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地牢之风波4

在那个狱卒打开我的牢门之前，柳城叶突然一头撞向了我背后的墙！血溅当场。他的脑门上破了个血窟窿。鲜血把他的头发都染红了。他横卧在地，很快就晕了过去。目睹到这一幕的，除了我，还有我斜对面的无风。小谢和韦不笑所在的那个牢房在无风牢房的前边，距离我较远，看不到我牢房这边发生的情形。

然而，即使柳城叶已然昏迷，那狱卒也没放过他。狱卒打开牢门，进来之后，就无视我的存在，抓起一把“香灰”往昏迷的男人的嘴里塞。那粗鲁的、狂暴的、迫不及待的动作，就好像无良商贩往鸡鸭嘴里填沙子似的。在他这样做的同时，柳城叶脑门上的窟窿还在留着血。大概是担心此人血流光了，死了就不会影响自己为李军师办事的效果，因此，这狱卒后来居然还良心发现，抓了一把粉末堵在了昏迷之人头顶的那个窟窿上。鲜血渐渐凝结。窟窿被堵住了。但是，昏迷的人无法下咽“香灰”。于是，这狱卒就招来一个同伴，让同伴取来水壶，给柳城叶灌水，好把含在柳城叶口中的那些粉末给他灌进去。两人忙活了半天，总算“圆满”完成了李军师交待下来的任务，然后双双喜形于色地离去。

两个狱卒刚走，小谢就突然叫我，“老大……老大，你那边怎么样了？你……没事吧？刚刚一声巨响，究竟是……怎么回事？”

“哟，这么关心？小心打翻了人家的醋坛子……嘿嘿嘿。”韦秃头阴阳怪气地插嘴。

小谢冷哼一声，没睬韦不笑，声音急促地又问我了一遍他方才的问题。我就把柳城叶不忍被辱，进而悲愤撞墙的事告诉了他。小谢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声音颤抖地说，“老大……现在……没有别的法子了，你……只有勒死柳城叶！是的，趁着他昏迷，你赶紧勒死他！老大，虽然你武功废了，但勒断人脖子的力气，你还是有的吧！啊，别犹豫了，别多想了，要知道，要知道，老大，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你自己的清白！才能让左护法不感到剜心的痛呀！”

我蓦地打了个哆嗦，头脑一片空白。

“这倒真是个好主意！他妈的，臭小子，亏你想得出来！”韦不笑对小谢的提议大加称赞，“喂，左护法，你现在可是要好好感谢你这个徒弟了，亏得他才能保住……你作为一个男人的脸面。”

“无风，我……我……”我望着斜对面脸色异常苍白的男人，说话的同时，突然开始浑身哆嗦。霎时间，我似乎有许多话要告诉我的左护法，但是，奇怪的是，我的嗓子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似的，怎么也不能把话说完整。最后，我捂着脸，痛苦地长叹了一口气。

随即，无风也跟着我一声叹息。“别说了，小离，我明白……我都明白，你不用说了，什么都不用说了……因为，你早已不是过去的你，现在，你的心比豆腐还软……噢，不必向我解释，不必解释……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不忍心……不忍心伤害一个原本为了维护他自己尊严也为了维护你清誉的好人……”

我又落了泪；为今生今世找到一个这样懂我的人而落泪。

然而，另一边的韦秃头却忽然着起来，“他奶奶的，左护法，你这都说的是什么歪理？夏冷月要是不杀柳城叶，还等着让他醒过来让他X呀？我X，谢永儿，这就是你崇拜的天神？一个叫猪头的天神？我呸！你们左派都是猪头！一群没脑子的猪头！”

“没脑子也比‘活死人’好！”小谢沉默了一会儿，即刻反击。

“什么？你有种再说一遍？你敢侮辱帮主？”

“错！是右护法！”

……

两人又是一阵吵嚷打闹。原本空气闷得可怕，静得可怕的地牢里，因为有这两人的吵闹，气氛倒似变得轻松活泼了一些。

“小离，我们再来……说点别的吧……”无风微微沉吟，忽而又强打起精神，冲我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

“好，好，我们说点别的。说点别的。”我站在牢门前，也还给他一个同样意味的笑。

“那么，你有没有兴趣知道，我是怎么学会做……拉面的？嘿嘿嘿，你要知道，你吩咐的那碗九百九十九根龙须面，可把我给害苦了……喏，一直到现在，一想起这碗面，我就手指头发怵呢！”

“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可不知道，为了逼真地扮好厨师，不露出马脚，我可是恶补了好几天的厨艺。不过，你知道，我是跟谁学的吗？”

“不会是那个真的范二麻子吧。”我听他末尾有些怪异的声音，蓦地心中一动，狐疑地问道。

“嘻嘻嘻，小离，看来，你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嘛……哈哈哈……”无风仿佛很是高兴地大笑了起来，不过，听到他笑，我刚刚收住的泪又蓦地溢出眼眶——我知道，他是在装，故意掩饰他此刻的悲伤，也是为了在生离死别之际，让我永远记住他快活的笑声。噢，讨厌，他真是讨厌，他干嘛总要为我着想呢？

“小离，别揉眼睛，这里脏，小心别把脏东西揉进眼里……”无风刚说到这儿，就被韦不笑幸灾乐祸的声音打断，“啧啧啧，真是肉麻！我说，左护法，过会儿你一定就不会担心夏冷月的眼睛，而是担心她即将被……被人蹂躏的身体了……哎哟，臭小子，你干嘛又偷袭我？”

“没错，我打的就是你，还要打得你满地找牙！”小谢低吼。

韦不笑哇哇大叫几声，再不开口，似乎很快就与小谢打成一团。

过了片刻，先前的两个狱卒来给我们送午饭。果然，我和柳城叶这边的牢房有酒有肉，而小谢韦不笑以及无风则只有馊饭残汤。为此，韦秃头一边嚼着馊饭，一边大叫不公平，不用说，他很快又遭到了小谢的抗议。而且两人还为了最后一小坨馊饭又打了起来。无风则没碰那些饭食。他一直盘腿坐在牢门前，用充满怜爱的、担忧的、又饱含了痛苦的神情凝望着我。

柳城叶原本一直在昏迷，然而，在两个狱卒灌了他半壶烈酒之后，他就醒了。没过一会儿，他的脸就变得好像涂抹了鸡血。几根枯黄的干草粘黏在他先前他头顶的血窟窿上。血早已止住。原本顺着他的头发染红他脸的血迹大多被地上的干草擦掉。他趴在地上，像先前那样仿佛一头野兽似的喘着粗气。不过，这一次，他的理智似乎没有消失，他嘴里一直念叨着“徐衍……徐衍……”。

过了片刻，他用仿佛竭力控制、然而却依然发抖的声音说道，“夏姑娘，你……放心，我绝不会冒犯你，咬……咬舌自尽的力气，我还是有的。只是……请你在我死后告诉……徐衍，让他不要替我报仇，不要去找小甲的麻烦……更不能对大元帅起……不应该的心思。夏姑娘，算我……求你了，这些话请你务必帮我带到……”

“你不许徐衍去动李小甲，是为了徐衍考虑，是吗？”无风抢在我前面，问道。

“没……错，小徐他根本不是小甲……的对手，徒然拼命，只会害了他，更会毁了他和红衣的幸福……”

“呵呵，柳将军还真是菩萨心肠，这时候还在替别人操心！”韦不笑突然冒出一句风凉话。

“X你老娘，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小谢怒骂秃头。

然而这一回，秃头开始竟然没吭声，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用有些不太自然的、仿佛有些不好意思的声音说道，“算啦，这次老子就不和你争了，就看在你刚才喂老子吃饭的份上！”

“哼，我现在已经后悔啦，后悔喂你啦！今天晚饭的时候，你还是等着用脚，自己用脚吃吧！”

“为什么？”秃头不解地问。

“因为你不配！”

“他奶奶的，你爷爷我行走江湖的时候……”韦秃头的声音戛然而止，厮打声随即传来，似乎是小谢又捂住了他的嘴巴。

这时，我撞上了柳城叶投向我的那两道殷切的、恳求的目光，对视了片刻，我郑重地朝他摇了摇头。“柳将军，这话我未必能帮你带到。因为……”说到这儿，我突然抬起眼睛，看向了无风，然后凝视着这双温柔的、痛苦的眼睛，声音哽咽地对趴在地上仰着头渴望我回答的男人说，“因为……我也不能保证，我自己到时还能活着，活着帮你的这些话带给徐衍……”刚说到这儿，我那不争气的眼泪又如断线的珍珠般唰唰滚落。接着，我眼前的视野逐渐变得一片朦胧。

“小离……小离……”对面的他，一遍又一遍地仿佛着了魔似的低唤着我，重复着念了许久。

这之后没多久，柳城叶就发了狂。不过，他没有侵犯我。似乎，他还在用自己的意志力与那海狗鞭的粉末对抗。他好像抽风似的，乱扭身体。忽而一阵风似的绕着牢房的四周乱跑，一边跑，一边挥舞着手臂，大叫徐衍的名字；忽而好像被雷劈似的在地下打滚。后来，他气喘吁吁地坐在原先墙角的那个干草堆上，然后就逐一抓起地上老鼠母亲的尸体以及那只没被踩烂的小老鼠的尸体，往他自己嘴里塞。从他嘴里发出的咀嚼声，很长时间都令我感到毛骨悚然又极度恶心。无风已经让我站到距离柳城叶最远，也就是与柳城叶成对角线的牢门边，无风还让我不要出声，不要打搅到这位对自己残忍到极限的可敬的柳将军。

我依言照办。蜷缩在栅栏旁，屏着呼吸，害怕得不敢动一下。就在这时，走道上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以及一些仿佛铠甲相互碰撞摩擦的轻微响动声。又有人来了。不过，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打量来人了。我也没有任何兴趣想知道来的是谁。

不过，接下来，来人竟径直地走到了关押我和柳城叶的天字一号牢房的门口。眨眼间，一个小瓷瓶从铁栅栏的缝隙里被递了进来。“柳将军，快，快来把这药给吃了吧。柳将军……快接着，我……是柳年（柳城叶的跟班）呀。”此人说着，拔下他头上的铠甲头盔，露出了一张让柳城叶大喜过望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