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3 历乱花香

这里是一个古老的，依山而建的城镇，位置偏僻，周围都是重重叠叠的高山，仿佛与世隔绝了一般。城镇还算不上小，有五六千人，纵纵横横也有七八条街道。在城南边的后街上，有一户三进的宅院，中间一个天井，面积不大，而后堂也不大，只有这个前厅大的很。现在这里正有许多人在忙忙碌碌，十五六个人从昨天开始一直忙到现在，都是在贴对联，在挂灯笼和贴的喜字。这些佣人们都是湄潭城里最大的酒楼长凰楼的下人，而这里明天就要举办一婚礼。

这个宅院本来是长乐帮的一个练武厅，平日里也常常在这里举行会议什么的，可是这几年来随着长乐帮在川东湘西之地的势力消失，这些个以前长乐帮的宅子都荒废了下来，其实也不是没人要，不过长乐帮还无暇顾及这些罢了。现在这些长凰楼里的人正在打扫，并不是因为长凰楼的掌柜的收买了这宅子，而是明目堂堂主刘月明把这宅子从长乐帮手里买了过来，这一次便是他做东家，在这里办事儿。

明目堂是二十多年前在刘月明手里出来的，先是从保镖走马开始，后来势力越来越大，再加上七八年前川东一带的铁钩镰派被兼并，因此这方圆三百里，就数得明目堂为头了，刘月明常年同峨眉山白枫堂往来，虽说白枫堂并不是十分把他看在眼里，可是也都相安无事，各有各的营生。

这两天这个宅院重新翻新，可是让湄潭城里的人有了谈资，大家都知道这是刘月明买下来的，可是却不知道他买这宅子花了多少钱，为什么要装修翻新。有人说这花了他四千两银子，还有人说这长乐帮早就不顾的这里的事儿了，刘月明精明至此，哪里会花四千两银子去干这件事儿，顶多一千五百两。

后来便谈到了这宅子用来干什么的事儿上面，得到的最多结论便是刘月明买下这个宅子能干什么？当然是为了他的明目堂啊，明目堂若想再进一步变大变强，不光要再向东向南拓宽自己的势力范围，而且还要加强在自己势力范围内的管理。而这湄潭城里本来不过两个小院子是明目堂的资产，而有了这个大宅子，真不知道会再吸引多少湄潭城里的人来投奔他明目堂。

等到众说纷纭都达成一致的时候，他们就谈起了明目堂若是进一步扩大在湄潭城的影响，那么将会发生怎么样的事情。有人说这是好事儿啊，明目堂这些年积德行善，修路建桥的事儿办了不少，而且有明目堂在此，这里的流氓恶霸们也有个能管教住的地方了。而还有许多人说这可不是个好消息，说这些话的人都是那些对刘月明有过一点儿了解的人，说这人口蜜腹剑，城府极深。当年长乐帮的两个坛主就是死在刘月明的圈套内，而且他还落了个仗义的名声。还有些人说当年在中原名声甚响的“黑白双骑”一对伉俪，只是在到了一趟川东以后，不知道是跟刘月明发生了什么矛盾，等回去之后便有人在中原江湖里说“黑白双骑”夫妻二人中的丈夫“黑骑”不会生育，而且从不跟“白骑”同房，二人看上去夫妻和睦，其实根本全部的夫妻，就像他们座下的两匹马一样，也是从不交配繁殖。那“黑白双骑”本来就是成亲多年却无子，这时一听，气的不行，知道了这是川东刘月明所办之事，便急忙连夜飞马赶了过来，可是刘月明把明目堂的大门锁了个紧紧的，门里防守严密，让他夫妻二人在门口等了七天，终于在二人火气最旺之时出来与他们理论，几句话之后便打了起来，那夫妻二人武功卓绝，本来是不会落下风的，可是受人指戳多日，心力早已憔悴，没过多久便败下阵来，“黑骑”还断了一根大拇指，从此右手再也不能用剑，夫妻二人一气之下离开了这里，从此江湖里再也没有他二人踪迹。

可是虽然有许多人知道刘月明曾经办过的这种恶事儿，不过也仍有许多选择欢迎他，因为那些保护穷人，惩恶扬善之事儿也能说出来许多。

不过到了第二天，湄潭城里的所有人都闭了嘴，因为这个宅子根本就不是刘月明想在这里扩充自己势力用的，而是用来成亲用的。负责打理的是湄潭城里最大的酒楼长凰楼，而据说在这里办婚礼的原因是因为长凰楼不够大，装不下来的许多人。其实看看也是，在这大厅里至少能摆十五桌，而在院子里又能够摆三十桌，长凰楼再大，也摆不了四十五桌酒席啊。

而关于这成亲的人是谁，这也众说纷纭，有消息传来是给他的侄子办的，有说是给他干儿子办的，也有的说哪里是给他亲戚办的，那怎么能来这小城里呢？而是给他师侄儿办的婚礼，可是他师侄儿是谁，却又没人能说得清。

现在，正在这大宅院的大厅之上，许多人来来进出，拿的各种东西物什，有的在铺毯子，有的在摆放家具，而还有不少在拖地擦窗。

这个大厅里面竖着几根大柱子，而上面的房梁也是重重叠叠，很大很高。高大的足矣藏几十个人都看不出来。而现在，房梁上面正坐着两个女子。

一仰头便能看到他们的脚在荡来荡去，最惹人显眼的还是她们的鞋子。左边的那个穿的是绣花的青色绸面小鞋，绣的两朵小小的花是桃花，还有褐色的枝桠。而右边的那个穿的是银白色的缎面靴，上面有带子系在脚踝和小腿上面。有人会喜欢左边的那双鞋子，因为这鞋子看上去精致小巧，而有些人会喜欢右边的靴子，因为女人啊还是穿的高雅庄重一些好，而且这样的端庄可也不失妩媚，不失灵巧，而且没有了那种小家子气。

其实并没有人看到上面的两双鞋子和两双脚，每个人都在低头忙碌，而且就算偶尔有人仰起了头，上面那么高那么深的房顶，也不一定能看到，更何况上面光线还不好，暗了些。

这个绣花鞋子的主人就是桃子了，而右边穿着银白色缎面靴子的是墨千。并不是说墨千有多妩媚端庄，她喜欢这种靴子是因为墨乔喜欢这种靴子，虽然一个多月没有见过墨乔了，可是墨千毕竟和墨乔在一块儿住了七年。从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到一个十九岁的亭亭少女，墨千受墨乔的影响很大很大。可是这并不是个坏事儿啊，毕竟就这双靴子而言，它是很漂亮的，可能有人觉得它不是最好的，比如那些喜欢绣花青鞋的人，可是绝不会有人讨厌它，而且极大多数都是喜欢的。

他们两个在这里已经坐了有一会儿了，而且她们还总是瞧瞧地说话，一来她们声音小，二来下面并不是特别安静，因此还是没有人发现她们。墨千道：“你说这个厅子明天就是办婚礼用的，那住的地方在哪里啊？”桃子道：“我也不十分清楚，咱们到后面看看吧。”说着桃子已经跳到了房梁上，轻踩几步，便到了后窗这里，她轻轻地从上面两丈多高的地方跳下来，然后身影一动，便从这里过去了。墨千跟着她的脚步也到了后面，可是这时已经有人从这里过来了，只看到一个人影一闪而过，不由得轻呼一声，可是随即他便觉得是自己眼花了，这大白天哪里有这么快的人影。

二人奔到第二进的天井里面，看到这里墙角一棵大槐树，便纵身跳到树上，二人往往房间里面看去，只见这个屋子不大，可用来起居生活也不小了，屋里还很是空落，不过已经打扫地很干净了。二人从房顶上跳到后面，只见后面的这个院落就十分荒凉了，地上还长了许多荒草，那里还有一棵果树，这里却没人打扫。他们从这里出去之后，桃子便道：“你看到那边城最南边的那棵大桐树了吗，明天等你进洞房之后我便在大桐树上等着你，然后咱们就赶快逃走，跑的越远越好，爷爷肯定追不上的，就算有人追上了，我也会告诉爷爷一定要把你给放了，我爷爷虽然有时候坏了点儿，可是他绝对不会难为你的。”

墨千心想这样也确实没什么风险，姐姐当时总是说要练好轻功，这样就是打不过也得已自保，现今一想，果然不错。

二人这时已经又走到了这个宅院的前面，这时只见一个年纪不过二十四五岁的年轻男子过来了，他走到这宅院大门处，敲击着大门，还喊着：“有人吗？”虽然大门洞开，可是他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还在那里叫着。

桃子看到这情景，不禁觉得这人迂腐可笑，便过去打量那人，只见他一身布衣，灰头土脸，模样寻常，不过身高体壮，看上去很有力气。

桃之女叫道：“喂，你没看里面有人走来走去吗，还问这里有没有人？大门洞开，你进去不就行了嘛？”那男子转过身来一看，是个年轻的女子，急忙低下了头，道：“哦，请问姑娘是这户人家的人吗？”

桃子一听这话，便上火了。因为本来她明天就得在这里成亲，而以后也就会说这里的主人，可是她最忌讳别人说这个，因此才大怒，大声道：“我才不是。”说罢便扭过了头，和墨千一块儿往前走了，后面那人好像叫了一声“姑娘留步”，可是她二人哪里会停下。走远之后，墨千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生气，便笑着安慰她道：“你瞧这人蠢蠢笨笨的样子，别生他的气了。”

二人在这城里漫步，不多久便到了南边这棵大梧桐树这里了。只见那大梧桐树下面背靠着坐着一个男子，正是刚才在那宅子前面见到的那个。墨千看到了这男人在这儿，不禁笑道：“你瞧，他还在前面等着咱们。”桃子拉着墨千道：“哼，过去看看这家伙是谁。”

那男子正在那里背靠在大树坐在石头上，还吃着干粮，见了墨千和桃子过去，急忙站起身来，对着二人弯腰行礼，道：“又见到两位姑娘了。适才言语冒犯了这位姑娘，实在抱歉。”

墨千悄声笑道：“你瞧，他跟你道歉呢。”桃子脸色一甩，瞪着他没说话，那男子往周围瞥了一眼，见没什么异常，便又开口道：“请……请姑娘赎罪，小子实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姑娘了，还请明言。”这时桃子看着他紧张的模样，噗嗤地一声就笑了出来，道：“没得罪没得罪，瞧你那样子，说话还疙疙瘩瘩了。”

那男子呼了一口气，好像终于放松了一下。墨千道：“你是什么人，去那里干什么，又来这里干什么？是成心要跑过来和我妹子道歉的吗？”那男子低着头道：“请两位姑娘见谅，我实在不知道你们会到这里来，我从宋家宅子到这里来是为了等人的，没想到却在这里又碰上了两位。小子名叫宋孝成，去那里也没什么事儿，就是看看到底是不是宋家宅子。”

桃子一听这话，不禁笑了，道：“你就姓宋，怎么不知道那里是不是宋家宅子？”那宋孝成道：“实不相瞒，这宅子却不是我家这一支的，隔得也有六七代了，而这宅子本来是宋家的，后来便被人买走了，我本来也没到过这里来，只是来打听一下是不是这个宅院。”

桃子眨着眼睛笑道：“那是不是啊？”宋孝成道：“正是这个宅子。”桃子又问道：“你打听这个干嘛？”一听这个，那宋孝成就显得十分紧张了，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墨千过去在桃子耳边道：“这人是个老实头，你就别打趣儿人家了。你瞧把人家吓得。”桃子一听咯咯一笑，不再追问，而是和墨千转身到别处去了。

二人在城里又转了一圈，墨千明了路径，二人便往回走去，不多久便进了山林，这时天已经到了黄昏，她们再往前走，过了这座山，便到了这边的桃树林里面了。桃子的家就在这里，墨千跟着她走，二人在林子里转来绕去了许久，忽然看到前面一个小小的山崖，还流的有水，潺潺声不绝于耳。而山崖的这边是几座竹屋，灰绿色的竹子在夕阳光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温暖。桃子让墨千先躲在这里，自己急忙过去打探情况。不多久，桃子就回来了，她拉着墨千的手往后面拐去，绕过这几间竹屋，已经到了后窗这里，桃子先从这里进去，然后探出头让墨千进来。墨千脚下一用劲儿，轻轻地跳了进来。只见这是一个精致的竹屋。那边靠墙的放着一张床，屋里桌椅板凳俱全，这边东窗的地方正好可以看到远处的山崖和流水。东窗下是梳妆台，而南边也有窗户，一打开便看到一大片桃树林和远处的一大片松树。现在南边的窗户有金色的阳光斜照过来，把屋里照的十分亮堂。

桃子过去把窗户关上，道：“今天晚上咱们就在这里待着，爷爷不会发现的，现在爷爷还没有回来，不用担心，等他回来了我自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