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厨房的会面4

“我刚刚已经说了，此人‘眼界’太高，他非但不是脓包，不是傻瓜，还绝顶聪明。而他的聪明，又始终根源于一个目的，唯一的目的——织田家族的利益。关于这一点，早在‘私货走廊’的时候，我就有幸领教过。因为当时，我也没想到，这位织田家的头号谋臣，竟然会在与我私下达成交易的同时，还暗中听命于柳城叶的吩咐，始终在裘恨天跟前探听消息，刻意表演。虽说，你们能在‘私货走廊’，一举扭转败局，主要倚仗的是那位处事沉稳的柳将军的谋虑与布局，但是，若少了这位头号谋臣的助力，再好的谋略算计也不能施行。因此，鉴于这些，对于他，对于他与我的结盟的承诺，我是一直心存戒备的……直截了当地说，我对玉树此人很不放心，所以才想亲眼看看他写给曹岳的投降信……衡量他对我是否怀有足够的诚意，确认他对你们是真降还是假降。”

“原来如此。那么萧轻风呢？左护法又是怎么打动这位送嫁使者的心的？”

“朋友。他是我朋友。”

“就这么简单？”李小甲气歪了鼻子，用仿佛乌鸦般的沙哑嗓音低吼道。

“就这么简单。”

“左护法好像还忘了说一点，说这位送嫁使者所属的萧氏部落与耶律宏背后的部落之间，存在着……某些难以化解的嫌隙吧……”

“哦？是吗？还有这回事？我竟不晓得！多谢李兄相告。”无风说着，仿佛要故意气独腿男人似的，居然还拱手朝其拱手作了个揖。不用说，被感谢的人这一次，又气坏了。藤椅一边的把手上的一小块藤条已经被脸色苍白、嘴唇发抖的他用尖利的指甲给抠了下来，轻轻地掉在地板上。

坐藤椅的男人突然又回到先前的话题。“其实，暴露阁下身份的事儿……太多太多了……别的不说，就说阁下遗失的这封‘情书’吧……”

“你后来是找了韦不笑，从而最终确认这封信……的，是不是？”无风蓦地问道。他说话的时候，轻轻地拉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掌心热呼呼的，一股异样的，叫我份外留恋的温暖缓缓地流进了我的心。无风话音刚落，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封用藏头诗形式蕴含了我对无风思念的信，早在金陵的时候，就曾落到韦不笑的手里，并以此来要挟过无风。因此，这封信的来历，韦不笑是很清楚的。

“没错，韦秃头的到来，自然又是一个‘人算不如天算’喽。哈哈，话说，他还真有点儿用，而且就在我从林大禹手里得到这封信的当天……”李小甲刚说到此处，就被我抢先接了口。“就在当天，李军师你还让韦不笑牵着‘黑龙’，也就是那条大黑狗，来找我再次确认？”

“嘻嘻，不愧是大元帅称赞的伶俐人儿！真是一点就透！唉呀，我看，在聪慧伶俐这方面，红衣就是再活八辈子也不及你……”

无风一听李小甲提起曹岳，就立刻皱起了眉头，并且突然抓痛了我的手。为此，我恼怒地瞪了他一眼，不过，他却故意把头转过去，不看我。就在这时，李小甲又说了下去。

“是的，那天，我确实再次带着‘黑龙’做了确认……我先把那信藏在一边的袖口里，然后用戳过那信的手指头给‘黑龙’去嗅，接着，再让这狗去嗅夏帮主……结果……嘿嘿嘿，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那秃头，果真没骗我！”

“你的意思是……你之所以让‘黑龙’嗅我，就是为了让它确认，我身上的味道与这封信上残留的我的气味是相互一致的？”

“哎呀，”李小甲喟叹一声，捋了一把他下巴上的山羊胡须，得意洋洋地说，“狗这种畜生，生下来，就被老天爷赋予了某种特殊的功用。也就是说，它们凭着嗅觉，能为我们提供一些便利。而这，可以说，也是它们对我们唯一的价值，因此，一旦这种价值消失，它们也就无需存在了……”

“所以，你后来把‘黑龙’交给了卫红衣，让她利用其来……试药？”我声音发抖地说道，刚说完，又忽然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胸口，摸了摸藏在我衣襟里的那个——小木瓶。

“哎哟，夏帮主，你好像有些惊慌失措嘛？怎么，手还按着胸？胸口疼？不会被我气的吧？不至于吧，不过是个畜生嘛，说白了，我这也叫物尽其用……”

“对了，李兄，”无风蓦地插嘴，“我听到一些风声，据说卫红衣最近好像又在炼制某种药性强烈的毒药……而且她还找了许多鼠狗来试药？”

“这个嘛，左护法就不必多问了。我只能告诉你，毒药一事，红衣早就和我报备过，说她预备研制一种新型毒药，好在开春我们攻打金陵的决战中投入战场使用……是的，关于这事，我只能对你透露这么多……毕竟，这算是我们的秘密，秘密，嘿嘿嘿。”

不知为什么，我刚听李小甲说到这儿，心里就突然“咯噔”一下，仿佛一根琴弦在那儿崩断；随即，一种模糊的、仿佛要出什么事儿的预感如同一片暗紫色的、诡异异常的浓雾将我笼罩。

这时，李小甲突然冲无风做了个鬼脸，“我说左护法，我就搞不懂了，既然你这封情书是在无晴的那个院落里弄丢的，也就是说，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这信大概是在什么地方丢的，既然如此，那么……你那天在我院内的那桑树下，找的又是什么？难不成……你还丢了什么……别的东西？”

无风的脸蓦地一下变得苍白，然后，他用仿佛有些苦恼的、歉疚的神情瞥了我一眼，接着，他就猛地把脸转过去，既不看我，也不看李小甲。好一阵，他浑身都在微微打着哆嗦。不用说，我立刻明白了无风此刻这样激动的原因——紫玉发钗。他那天在那大桑树下边找的必定是紫玉发钗！他没找到，但是后来发钗却意外地被李小富捡到，并极为巧合地，直至此刻地又回到我的手里。噢，不，此刻，正藏在我胸前的衣襟里。发钗就靠在那小木瓶的旁边。

想到这儿，我竭力忍住去触碰那发钗的冲动，为的自然是不想被目光犀利的李小甲发现。

“咦，好像左护法阁下还真弄丢了什么东西嘛……不过，这好像只是小事一桩，无关大碍。顺便说说，天知道那天那小丫头（慕夏）是中了哪门子的邪，居然会不自量力地想要来为咱们威震江湖，令人闻风丧胆的正义帮堂堂的军师来救场……啧啧啧，当时她还没看到你的真面目，就情愿施以援手了。哎哟，光是对着一张麻子的脸，就被你迷成这样了，这要是真见了你，还指不定……嘿嘿，我说好老弟，你可是名士真风流呀……别急别急，老弟，别急着开口嘛，我的话还没说完……要知道，原本我还想好心地替那个小丫头撮合撮合，让她美梦成真的呢，嘻嘻嘻，而这件月下老人干的事真要办起来，又怎么能少得了那宝贝，黄一帆进献的那个宝贝呢？”

听到末尾，我蓦地脸颊一阵发烫，我已经明白，李小甲所谓的那宝贝是指黄一帆送给曹岳的大婚贺礼——那根海狗鞭。接着，我又想起之前曹岳对我提及的，李小甲建议他拿慕夏和范二麻子用海狗鞭做试验，验此宝贝是否灵验，是否像黄一帆所说的那样：男人吃下后，就必定能让女子娩下男胎。想到这儿，我忽然觉得说不出的恶心，仿佛突然间有十几只苍蝇钻进了我的喉咙。

“其实，让老弟你暴露的事还有不少，除了眼前这封‘情书’之外，最明显的证据就要属那白兔馒头了……嘿嘿，老弟，你想听听韦秃头的原话么——‘这馒头做得简直和左护法做的一模一样！’……我说，光是凭这一句，就足以说明一切！我说夏帮主，真是恭喜你呀，找到这样一位贴心暖心的好男人，啧啧啧，你真是好福气……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的大元帅也并不差呀……我听说，今天他就带你出去看什么‘平行线’去了？哎呀呀，夏帮主，你不用急着摇头嘛，你要知道，今天为你表演这什么狗屁的‘平行线’又什么‘相交不相交’的这些士兵，可是从我们郊外军营调来的三千人……足足三千人……我想，这里边至少已经有点‘烽火戏诸侯’的意味了吧。嘿嘿，无风老弟，你认为呢？”

无风的眉头顿时狠狠皱紧，嫉恨的神情从他的脸上倾泄而出。见状，李小甲忽而异常亲切地咧开了嘴，“不用吃醋嘛，左护法……因为……你要知道，你完全没有吃醋的必要，我……嘻嘻，可以和你说一句掏心窝的话：时至今日，我们大元帅对于夏帮主还只停留在……不值得让你吃醋的地步呢……噢，夏帮主，你不用瞪我，更不用恼火。你要知道，虽说食色性也，人之常情。但是，这种人之常情……却偏偏被我们的大元帅可以按捺下，隐忍下了，由此，当然可以看出元帅对于夏帮主你的无比……”

“李兄，你……究竟说完了没有？”无风猛地截住了李小甲的话，一个浅浅的饭窝（其实是酒窝，不过先师无阳子在世的时候，就曾这么称呼无风的酒窝为饭窝，因此，这种说法被沿用至今）突然在他的嘴角边升起。而这，这个他向来的习惯性的小动作，立刻让我意识到

——他对李小甲动了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