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轻视

鹰部骑兵到达了石炮被袭击的地点，该处一片狼藉，多具石炮已经被破坏。但是在中午过后下了一场小雨熄灭了本来就没有多旺盛的火势，所以有着几具损伤不大的石炮仅仅是倒在地上，看来还堪用。

‘足迹呢？’

鹰部首领接到消息后快马赶到石炮被破坏的现场，直接开口询问联军骑兵的去向。

‘足迹已经被清理掉了，特别是这场雨来得不巧，只能想对方不是往北就是往南。’

一名鹰部成员说道，鹰部首领则稍作沉思。

‘往南或往北……你说他们往南往北想做甚么？’

‘多半是绕回去营区吧，南方人跟我们不一样，他们骑着马胆子反而小了。’

南方不产马，南方人的坐骑很多都是上次北方人入侵时取得的战马及其后代，加上北方也限制战马出口，所以在南方骑兵是贵重的兵种。这点小常识就算北方人对南方的体制轻视且不感兴趣还是会知道的。

‘既然如此我们就将计就计，不急着追他们，先兵分两路把往东的路线封起来。另外等天气好转让飞鹰在天空盘旋，给他们压力，让他们躲躲藏藏偏移路线。这样一来我方就能早一步先将往东的路线封锁起来。’

鹰部首领说道，只见众人点点头，跟着策马往南北两方向离开。跟着一名还留在原地的鹰部成员看着满地惨状开口。

‘那么这里的东西该怎么办？’

‘这里没有打斗的迹象，看来只死了一些人，那些混帐海盗应该逃跑了，而且还在附近。’

‘要叫他们把东西运回去吗？’

‘别那么麻烦，去找那个女人叫他自己派人找海盗收拾善后，我们继续追踪南方人的骑兵。’

‘那就找个人回去通报一声，我们跟着前面的部队移动。’

在与鹰部首领讨论过，鹰部的战士随即将一枚信物塞到飞鹰的脚上绑好，接着放出飞鹰。只见飞鹰在蒙蒙细雨之中起飞，转眼间消失在天际。而在远方与联军持续缠斗的北方人部队终于逐渐汇合，这些队伍中除了各部的战士外自然也有鹰部留下来的养鹰人。

只闻几声鹰啼，鹰部的养鹰人随即驱马离开队伍，找个空旷的地方让飞鹰降落。同时，一旁山部首领见到了也跟上去开口询问。

‘甚么情况？’

‘是首领，说正在追敌人，还有部队遇袭全灭要人善后。’

养鹰人从鹰脚上取下两枚信物，一枚代表该部队的状态，一枚代表任务目标的状态，以有些类似占卜的方式传达不齐全的讯息，但对战场而言已经足够。

‘遇袭？那应该是送石炮的部队对吧？去叫那女人处理吧。’

山部首领听完后便派人前往泽凡的阵地，要他处理被海盗丢在路上的石炮。

天色阴暗，冷雨绵绵，从中午过后一直下到此时，虽然这雨不算强，但却带来阵阵寒气。而这一阵雨大概也是这季节最后几次降雨，接着便是下雪的季节。

联军骑兵在撤退后选择了往北走，说是选择，但其实是掷硬币决定的。可即使不掷硬币他们多半还是会选择往北走，毕竟说南方有欺敌性不过是急着回营的藉口，实际上他们都明白往南不可能不被鹰部骑兵追上。说到底，投掷金币只不过是断了他们感情上那不理智部分的手段，若真的掷出南方，说不定拿硬币的人还会故意手滑重来。

联军一行人一路北，所有人沉默不语只是低头驱马向前，却可惜也不知道是天色太暗还是怎地，迟迟无法见到在北方的山影。

‘还没到吗？’

有人小声呢喃道，但这声音并没有人回应，因为每个人都知道即使快马疾驰要到山地也大概是夜晚的事。只是这焦虑的声音事实上表现了另一个问题，也就是方向，更正确地说是他们是否正确地走在往北的直线上。

在陆地上移动如果没有适当的物品做为参考目标，人其实意外地很容易越走越偏离目标。特别是他们现在并不走在主要干道上，在四周景物无比相似且天色昏暗看不见太阳的情况下更无从判断位置。

‘如果我们没走错，继续往前应该看得到几株合抱巨木，那是亚森村庄的树祭坛，只要见到那个就能知道我们有没有走错路！’

一名来自亚森村庄的骑兵说道。亚森村庄以弓闻名，而制作这些弓箭的就是良木，换言之他们相当敬重树木。在亚森村庄的聚落之间常有设置简易的树祭坛，此时骑兵一路往北如果有见到树祭坛便可代表他们没有偏离方向。

‘会在哪一边？’

‘不知道，左边右边都注意比较好，就算走偏了至少能知道现在我们的位置。’

骑兵队队长说道，只见众人点点头，而就在此时，天上忽然传来一阵鹰啼。

‘飞鹰！他们来了！’

‘不要着急！飞鹰飞得比马跑要快很多！飞鹰到了不见得他们的人到了！再撑一下就是傍晚，到时候先休息一阵子！’

见到鹰部的飞鹰骑兵们有点慌乱，骑兵队队长开口安抚骑兵们。他知道众人这混乱的情况一方面是因为心理压力，另一方面是因为已经累了，在这种情况下人会越来越敏感，所以他才决定先休息，以免这种情绪继续扩大。再怎么说在军队担任士官或军官得都知道军队内部的情绪是很容易感染的，一没处理好问题就会爆发。

‘确定要休息吗？’

‘没办法，马都累了，这也是必要的。等天色暗了我们再走夜路慢慢往北移动。’

‘各位！前面有好几棵巨木！那是不是亚森村庄的树？’

就在众人慌乱之际，一名骑兵忽然指着前方说道，众人驾马往前一看，确认了那正是亚森村庄的树祭坛。

‘大致知道位置了！我知道这附近有个地方可以暂时休息，跟我来吧！’

走到树祭坛前，亚森村庄的成员确认了这是位于何处的树祭坛，一方面安了众人的心，且更重要的是确认位置后优势再次回到熟悉地形者的手上。

入夜后雨势渐渐微弱，飞鹰也不在这个时间飞翔，联军的骑兵们处于相对安全的环境。他们在亚森村庄当地出身者的指引下穿过因为北方人入侵而停摆的伐木场，在那隐密的树林后方有着一个小聚落。这个聚落看来没有遭受北方人的迫害，还是照着原本的生活规律作息。见这情况众人不禁感叹原来天底下还能有这样一个地方。

‘没想到会有士兵到这种偏僻的地方来，大家先歇着吧。’

聚落内的人殷勤招待联军骑兵，而对于这些人的招待骑兵队队长则让众人节制，不得取用食物。他们知道在要过冬之前，任何食物对这些聚落都是宝贵的。

当夜，一群骑兵围在仓库附近休息，这个地方没有多少秋意，相当暖活。这归因于此处的人使用火的方法并非直接使用壁炉燃烧，而是利用暖空气流动的方式导热，使整个聚落变暖活。至于众人的食物则统一在火源处烹煮，由于使用这种特别的方法，所以炊烟与聚落方向相左，至少北方人没办法找到此处。

‘竟然在树林后方还有这种地方，而且这里多半不会被鹰部的人找到。’

仓库前，一名联军骑兵说道，只见那来自亚森村庄的骑兵露出微笑。

‘这里是我以前跟着父亲打猎时无意间闯进来的地方，这个地方的人以前都是专门砍伐树木制造弓箭的弓匠。但是在砍了树木之后想当然树木便越来越少，所以他们开始决定住在这里复育这里的树木，以求后代都有优良的木材能够使用。’

‘难怪亚森村庄的弓用之不竭，我们就奇怪明明树林才那么一大片，怎么每次认为你们的器械已经耗损时还能有新武器能拿出手。不过这样做的成本应该不便宜吧？’

一旁乌格路村的骑兵说道。过去常因边界问题有摩擦的两村战士现在却是生死与共的战友，在这种情况下双方的嫌隙少了许多。

‘你这是在打探机密吗？不过说说其实也无妨，实际上这也不是甚么机密，稍微向商人打听就会知道在亚森村庄复育树林是可以减税的，所以有不少商人会选一块地顾人在此复育树林，以求商品减税。’

‘那听起来很不错。’

‘不错是不错，但是有些人会用一些很恶劣的方式蒙混。比如用成株移植的，这样就失去复育的意义。或者因为指定树种昂贵而用劣质树充当指定树种。而且最近的研究也发现单一树种的树林容易出现虫害，所以必须杂种。唉，总之问题很多，只是我不是神殿的人说不上来。’

亚森村庄的骑兵说着对于育林的话题，但很快就放弃了。不过即使如此也让其他人有所见识，毕竟能进入各村骑兵队的经过特别挑选的成员，特别是在忠诚上是以神殿系统的氏族成员为优先，所以被挑入骑兵队的多半教育程度都不会太差。

‘各位，差不多了，该走了。’

就在众人闲谈之时，骑兵队队长看着天空那不知被谁逐渐啃食的月亮说道。

‘现在就要走吗？感觉屁股还没坐热。’

‘星象清晰，此时正好能朝正北走，不该再耽搁了。’

说着，骑兵们接连起身，显然也知道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接着在骑兵队队长与聚落内的成员告别后，众人循着另外一条路离开，追随着天空中不变星辰的指引，继续往北移动。

在亚森村庄的偏僻聚落稍作休息后联军骑兵再次踏上路途，顶着明亮的星空于夜晚赶路，力图更早一步进入山区。

‘今天的天色这么亮真是好极了！要是跟上午一样阴雨连绵可没人撑得住。’

经过休息后众人体力回复不少，加上夜晚马匹不会以全速奔驰，所以能够稍作闲聊。

‘不要大意，这种天色也对敌人有利，他们可能选择赶夜路也要追上来。’

‘这怎么可能呢！我们可是比他们早那么多时间出发，哪有可能被追上……啊！’

在骑兵队长要众人注意之时，一名骑兵失笑道。可就在这时却传来弓箭的声响，一名骑兵胸口无预警中箭，一支弓箭卡在他的锁链甲上。幸好在夜晚加上是行进中，对方的弓箭有些偏移目标，所以造成的只是短时间内抬不起胳膊的伤害。

‘有敌袭！小心！’

联军骑兵面对突如其来的弓箭感到讶异，不少人没做好心理准备以致一片混乱，但敌人却非常好心地射出北方人通信用的镝箭，告诉众人他们的位置是在正前方。

‘怎么可能！竟然在我们前面？’

‘北方骑兵真的有这么强大吗！’

听到敌人的镝箭方向所有骑兵冒出了阵阵冷汗，这股寒意绝对比夜晚的秋风要来得更加渗入骨髓。这渗入骨髓的寒意破坏的不是他们的生命，而是他们长久以来形成的尊严。他们自认为自己不能与北方人交战是因为成本不符合，加上战技不纯熟，但装备与马匹应该相差不远甚至优于对方，却从没想过北方人能绕到他们的前方。

‘不可能！我们可是直线行走！就算稍作休息也不会被追上！’

面对这种情况骑兵队队长有些失态，他开始怀疑自己刚才要众人休息的判断是否正确。

‘别闹脾气了！现在是要冲还是要躲，还得有人下决定！’

见骑兵队队长有些慌乱，一旁的人连忙开口，也幸好骑兵队队长只是自责，并未丧失正常判断能力，很快就恢复理性。

‘抱歉……眼下先转向吧！’

‘往哪个方向？’

‘往西北去，既然对方在我们前方，我们就走往西北方的主要干道跟他们搏一搏！各位！对不住了，也许会因为我的判断失误而在这里殉职。’

‘别说屁话了快走吧！’

骑兵队队长试图因为自己的错误开口道歉，但众人只是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跟着一路往西北前去。

而在联军骑兵往西北之时，其后方则跟着十几名北方人骑兵，只见其中一人露出笑容。

‘猎物中计了，照一贯的做法行事。’

在那人开口后，身旁其他北方人均露出了嘲弄的冷笑。

北方人骑兵出现在眼前，迫使联军骑兵转向。这件事让北方人骑兵露出了笑容，事实上这是一场骗局。

联军的马匹绝对不慢，至少不是北方人说赶上就能赶上的程度，可此处确存在一个盲点，也就是联军骑兵是支千人部队。联军因为与海盗交战未损及一人，所以自然而然地想要全身而退，换言之他们这支骑兵的速度是以一千匹马里面速度最慢的那匹为准。

可相反地，北方人长期以来在北方狩猎，他们追的猎物速度极快，其中当然有快到即使使用包围战术依然无法应对的对象。所以北方人形成了第二种围猎策略，也就是所谓的‘快者先行’。一支部队速度比较快的可以不去搭理后面速度慢的成员直接用全速追上他们的目标，换言之，北方人追上来的骑兵是几千几万匹马之中最快的一群。

因此，联军骑兵队队长的判断并没有任何的错误，北方骑兵绝对追不上他们，当然前提是‘对方追来的同样是千人部队’。一旦把‘千人部队’这隐藏的条件去掉，情势便会完全不同，预测的结果也当然出现失准。

而想当然，北方人的做法有相当明显的弱点，也就是追上来的人数非常少。事实上北方人第一批到北方的只有三十几人，他们分成两队监视从后方赶上来的联军骑兵。特别的是他们非常熟悉被狩猎者与猎人的心态，因此面对数十倍于己方的联军骑兵毫不慌张。他们故意射出弓箭，并且利用镝箭来表明自己的位置都是看准了在意料之外的情况下猎物会选择逃跑而不是进攻，因为打从作战一开始联军骑兵便不断逃跑。

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使联军骑兵正面进攻他们也不害怕，因为他们是北方人之中跑得最快的一群，出手牵制敌人而不受伤并不困难。且这一耽搁后方的部队也跟着追上来，己方的优势只会越来越大，这正是北方人采用的狩猎法。

联军一方暂时还没有人有心情想通北方人的骑兵到底多快，对他们而言北方人的骑兵就是骑兵界的巅峰，就算出现超乎自己预料的行动也不奇怪。因此，这群骑兵只是快速往后西北撤离，而联军骑兵则从好几个方向牵制他们，逼他们远离山区。

‘可恶！这群家伙的速度竟然这么快！’

由于是大队前进，联军骑兵速度偏向缓慢，自然被对方简单追上，可这时依然没有人发现他们自己的问题。

‘对方的人数有点少，要不要拚拚看？’

快速奔驰时联军其中一人说道，可就在这时远方好几声镝箭声响起，接着又有几支北方人骑兵部队出现。

‘人数又多了！不是说他们夜晚不作战吗！’

看见远方又出现一支北方人骑兵出手拦截，有人开口抱怨道，毕竟今天碰上与他们所学相异的事实在太多了。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北方人不在夜晚‘作战’，但一样会‘狩猎’，他们的夜视力只输给森林住民。

‘现在对方有几个人？我这看大概一百多人。’

‘我这算来是八十几人。’

‘看来只能突围了！’

联军骑兵队队长说道，但谁知话才刚说完，一支箭矢便直接正中他的座骑，让他直接摔倒在路上，连带几名身旁的骑兵被一起卷入这场混乱。

‘队长！’

‘不要停！你们先走！至少要有人能回去通知我们的状况！’

说着，骑兵队队长撑起摔在地面上的身子，他感到身体内部似乎有甚么破裂了，不过他随即淡然一笑。

‘反正都要死在北方人手里了，在乎那种事也没用。各位陪我走最后一程吧。’

几名一起倒地的骑兵缓缓站起身，拉开了弓箭抽出了刀，试图拖住北方人追击友军的脚步。

骑兵队队长坐骑遭北方人射中，使其连人带马翻覆，更将几名友军骑兵一起卷入这场混乱事故之中，在此时他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内部似乎受到了严重冲击。然而，作为一名战士他早已经视死如归，因此他毫不犹豫抽出刀往北方骑兵砍去，试图为自己人争取时间远离。但是这种作法毫无意义，对方很简单地闪开更同时对他补了一箭。所幸对方离他相当近，所以能看准拉弓时箭所指的方向，藉此闪开弓箭射击的路线。

‘给我留下！’

闪开弓箭后，骑兵队队长边大喊边挥刀，然而这动作毫无成效，不管攻击多少次北方骑兵总能轻松闪过，顺便对他补上几箭。这种永远在追逐敌人，却永远碰不到对方，只能看着自己的体力逐渐减弱的绝望感，可以说正是南方人害怕北方人最直接的理由。

‘可恶！这群家伙！’

其他被撞下马的骑兵试图张弓射击，但是在这黑暗之中却无法命中对方，渐渐地，北方人追着远离的联军骑兵消失踪影，只留几名身受重伤的落马骑兵。

‘走远了，没想到连一下子也拖延不了……’

骑兵队队长无奈地叹气，一边抚摸着倒地奄奄一息的马匹，并用刀划开马的喉咙结束他的痛苦。

另一名骑兵看着倒在地上的坐骑一阵子，也动手结束掉了自家坐骑的生命。接着转头看向骑兵队队长。

‘队长，我们该怎么办？’

‘不知道，我现在只是在想对方跑在我们前方这件事，说起来对方的人数是不是有点少。’

看着敌人留下的足迹，骑兵队队长逐渐发现北方人如骗术般的战术真面目。他发现自己方才除了心绪混乱外，也因为在坐骑上快速移动所以没有办法确定敌人的人数，但事实上对方的战力可能不到己方十分之一。

‘我看对方人数确实不多。’

身旁的骑兵一脸无奈且兴趣缺缺地说道，但这却让骑兵队队长下定决心。

‘原来如此，还有这种事啊。各位起身吧，或许我们还有一些事能做。’

‘甚么事？我们都已经这样了，你没看到那家伙身上还插着一根箭。’

面对骑兵队队长的行为，其他骑兵队成员反应冷淡，但骑兵队队长还是用刀撑起身子站起来。

‘我们来做陷阱吧，对方追上来的人数其实很少，之后多半还会有好几批人从这条路经过，如果我们能稍微拖延他们一下我们的队友就有救了。’

听了骑兵队队长所言，另外几个人彼此看了一眼后站起身来。

‘既然如此，下令吧，队长。’

‘好，不过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总之先跟各位说一声辛苦了。’

骑兵队长说道，其他成员也开始设下陷阱，而在他们脚步所经之处，均留下一丝难以察觉的红色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