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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降落

作者:AD钙 | 发布时间 | 2018-05-18 | 字数:6169

天空中的视野无比宽广,而冬季的天空则又多了一丝难以形容的冷冽。然而这种比身在山顶更加令人冷入骨子里的寒意世上没有多少人能有机会感受到──荣乡大概是这世界上第一个感受到这股寒冷的人类。

荣乡身处天空,其刚从小阿底提耶离开不久,在鸟妻的辅助下于天际翱翔,一边忍受着难以呼吸的环境与凛冽的天气,脑子里却在想着为何天空与山如此寒冷,而大地却是温暖的。另一方面,他也对自己为何会呼吸困难感到兴趣,显然在解决妻子的问题之后,他的思维又恢复到了平日专注于兴趣之上。

‘穿过海洋了,我们从哪里降落?’

从荣乡头顶上传来的声音,长着鸟爪鸟翼的少女正向他提问,这是源自河谷神灵的恩惠,其妻半人半鸟的新姿态。

‘降落呢……先弄清楚这里是哪里吧。’

荣乡开口喊道,天空中风大,让他声音有些走音,这也是他相当留意的部分,特别是在高速之中风声逐渐变得尖锐,他觉得这真是一件难以理解的事。

‘前面有山,要靠近一些吗?’

‘这山形……难道是西北?所以那里是我们家所在的河流?原来这么小吗……那么继续往东不知会是怎样的世界……我们在西北一带降落吧,先找地方休息其他的到时候再说,毕竟还得回去跟兄长报个平安。’

望着远处无限延伸的大地,荣乡心中有冲动想要在此时便去一探究竟,但是来自家园的力量却己抓着他不放,因此他决定先回到家中向家人报告自己平安这件事。

然而,好巧不巧,两人降落的地方却是个战场。海盗装束的人用着明显精良的武器,以无法相提并论的战力欺压着一群用着破烂武装的农民。

‘这甚么情况……先把我放下去。’

荣乡话刚说完,其妻两只巨大的鸟爪便瞬间松开,只见他从三楼高的地方坠落地面,翻滚了几圈后站起身子,双脚接触在长久未踏的土地上,同时也吸引着战场上众人的目光。

‘喂,收手吧。’

荣乡对着武装海盗们开口,但对方明显对他很有戒心。

‘你是谁?想管闲事吗?’

‘我是谁不重要,总之多数的问题都能用对话解决,先把武器收起来吧。’

荣乡试图与武装海盗对话的同时,在天上飞翔的跳舞鸟也降落了下来,而这景象更加使武装海盗感到忌惮。

‘好吧,今天先到这里。但告诉你他们是犯人,如果明天没有投案将会失去任何协商的空间。’

一名为首的武装海盗说道,看了一眼在不远处的人鸟合体的古怪存在,似乎不想与不明的物体长期相处,于是便急急忙忙带队离开,只留下荣乡两人与一群武装农民。农民们看着海盗们走远,用复杂的眼神望着两人。

鸟类作为少数能在天上飞翔之物让人们崇敬,但那终究是远观即止,有着深深的距离感,当天上有着甚么降到地面时多数人的心情多半是惊疑参半。而这份惊疑在这似乎已经被神灵抛弃的土地更是如此,武装农民怀疑地看着从天而降的两人。

‘不好意思,想问问这是哪里?’

荣乡发现武装农民们对自己有相当的戒心,于是率先开口试图解除对方的疑虑。

‘这里是拉罕穆村……你是从天上来的?’

‘说来话长,总之我来自乌尔联邦,知道乌尔联邦吗?’

‘乌尔联邦当然知道,在东边的那个大村庄。’

‘大村庄……真是不准确的用词。说起来,拉罕穆村怎么这么多海盗?刚刚从海上沿路看来都是海盗的商船,这不太正常吧?’

‘这个……我们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总之就是北方人来了,然后海盗也来了,我们打输了就变这样子。’

武装农民们彼此看了一眼,似乎不太能够掌握现况,毕竟他们并不是神殿阶级或是商人,很难得到详细而完整的情报,对多数情报都是道听涂说居多。

‘北方人来了啊……我想问问这一带有没有商人,我想打听最近发生的事。’

‘商人……你也是有钱人吗?’

听到荣乡的问题武装农民开口问道,这对荣乡而言这似乎是有些令人难懂的问题,不过他并不急着决定自己是有钱人还是没钱的人,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后决定处在中道立场。

‘你觉得连飞上天都可以的人还需要在乎有钱没钱吗?’

反问是一种狡诈的回答方式,同时也有保留答案的效果,荣乡认为自己将被推入二选一的陷阱之中,而这是他不愿意的。

‘会飞的人……嗯……’

几名武装农民露出疑惑的表情,就在这时其中有人开口。

‘再怎么说都是帮了我们的人,就算他是有钱人也该帮他。’

‘这……好吧,我们会告诉你商人在哪,但是我告诉你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够信任。’

武装农民们终于做出结论,决定不管如何先为荣乡指路,于是一行人便带着荣乡到了集落附近的渔港,此处有间较大的屋子,屋子旁还有仓库,虽然在乌尔联邦出身的荣乡眼中看来不富有,但确实是比其他农民富有的建筑与装饰。

‘就是这里吗?’

荣乡向带路的人问道,只见那人点点头后人转身就走,显然不想在这里多待。见这情况荣乡只好自行靠近这间房屋,在没有人介绍的情况下敲门拜访。

‘不好意思,打扰了,有人吗?’

荣乡在屋外喊话,不一会一名身穿侍者衣物的人将门推开上前迎接。

热水被注入壶中冒出一阵蒸气,在倒掉水后茶叶被放入其中再次冲泡,一阵浓浓的茶香从中散出,远远比原先茶叶干燥的状态要来得浓郁而深沉。

‘刚刚从东边来的,先试试吧。’

商人将茶倒入杯中呈上给两人,显见其诚意十足。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说起来在这地方茶叶可不好保存吧。’

荣乡向商人问道,在经由农民指路前来拜访商人后他们受到侍者引导与商人见面,而让人有些讶异的是商人似乎相当高兴有人来拜访,将刚到手的茶叶拿出来招待两人,这种热情与农民们的苦闷完全呈现两种极端。

‘就是因为是个满是鱼腥味的地方才想上杯浓茶缓解一些海浪带来的压力,你看那来来去去的浪潮就像我们商人在每个地方来回,去而复返,似乎永不间断,让人抑郁急躁。只有这杯茶,不管甚么时候都是这样芬芳,这样舒适,你不觉得有种终于能够停下来的感觉?’

‘听起来你好像不是很喜爱经商?’

荣乡问道,一旁其妻的手臂已经化成人形手臂,对第一次拿到手的杯子感到新奇,且似乎相当喜爱这种温暖的触感,不时把玩着那留有热度的杯子,与一旁一本正经谈话的两人有相当的差距。见到这情况,商人自动帮他再上了一杯茶。

‘经商其实只是走家人的老路而已,我家父亲在重病时让我照顾他的商队,毕竟还有很多人靠这吃饭。现在接手了虽然做不了大生意,但也不至于饥贫受寒,我想我多少尽了责任。只是真的是做这事的时候吗?老实说我很怀疑,你一路走来也应该发现拉罕穆村变成甚么样子,这样下去这个村庄真的要灭亡了。’

商人说着,叹了口气,一旁侍者往壁炉内又添了点柴火。

‘我正是想打听这件事,刚刚从海外归来,我还真不知道出了甚么事。怎么北方人就攻来了。’

荣乡开口说道,让商人似乎有些讶异但没多说些甚么。

‘那么久以前开始说吗?你肯定不是商人,没有商人消息会如此不灵通。这样吧,听说你是乌尔联邦来的,最近有件大事,就是乌尔联邦被北方人入侵这件事你知道吗?’

‘这我并不清楚。’

‘我想也是,再往回推的话,对了,乌尔联邦改制这件事你知道吗?’

‘改制?这是指……’

‘看来也不清楚呢,那他们的神殿卫队队长离开这件事呢?’

商人又问,荣乡听了之后表情有些许改变。

‘如果可以就从这件事开始说吧。’

‘那可是很漫长的故事,你最好有熬夜的准备。’

商人笑着,一边让人去准备餐点,显然找到了可以闲聊的对象心情十分愉快。

眼前有一盏小小的油灯忽明忽暗,荣乡坐在床边,他正在脑中整理从商人方取得的情报。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不过前往神灵的住处一小段时间,就体感来看不过三天、五天,世界却已经有了如此巨大的转变。

北方人入侵是在计算之内终究会发生的事,因此他并不讶异。然而,乌尔联邦的改制风波却让他感到深深的抱歉,自家被人侵略没有办法回去帮忙他也感到内疚。他现在想要尽早回家去,为自家尽一份心力。

但是,荣乡去又自问该以何种面目回去,就这样直接跑回去不会太过厚脸皮了?至少得想点办法为自家人分忧。想着想着,荣乡将蜡烛点燃,点几滴蜡在地面上用了根木棍开始画起地图。就他看来乌尔联邦此时的重心会放在北方,所以主要竞争者是北方人,而潜在的竞争对象则是西南各村。换言之,只要能够扰乱对手的大后方就能为自家人做到减压的援助。

‘首先必须取得联络,但是海陆都被人占了,如果从天空行动又会被发觉……或许得试试直接在这个地方打下基础。’

荣乡看着自认为是拉罕穆村的蜡滴喃喃自语,他很清楚在这个村庄正上演的分裂是何种戏码,这是让人对立的幼稚手段,如果是其他区域绝对不可能成功,只有这个靠海的区域才能够用这种不对称的手法吸收外来者参加这场剥削祭典。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同意海盗玩地这游戏,至少本地人并不同意且这正是一个契机。

‘如果统整这个地方的秩序,那么西南各村也好,外来势力也好将会相对弱化,这对我们未尝不是好事。’

就如同过去离开村庄时的试炼,荣乡知道自己该做些甚么来回报家乡。隔日正午,他前去与商人见面,与其商谈这个村庄正出现的分裂问题。

‘没错,正如你所说我想要将这个村庄的秩序恢复,然而我却没有办法整合不断疏远的两股力量。’

商人似乎有些懊恼,看来相当期待能够重整拉罕穆村的秩序。

‘你不是没有能力只是不想做而已。’

‘难道你有甚么好办法来破解这个僵局?’

听荣乡如此肯定道,这商人有些惊讶,只见荣乡指了指商人温暖的衣物。

‘只要有勇气脱掉这个就能够完成你的愿望,这其实不困难。’

商人一听荣乡所言,多少知道自己欠缺的是甚么,也是过去一直被自己抛在脑后不去正视的事物,所谓‘牺牲的勇气’、‘总要有人先做蠢事’这件事。而在意识到这件事时,商人习惯性的藉口脱口而出。

‘但是商队……’

‘只要你有心,找个人买下来就行了,有些事非你不可,有些事则并非你不可,你的取舍是甚么?’

‘我……这得让我稍稍考虑。’

‘是吗,最好快一点,时间所剩不多了。’

荣乡看着天色如此说道,而这名商人也意识到了荣乡所言为何事。

武装农民再次被海盗们捕获是隔日之事,正如荣乡对商人所言,这是个可能会一闪而逝的机会,也就是漂亮脱下有钱人衣物的绝佳良机。

被捕获的农民们被带到附近的行刑场准备绞刑示众,这当然是一种警示的手法。然而海盗们与地上的人不同,由于在海上他们没有多余的物资给将死之人,所以不会等到农闲之时再行刑而是在过了一至两天通知众人后便处决,反正他们所期望的是由商人组成并藉由收税来发展的领地,而非藉由农耕来稳定社会的村庄。

然而,这种发展可以藉由商人的决定来阻止。在与荣乡谈过之后,当地一些希望村庄恢复秩序的商人们决定将资金拿出来为被捕捉的农民解套。要从贪婪的海盗手上救人那将是一笔很庞大的财富花费,足以将整支商队带到死地的支出,但相对地,也是有钱人能取得穷人信任的关键。

见到商人们愿意拿钱将自己的生命赎回,农民们不敢相信这样的情况,但也不得不感谢这些商人的选择,这件事在该地的农民之间也传开了,使当地的农民与商人之间的关系变得紧密。当然,这对海盗而言并非好事,他们必将适时打压。可不管怎么说,这让拉罕穆村恢复秩序踏出了重大的一步。

‘现在的问题在于要如何反抗……不,在那之前的问题是要如何回收资金,把钱花掉后不只无法供给商队运转,更重要的是连人都快坠落到贫穷线之下。’

这是商人们的抱怨,所谓贫穷线其实是特权阶级所应有的资产门槛。在商人们彼此合作后有一部分的人不必摔到动弹不得的阶级,但要支持下去却相当困难。

‘我对资金这类问题还是有些人脉,你们要担心的应该是你们的商船会被海盗特别处理。’

荣乡如此说道,商人们自然很好奇。

‘你说的人脉是?’

‘我认为这种规模的问题单靠农民或商人,甚至两者加在一起就想解决根本不可能。说到底如果团结就能解决问题你们从一开始就不会战败了,现在的问题并不是要颠覆体制,而是要打击入侵者,所以借兵是必要的手段。现在将富有者与穷人之间的紧张关系修复不过是为将来打算的第一步,如果只往这个方向前进最后只会被一同毁掉。’

‘意思是要将乌尔联邦的势力引入吗?’

有人带着质疑的态度问道,但荣乡却摇头。

‘拉罕穆村要恢复自主就不能借用乌尔联邦或是西南各村的力量,因为太过强大的势力对你们来说是“施恩”而非“合作”,一旦不对等只会再被卖一次而已。作为乌尔联邦的人我能保证,在乌尔神殿工作者没有人会单纯牺牲自己人的利益去造福他人。’

荣乡所言让众人点头同意,这样诚实的论述没有人会觉得是错误。而听过荣乡所言,商人们大致也明白自己的目标为何。

‘意思是我们要翻过山吗?那一边可不好谈啊。’

‘没关系,我在那一边还有一些办法,或许可以藉这个机会让你们合作。我想对方最近因为杜华林村的压力也急于拓展自己的势力,可以藉这个机会彼此互惠。’

‘既然如此,那一边的问题就麻烦你了,诚如你所言我们接下来必须思考商船要如何避过海盗的胁迫。所幸现在是冬季,离往北的船只出发还有一点时间,或许能够找到适当的对策。’

与荣乡商量着下一步,商人们也大致明白自己将做些甚么,而荣乡也在商人们的帮助下踏上往东的路途。

拉罕穆村的商人们将一部分的命运托付在荣乡手上,然而这并非是他们一时兴起,而是在与农民们合作后他们多少猜到了荣乡的来历,毕竟有鸟妻的乌尔联邦人实在太过稀有。且荣乡在南方人类世界是相当有名气的人,也是比起其他知名的乌尔联邦成员来说对外来者最友善的人,至少看他对移民问题的态度便可见一般。

确认行程并与商人们道别后荣乡便往东边移动,打算翻过山岭到达被复兴联盟并吞的杜华林村原址。

由于荣乡二人并未刻意隐瞒行踪,所以很简单被当地的猎人发现,在表明来意之后他们被送到附近山腰的小屋等候层层审查。

在小屋中,其妻常常穿着大衣抱着热水袋,显然是因为化成人形后没有羽毛感到寒冷的缘故。至于荣乡本人则是偶尔眺望远处,从上而下观望复兴联盟现在的情况。大致来说,他在这里看不到市集,但每天会有一段时间钟声大响,此时此处的高层会将物资分配给众人,换言之没有像样的金钱活动。

‘看来情况不算太糟……’

荣乡见状如此认为,简单说就是对方情况越糟自己情况便越好,谈判的把握也更高。毕竟现在的拉罕穆村就是资源的宝库,只是分配不均与制度横暴而已,整体来说相对复兴联盟还是十分富裕。

而就在荣乡望着屋外衡量情势时,有人敲门走入小屋,来人身上穿着猎装,但实际上是此处的接待人员。

‘让你久等了,第一段会面已经安排好了,等等护山总指挥官便会到来。’

‘护山呢……’

荣乡回想起过去格拉墨村曾经在乌尔联邦待上一阵子的时代,当时是由司礼负责这部分的交际,但是他与现在复兴联盟的高层还是有在宴会上交谈过。

忽然,屋外传来士兵队列行进的声音,荣乡的目光追逐着声音的方向,赫然发现护山带着一支部队到了小屋附近。只见护山下了指令让众人原地待命后便踏入小屋,在近距离看来其脸还年轻,但是双鬓已经有些斑白,显然是一力支撑复兴联盟的防御太过疲累。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织姝是个相当喜爱任用熟人亲属的人,在找不到适当的人选时只能把全部权力交给少数能信得过的人,而这人无疑就是护山。

‘果然是荣乡先生,真是好久不见了。最近公务繁忙未能远迎还请见谅。’

护山虽然位居高位,但是格拉墨村特有的长幼制度依然深植于其身体内部,并对他人依旧抱有一股诚挚的情怀。

‘别这么说,都是我突兀来访,倒是你双鬓都白了,这阵子想必辛苦了。’

‘没那回事,只是尽责而已。说起来荣乡先生不是已经离开神殿卫队队长的职务一段时间了,怎么会起意造访呢?’

‘离开神殿的事说来话长,现在我已经不是有职务的人,回到神殿少不了一顿责骂。倒是这次来找你们是为了另一件事来的,一件大生意。’

荣乡如此说道,护山则僵着面孔,明显想要变换表情,但又因为长期的训练死硬保持着表情不敢随意变换。

‘是怎样的事呢?’

‘总之,先从杜华林村开始说吧。’

荣乡如此说道,护山的面孔更加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