡对副官说道，一边看着新的武器──炮车。

所谓炮车指的是将石炮装置到马车上的武器，这些炮车是用从联军手中夺来的石炮残骸制成的。当初重骑兵破坏石炮后有许多石炮的零件依然可以使用，或者损伤不严重，泽凡便让自家工兵将其制成简易的炮车。当然，炮车终究是回收物，射程大概只有石炮的二分之一，比弓箭还要短，泽凡的想法是前方加上几面盾牌后用来攻城，或是直接对抗敌人的重装部队。

‘一切都安排好了，我们要现在上路吗？’

‘当然，今天要一举攻下对方的老巢，之后只要像对付其他区域的敌人一样慢慢消耗，联军就算结束了。’

泽凡说着，跨上自家的黑马带领自家步兵一路往北，可就在这时，一名侦查兵却从北方急忙赶来。

‘报！山部已经与对方开战了！’

‘甚么情况？不是骚扰吗？’

听侦查兵送来的报告泽凡感到有些讶异，照理来说现在还不到总攻的时刻，两军交锋现在应该还在彼此试探的阶段。

‘是因为联军大部队全往西移动，所以山部首领认为这是好机会，所以直接全面开战了。’

‘放弃东面……在想甚么？’

联军的动向令泽凡感到惊讶，联军之所以一直依靠着东面就是因为有乌尔联邦的后勤支援。现在自动走向西面与在外的部队结合固然能够形成一股力量，但只要在三天内没有办法达成战术目标，将近五万人的后勤将会拖垮他们。

‘我们现在该往西面追去还是……’

副官看向泽凡，泽凡沉默不语，可在这时他胯下的黑马却往东转头。而这动作似乎让泽凡意识到了些甚么。

‘也是……山部、狼部、火部、铁部、鹰部，几乎所有北方人都聚集在那里了，对付五万步兵他们不会做不到，我们去也没甚么意思。全军目标依然不变，目的地还是联军总指挥部，任务是切断来自乌尔联邦的后援。’

听了泽凡的命令，大军在修正方向之后继续往东移动，但每走一步泽凡便感觉到自己胸口有着如雷电闪烁的光芒正在心头跳动，某种预兆正在引导着他。而当部队到达联军总部原址时，远方有着成排的重装部队正在盯着他，飘扬在空中的旗帜上绣有白雷绿蟒，是乌尔联邦的雨水旗。

‘来了吗……’

看着远处自身家乡的军队，泽凡微微眯起了眼睛。

黑马淡黄色的眼珠中倒映着乌尔联邦成列的重装部队，而同样的情况他背上的泽凡也看在眼里。

‘重装部队……不是新式的部队倒是件好事。’

泽凡与乌尔联邦的部队保持距离，这并非是他胆怯，而是乌尔联邦的战力他相当熟悉。

事实上早在乌尔联邦扩张时，乌尔联邦的部队就已经有了现在联军的战力，而其中理由某方面来说是因为当时乌尔联邦东面的战事较少，能让他们将比其他村庄更多的资源投入研发之中。至少比起互相牵制的西北各村要好上许多。此外，或许以荣乡为首的研发团队也是理由之一，荣乡是神殿卫队队长，掌控大量资源，这也牵涉到了一个村庄该怎么使用他们所产出的资源与人力调配。

不管如何，现在的乌尔联邦的战力是未知数，至少在北方人入侵时那种大型弩就让泽凡神情紧张，因为那与石炮‘压制全场’、‘震撼敌军’的概念不同，代表了另一种型态的战术意义。所谓的‘精准打击’，必要时全力对敌方的指挥系统进行斩首行动，那具弩机除了守城外，更有着这样的战术价值。

进一步说，当初的大型弩机是装置在马车上的，这让人更在意的是泽凡一直以来想要完成的‘可移动式炮击’可能已经在乌尔联邦手上有了进展。当初他会将战象加上石炮，以及现在临时制造出的炮车都是在这样的思维下建造的。可同样的想法也在乌尔联邦之中发酵，可以想见的是他们已经能将大型弩机配上马车了，要完成移动时还能够兼具炮击武力与移动力的武器恐怕也不是太遥远的事。

反过来说，很幸运的是现在乌尔联邦只有派出重装部队，以及其身后已经架好的上百架可转向式石炮，加上夹在中间的弩弓部队与长弓部队。虽然看来骇人，但这还算是守势并非是攻势，也就是事情尚有可转圜的余地。

‘指挥官，敌人的主阵似乎不在这里。’

副官开口向泽凡说道。他再一次将泽凡称作‘指挥官’，但这次并没有被纠正，也不知道是泽凡没那个心情，还是已经同意了此时的情况该当如此。

‘主阵不在这里就代表他们不想要进攻，除此之外还代表甚么呢？’

泽凡低头思考，胯下的黑马却是头转向北方，这行为让泽凡感到有些许的惊讶。

‘指挥官？’

副官见泽凡的神情困惑，黑马的行为亦相当古怪，因此不解问道。

‘这阵形是我父亲排的？原来如此，确实是他的风格。’

泽凡像是在回答问题，又像是在言自语，这让副官听来感到相当古怪。

‘怎么回事？’

‘我父亲不是个指挥官，他是首辅，首辅就是要以最少的牺牲为自家某取最大的利益。’

‘这意思是……’

‘他不想打仗，所以只排出防御阵形，至于他则在等着我上门。’

泽凡说着，手指向北方木舒胡茨与乌尔联邦及雪度村庄的交界处，那里有着一座能远望整个战场的要塞。他知道他的父亲正在此处等着他。

战场上，乌尔联邦的部队停留在远处与泽凡手下的步兵部队遥遥相对，就战力而言，泽凡一方是压倒性的不利。可泽凡却察觉这样的布阵中还藏有另一层用意，乌尔联邦的首辅也就是泽凡的父亲明显摆出了希望他往北去与其谈判的态度。

‘这可能是陷阱。’

面对泽凡的看法，泽凡的副官在第一时间便提出质疑。

‘很有可能，乌尔联邦在谈判上不会痛下杀手，但可能技术性地拉长谈判，等同变相软禁。最糟糕的情况下也许会被对方以谈判的名义牵制，短时间无法归队。’

对于副官的说法泽凡点头表示同意。他不认为在乌尔联邦已经能算是必胜的此时有甚么理由毁弃从过往以来一直累积的信用，要直接置他于死。但关于从各处所收集，乌尔联邦在谈判时所用过的小花招他一样也不曾忘记。

‘既然如此我们不应该与他们谈判。’

‘不，如果是谈判期间乌尔联邦的部队就不会有动作，他们现在还是遵照着军事外交的惯例行事，所以要利用谈判争取时间的是我们这一方。’

‘该怎么做？’

‘首先，我们的敌人必须“依然是联军”，换言之不能让他们找到藉口出手，也就是说必须让联军自己人担负起运输后勤的责任。’

‘由谁来做？木舒胡茨的部队？’

想了想现在的局势，副官不确定地开口说道。在他看来现在战场上来被称之为联军的只有木舒胡茨的部队。然而，泽凡却摇头否定。

‘不是，木舒胡茨不会出动，他们现在是以守护自家村庄为优先。’

‘这么说来……等等！难道要让战车部队归位？’

答案被泽凡否定后副官突然想起了战场另一端还有另一支部队。

‘不错，我们要让地部抓紧时机，交换攻守位置。’

‘等等！我们可是好不容易才困住战车部队！’

泽凡露出了笑容，给予了副官肯定的答案。但猜对答案的副官反倒不安了起来。

‘没关系，只要抓紧时间，让他们在接近夜晚才被释放，这样就能达到孤立敌人与争取时间的效果。而只要联军还有人在后勤路线上，乌尔联邦便很难找到理由正面出手。’

‘那我们的工作是？’

‘设伏，还有帮助自家部队撤退。’

泽凡说着，副官犹疑地点头，算是勉强同意这样的部队配置。而在将行动规画好之后，泽凡便带着一部分的护卫队往北去，与乌尔联邦展开谈判。

泽凡与其护卫队启程往北行，一路高挂军旗似乎在向对方示意自己所在之处。这样的动作实属必要，不管在何种形式的谈判中，‘隐瞒’通常被看作带有敌意的举动。相反地，越是明了的行动越能够得到对方的信任。

而泽凡在一路北行走至中途便在原地扎营，这是为了不直接进入对方的势力范围，所以先派信使前去通知。不过这动作实属不必，因为远远地他们便瞧见来自乌尔联邦的队伍正从远方出现。那是一队骑兵，正确来说是一队骑着马的人，至于他们的坐骑则是次等马，是属于无法成为骑兵仅止于代步的坐骑。

‘戒备，举起旗号。’

泽凡吩咐身边的人保持警戒，一边派人上前看状况。只见乌尔联邦来人也在远处停下，派出了一名信使与泽凡一方的信使交谈。不久，双方信使各自回到自家阵营。

‘对方说可以在中央地带会面。’

‘知道了，我同意。’

前去与对方沟通的信使回营地通报，泽凡点点头，双方同时举起‘非敌意’的旗帜。接着，泽凡与一部分护卫队开始往中央地带前进。而在接近中央地带时，护卫队全停留于原地，只有泽凡一人走向双方中线。至于另一方，乌尔联邦的成员也是做了相同的事，而出现在泽凡眼前的是名熟悉的人──早归身边的传令。

‘很久不见，别来无恙。’

乌尔联邦一方的信使是首辅身边的传令，是与早归二代相交，两位故友的孙女及女儿，在两人死后早归为了照顾他便将其带到身边担任传令一职。首辅身边的传令本身并没有太大的权限，在乌尔联邦内部的多氏族制衡下，传令每次代发命令都必须有首辅的亲笔文书，算是职责沉重却没甚么好处的职位。然而，谁都知道早归对这传令相当信任，可以说让这传令亲自出面足以代表首辅的诚意，远比司礼等人公事公办的盛宴还要来得有意义。

‘很久不见，首辅有甚么指教吗？’

其他人与首辅的传令相见可能感到光荣，但泽凡却不然，作为早归最小的女儿他小时候在神殿之时有不少时间是这位传令在照顾，两人可以说无比熟悉。而面对这样的对象泽凡似乎更加不愿涉及私事，不想与其有更深的牵扯。

‘首辅希望邀请北方人的步兵领袖走一趟。’

传令说出带有公事性质地回答，显然在这种情况下不是联络感情的时候。

‘我明白了，我会继续往北走，但不打算进入要塞，请在够远的地方展开谈判。’

‘明白了，我会回去转达。’

传令说着转身离去，而泽凡也转身与其分别，然而，就在这时，传令忽然停下脚步。

‘说实话，我到今天还是不理解你的做法。’

传令的话传到了泽凡耳边，只见泽凡背对着对方仅仅传来一若有似无的冷笑声。

‘这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场合。’

说着，泽凡迈开步伐回到了自家部队内。而回头时，传令的部队已经往北启程，准备接下来双方会面的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