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厨房的会面7

站在我左侧的那个护卫队成员被李小甲指使着走过去，打开了门：一个中等个头，一身老百姓打扮的年轻男人立刻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这人身手矫健，呼吸很轻，因此，我判断他绝非一个普通的手下。这人向李小甲匆匆行礼之后，就为我们送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他说，方才，曹大元帅突然从杭州东城门外的一条小路抄近路，径直骑马往顺溪镇去了。

“知道怎么一回事？”李小甲沉下脸，声音急促地问。

“大元帅在南湾码头收到了织田不谷的信使送来的一封信。听说，好像是织田不谷赶到了顺溪，还在那儿摆了酒席，说是要请大元帅过去一叙……”

“叙你妈！”独腿男人顿时大怒，然后，他动作笨拙地抓起靠在藤椅边的拐杖，撑着拐杖，开始绕着藤椅转来转去。过了一会儿，这独腿男人忽然扯高嗓门，大叫起来，“鸿门宴！这分明就是鸿门宴！织田那小子是专门来报仇的，报花岗凉亭之仇的……啊，还有，说不定还有一种可能……喂喂喂，我说你（李小甲说着，拄拐停了下来，抬起头瞪向那报信的男子，这时，李军师的脸上流露出一副大人物该有的威严的表情），……你在码头那儿还听到了什么？”

“启禀军师，我……我好像还听元帅吼了一声什么‘膻味儿’什么‘蜜枣’的……”

“啊，密诏！禅位密诏！就是禅位密诏！我知道啦，这密诏一定是被织田那小子带去了顺溪镇，织田必定已经与在那个抢劫了我们那批物资的九尾青衫汇合。然后他们就给元帅下了这样一个饵……诱他上钩！……啊，元帅这次，一共带了多少人马随行？”

“三……三个。”

“什么？你再说……一遍？”

“这次和元帅一起去顺溪镇的只有三个先前跟着元帅来码头的护卫队成员。听说，听说好像是那封信上写了什么，才激发了元帅的英雄豪气，不肯多带随从……”

“屁的豪气！匹夫之勇，他尽逞匹夫之勇！唉，糟了糟了……你给我听好了，”李小甲说着，冲这报信的男人竖起了一根手指，“你听着，你现在立刻去通知徐将军，让他从府里抽出两百精兵，立即赶往顺溪镇，保护元帅！虽说我们的五千人马（李小甲刚说到这儿，那年轻男人的脸就突然一下子变得煞白，并且好半天不敢抬起头。）早已……唉，我说……你还傻愣着干什么？快去呀！”

“徐将军刚刚骑马出去了，就在小人入府的时候，恰好和他打了个照面……听说，听说……”

“有屁快放！你他妈的又听说什么了？”李小甲伸手一把抓住了这男人的脖子，恶声恶气地破口大骂。

“小人听说，好像是卫姑娘在东城门外出了事，徐将军得到消息，就立刻飞奔赶过去了。”

“红衣出了事？她不是和那冒牌货去了萧轻风的驿站么？怎么会突然出事？还有，那个冒牌货……也就是那个福王，现在在哪里？”

“这个……小人就不清楚了，卫姑娘的事也是小人刚听府里的一些守卫说的，具体详情，小人不敢妄加猜测。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元帅从码头走的时候，曾丢下话，说除了他随身带着的三个护卫队的人外，他不许任何人跟着他去顺溪镇！否则……”

“否则怎样？”

“否则——斩首示众！”

“X他娘！见鬼！真他妈是活见鬼！”李小甲仿佛异常绝望地向上伸出他那只没拄拐的手，并且用力地在空中挥舞了几下。接着他又开始绕着藤椅乱转，而且这一次，他一边走，一边抓着拐杖用力地砸地板，仿佛他和地板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走了片刻，他就不耐地向报信的这士兵挥了挥手，打发其退下。不过，此人刚走到门边，就又突然被他叫住。

“等等……我还有些事要问你……首先，让我颇为纳闷的是，织田不谷派来的这个信使是如何知道大元帅不在府里，而是待在南湾码头的？”

“小人看到黄一帆把这信使领到了码头。”

“好一个卖主求荣的‘大都督’！”李小甲怒极反笑，眼底闪烁出喷薄的火光，“对了，元帅在码头上有什么斩获没有？”

“当时，织田家的信使来之前，元帅正准备下令，让码头上约莫五百个士兵和给石三利撑腰的那些贼寇动手。但是信使一来，双方原本剑拔弩张的紧张对峙的气氛也就一下子消失了。”

“那么，我们那些人呢？他们有没有趁机查到些什么？”李小甲忽然压低了声音，用近乎耳语的声音对这男人说话。我和无风立即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随即，一个念头在我的脑海里浮现：暗哨。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必定是李小甲布置在杭州城里的暗哨。

我刚想到这里，这年轻男人就出了声。他告诉李小甲，说是在码头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大元帅身上的时候，他们那些人就悄悄地在织田家族的一艘巨舰上找到了王胖子，也就是王记珠宝铺的掌柜。不过，他们剥光了王胖子的衣服，也没找到密诏。

“算啦，”李小甲露出一个诡异的神情，然后异样地笑了笑，“算啦，南湾码头这边你们继续盯着就好，不过，重点不再是找密诏，而是给我好好地仔细地盯紧那个黄一帆。一旦他有任何异常举动，譬如说他和……什么人联系的话，你们即刻来报。”

“遵命！”这暗哨大声说着，对着李小甲躬身抱拳，就准备退下。不过，就在此时，他又忽然上前一步，对李小甲悄声说道，“那么顺溪镇那边，大元帅的安危……”

“怕什么？不是还有我们的五千人马么？不必担心，既然我们那五千人马早已赶到了顺溪镇，我谅他织田和九尾也不敢对大元帅轻举妄动……”不过，李小甲刚说到这儿，就被这暗哨打断，“军师……咱们的五千人马直到现在还没有从郊外军营出发……”

“什么？你……说什么？”李小甲猛地一把揪住了他自己下巴上的山羊胡须，然后好半天张着足够塞下一个鸭蛋的嘴，目瞪口呆，大为惊慌。

“启禀军师，直至此刻，那五千人还被耽搁在军营里，出不去……”

“什么叫‘出不去’？你把话说清楚。”李小甲挥舞着他没拄拐杖的那只手，激动又焦躁地大叫道。

“是玉树，织田家族的玉树，带了许多辆马车，堵在我们郊外军营的营地的前后大门，也就是堵住了出入口……不让我们的人出去。”

“该死的！……‘连环计’……这‘烂树桩’在对我们用连环计？嗯……一方面他拖住我们的兵马，让我们不能派兵增援顺溪镇，夺回那批物资；另一方面他又让他们那个活宝主公向元帅发出挑衅……呸！这群不要脸的东洋狗！噢，我说无风老弟，这等拙劣的计谋应该不是你帮他们想出来的吧……（无风闻言，冲李小甲缓缓地摇了摇头）……啊，果然不是……不过，既然这事没牵扯到左护法，那似乎就好办了……啊，我说你（李小甲又扭头看向了那个暗哨）还没讲清楚，玉树凭什么来堵塞我们军营外的通道？还有，我记得今天应该是他们来把那门该死的火炮，也就是堵在军营后门的火炮，搬走的最后期限……怎么，他跑到我们营地，不是为干这个来的？”

“据说，刚开始，玉树确实有模有样地带了几十个东洋武士，来到营地的后门，准备搬走火炮。不过，似乎光凭这些武士，不足以移动火炮，连把火炮化整为零，拆装下来，装进马车，他们好像都办不到。于是，玉树就派人去找原本留守在附近的、押送这尊火炮的两百余名东洋武士，后来，偏偏就在这之后，出了事……”

“后来怎么了？”李小甲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问。

“玉树清点那批押运火炮的武士的人数之后，突然很是坚定地通知营地，说是他们少了一个人。然后，就以这个缺失的武士为由，要求搜查我们的军营，营地的将领自然不肯，于是玉树就闹了起来，叫他的手下堵住了营地的出入口。而营地的将领似乎又颇为忌惮玉树，大概是害怕自己的冒然举动会破坏咱们和织田家族的关系吧，所以就一直忍耐着……因此……”

“因此，那原本早该抵达顺溪镇，威慑九尾青衫交出那批物资的五千人马，就全被耽搁了。因此，此时此刻，大元帅已经距离危险越来越近了。因此……噢，真他妈见鬼！哪有这么多‘因此’！我要说的是，郊外营地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没人来通知我？噢……我真是气糊涂了！他们前后出入口都被堵死了，根本无法派出人给我送信。我倒不能埋怨他们。不过，我说你，你是怎么得知这个消息的？”

“小人是听那个织田不谷派来的信使，用东洋话悄悄告诉黄一帆的……”

“嗯，黄一帆……早年在朝廷做水军大都督的时候，就曾领兵与东洋人打过仗……而且还听说，他曾为了了解敌情，数次装扮成渔民，亲自去东洋人的贼窝探听虚实。嘿嘿，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嘛，所以，他通晓东洋话不足为奇。不过，你，你又是怎么听懂东洋话的？”

“小人幼年曾与祖父从内地迁至南方某海岛居住，而那海岛就靠在东洋人居住的一个小岛边上。平日我和祖父以采摘海岛上的新鲜蘑菇为生，我们常划船去临近的东洋小岛上卖蘑菇。时间一长，我就都学会了东洋话。”

“嗯……”李小甲沉吟着，向此人点了点头，然后突然朝此人努了努嘴，示意其把掉在地上的一把匕首捡起来。此人遵命照办，捡起匕首递给了李小甲。李小甲默默地接过。不过，随即，他突然朝我抬起头，然后就抓起匕首，猛地扔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