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长住？”梦瑶微微瞪大了眼眸，瞧着南宫远，道：“不是说只是暂住吗？”

南宫远笑：“为师老了，该寻个地方养老了。”

而其中真正的原因，只有南宫远自己知道，因此，梦瑶心里倒是有些难过。白若锦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听到南宫远的决定时，抬了抬眼眸，翻涌的情绪还未来得及被众人看清楚便已经被敛去。

他知道这个决定对南宫远来说意味着什么。

“师父可不老。”梦瑶将心里的不舍压去，看着两鬓斑白的南宫远，故作生气的道。

短短五年，差别也是极大的。

南宫远知晓她的意思，也有心开玩笑，看了看白若锦，叹道：“还是你有良心，不像某人。”

梦瑶循声看过去，笑出声来：“师兄你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只是隐退。”白若锦道。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梦瑶，她严肃的道：“师父既做了这个决定，可就要说到做到了。要是有什么事，交给我，”顿了顿，道：“或者师兄就行。”

说放下未必就是真正的放下。

梦瑶此番也是不希望南宫远再卷入无端的事情当中，他这一身伤，其中缘由想必不简单。

也不知他是否听懂，只是欣慰的道：“为师记住了。”

梦瑶点点头，水眸中盈满了笑意，转而看向白若琳：“琳姑娘，劳烦你了。”

不知她姓甚名谁，那时比武只留下了一个琳字，眼下便只有这么称呼她了。

至于白姓，梦瑶不想这么叫她，除非白若锦亲口告诉她。

“凌姑娘不必客气。”白若琳道，虽是在笑，可黑眸中闪现的嘲讽，着实让人不舒服。她看了眼白若锦，红唇微勾，笑的妖娆：“哥哥的事，就是我的事。”

“多谢。”白若锦颌首，无端的将距离拉开。

白若琳唇边的笑意僵住，道：“哥哥不必言谢，你我兄妹虽分离数年，却也斩不断这血脉亲情，单是这一点，就不是旁人可随意插足的。”她看了看梦瑶，道：“你说是吧，凌姑娘？”

纵使心里想与白若锦一刀两断，却也不耽误此刻来恶心凌梦瑶。

梦瑶却不答话，只是道：“兄妹之间相互扶持是应该的。”

现在好像知道了这莫名的敌意究竟是从何而来，原来是因为白若锦。

这想法未免有些太单纯了，不像是白若琳这般心狠手辣的女子所有的。

“嗯。”白若锦淡淡应了一句，侧过头对着梦瑶道：“回去吧。”

正欲离开，门便被推开了，一位面容清秀的女子走了进来，在看见他们二人之时，面上浮现了一丝懊悔。

梦瑶却是认得那女子究竟是谁，当即便停下了脚步，定定的看着她。

挽卿，她怎么会在此！

白若锦也注意到了，眸光一冷，强烈的杀意自白若锦周身散开。

“阁主……”挽卿看向白若琳，欲言又止。

她没有把握能打得过白公子。

“哥哥盯着我的侍女做什么？”白若琳笑，眸光扫过梦瑶，愈发愉悦，又接着道：“要是哥哥喜欢，便将她带去白府吧，这样的事，总归又不是没做过，凌姑娘大度，应当是不会介意的吧？”

这话，如一根刺般扎进了梦瑶的心里，再次听到也还是不舒服。

她没有忘记当日在书房究竟看到了什么。

“白府不养闲人。”白若锦冷冽的回答道。

“那如此说来，凌姑娘岂不是该搬出去？”白若琳出言，南宫远立刻黑了脸，隐隐有发作的趋势，却接到了梦瑶安抚的眼神，示意他不必插手。

“师兄向来不喜旁人多管闲事，白府的事，就不劳琳姑娘费心了，毕竟姑娘也不姓白，是吧？”梦瑶微笑道，原封不动的将话反了回去。

白家小姐又如何，只要白若锦一日不亲口承认，她就没有资格指手画脚！

“有理。”白若锦道：“白府的主人，搬离白府岂不是笑话。”

梦瑶闻言有些诧异，倒是没想到白若锦会为着自己说话，毕竟对面站着的是他的妹妹。

纵使梦瑶心中不悦，却也不得不承认二人长得极为相似，白若锦对她的态度，貌似也是不错的。

种种综合在一起，除了他们是亲兄妹，还真想不到第二个理由。

虽然不愿意承认，却也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眼下为自己说话，心中隐隐有些感动，听他接着又道：“相比你这无用的侍女，我对那位身形与我相似的更加有兴趣。听闻尤其是背影，若不细看，恐真的会误认成一人，可真如此？”

梦瑶闻言错愕抬头，看着白若锦，“真有这么一个人？”

如若真的是这样，那么当日她在书房所见的一切，很有可能就是这位阁主的计谋。

“嗯。”白若锦看向梦瑶的目光渐渐变得温柔，低低的应了一句。

白若琳的计谋再此功亏一篑，从前所做的一切化为灰烬。

原以为他不屑解释，可是如今却将她的计谋全都撕开，明明白白的摆在眼前给凌梦瑶看。

她真的就如此重要？

可她的骄傲绝对不允许自己有一丝一毫的示弱，即便到了如此地步，也依旧笑着，妖娆多姿，媚骨天成：“哥哥真是好手段，竟然全都知道了，不过这个人妹妹可舍不得给你，留着睹物思人呢。呵呵呵。”

“随你。”他冷淡的道，又将目光转向了梦瑶：“走吧。”

随即二人离开了此处。

小辈之间的刀光剑影，南宫远尽收眼底，这也并不打算管。

儿孙自有儿孙福。

他们应该能处理好这件事情。

“她是我的妹妹。”白若锦忽然道了一句。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同行却无话。身旁的女子不疾不徐的跟上他的脚步，却一直低着头。

梦瑶还在回想刚才的事情，难怪师兄说过不会娶挽卿，当时的她误解了意思，还曾暗示自己不要用现代人的目光来看待师兄，如今想来真是蠢死了。

她这幅低头沉思的样子，落在白若锦眼里又是另一层意味，由此，则出言解释了一句。

“我知道。”梦瑶平静的答道，然后便不再说话。

之前就猜测过她的身份，两人有如此相似的面容，一看便知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按照往常，话题便由此终止了，今日白若锦却将这些尽数告诉她。

越过时光沟壑，透过重影帷幕，通过男子低沉暗哑的嗓音，一段往事在眼前徐徐展开。

白若锦也曾出身名门，也曾天真无邪，经过诸多变数才是现在这副模样。

而他口中的变数，便是灭门之灾。

那时的他，只有六岁。灾难却在他眼前上演，残酷到他无法接受，而他却不得不接受。

如若当时只有他一人，或许会随着他们一起消失，然，他无法决定妹妹的生死，亦无法辜负父母临终的叮嘱。

今日这一切，必将百倍千倍奉还！这是他在心底默默立下的誓言。

说及此处时，白若锦的眸内闪烁着嗜血的光芒，足以毁灭一切的仇恨将他吞噬，寒意四散开来。梦瑶发觉不对劲，心下一惊，赶紧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角，温柔的道：“都过去了，师兄，不会再发生了。”

白若锦渐渐平静下来，深深的看了一眼梦瑶，继续道：“她染上了风寒，那时……”

那时的白若锦，无法医治妹妹，越来越重的病情，让他感到手足无措，无奈之下，他去求药铺的大夫，可惜总是被拒之门外。

哪怕他在外面跪了整整一宿，都无动于衷。

回去的时候，妹妹已经没了生息，躺在那里，无比悲戚。

他终究是辜负了父母临终的嘱托，连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至亲都保护不了。

绝望与愧疚形成一片汪洋大海，将他淹没，溺在其中无法自救。浑浑噩噩的过了几日，复仇的烈焰在他心中燃烧着，此后便成为了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梦瑶听着，侧过头看他，试图从这张脸上寻出悲伤，可惜无果。

可白若锦现在的样子，比看见了还要让人心疼。

他究竟经过了多少个日夜，才能平淡的叙述出这件隐藏在他内心深处的悲痛。

这张看似平淡的面具下，还有多少她读不懂的情绪？

梦瑶看着他，渐渐红了眼眶，水光模糊了他的身影，揪心的疼痛蔓延至全身。

鬼使神差的，她走到他的前面。

“你……”白若锦正欲说什么，接着便是一个温软的娇躯。听见怀中的女子温柔又小心翼翼的低语道：“以后有我，不再让你独自一人承担。”

白若锦愣个神，半晌才回道：“好。”仅仅是这一个字，仿佛用尽了他毕生的力气，庄严郑重得如同在宣誓，将心中最神圣的情感全部交付于她。

两人的距离如此之近。

自那时起，从未有一刻，让他觉得自己活得这般真实。

以后，他不再是一个人了，艰难困苦，黑暗迷途，都将有一个人陪着她一起度过。

这句话这么美好，由他心爱之人说出来，便是无尽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