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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陈睦殉国
忽然雷鸣、暴雨声中又一片喊杀声起,他与风虱子连甲服都未及穿,便急忙提着弯刀出帐。只见汉军冒雨陷营,雨帘中似有千军万马正在激烈厮杀,便急令中军迎敌!
汉军正在攻击前军大营,毛宏当先抢营而入,用手中丈八长矛挑开大帐,便痛下杀手,帐内仓皇的匈奴将领士卒被汉军一一挑杀或斩首。更多的匈奴人从各帐内冲出,他们来不及找到战马,多数人未及穿戴甲服,在雨幕中乱窜、挤做一团,被斩杀或踩死无数。
耿恭与六百将士大开杀戒,将无数匈奴人斩杀于雨水中,金满城下泥水中掺杂着无数尸体和人体残件,断胳膊断腿的伤卒在雨水中挣扎哀鸣,听凭战马踩踏,一时间成了人间地狱。
此时,整个匈奴大营内,到处是匈奴人的惨叫、呼号声,“汉兵神,真可畏也!”“快逃啊……”前军已溃,纷纷在雨水中疯狂向南窜,将中军冲得七零八落,左鹿蠡王提着弯刀一连斩杀了十几名溃兵,也无法集合起士卒抵抗,听任汉军击破前军大营又向中军杀来,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非吾无能,乃天助汉人也……”左鹿蠡王骑在马上抹一把脸上的雨水,透过雨帘分明看到汉军势不可挡快要攻到中军,便仰天长叹,只得下令全军撤退。
鸣金声响起,北匈奴全军皆溃。天上电闪雷鸣,地上暴雨如注,光线暗淡如同夜晚,金满城东、西、北三面各营只闻雷鸣声中南城厮杀声急,他们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以为汉军援军至了呢,此时中军又已下退却令,便莫名其妙地争先奔逃,各营仓皇躲进雨帘中。
北匈奴人这一溃败便一发而不可收拾,大军在雷声暴雨中疯狂出逃。他们象潮水一样,互相踩踏,落马者死伤无数,他们不顾一切地一直撤到了沙漠戈壁之上。此时忽然雨停风伫,身后并无追兵,左鹿蠡王喘息稍定,看看垂头丧气、如落汤鸡一般的各营士卒,辎重、粮秣、饮水已尽失。撤退之路成了一趟死亡之旅,近两万人马没有粮秣、饮用水、草料,从车师后国绿洲到金微山老营间八九百里没有人烟的荒漠戈壁,整整千余人饿死在荒漠戈壁中,无数战马倒毙在千里流沙上。便是靠吃亡卒尸肉和杀战马充饥,左鹿蠡王部凄惨地硬撑着将大部人马带回了金微山,
金满城围城顿解,耿恭并未驱兵追进荒漠,他见好就收,只到确认左鹿蠡王不顾一切驱兵进入大荒漠,向金微山退方向去,这才收兵得胜回城。回到金满城下,雷声远遁,暴风骤雨突然停了,天地仿佛突然静止不动,一道绚丽的彩虹高挂在南天之上,让刚刚经历一场生死大战的汉军恍如隔世。
……
两次奇袭的成功并未让耿恭趾高气扬,他明白的很,获胜又一定运气成分。他们驻守的金满城算不得险峻,若匈奴人卷土重来,汉军就不可能这般幸运了。他当即做了一个重要决定,趁着匈奴人撤退回巢,他要将所有将士和战略物资移师更为坚固险峻的疏勒城。
阴历五月,耿恭主动放弃坚固的金满城,全军移防疏勒城。
这座前汉首任西域都护郑吉筑成的坚固城堡,便是一座要塞。它屹立沟梁之上,北倚高耸入云的雪山群峰,东临麻沟河,睨视着山北连绵起伏的沟壑丘陵和千里茵茵的草场,比矗立在绿洲上的金满城不知要坚固多少倍。
一个月来,齐同云一直驻守在这里,督促工匠们整固疏勒城。汉军移防疏勒城后,各屯便与车师后国国兵们一道,继续积储粮食、草料,收集乱石、巨木和箭矢,布防强弩擂石,整固城碟箭堡,准备让北匈奴人再尝尝汉军的铁拳!
耿恭则开始巡视了一遍疏勒城周边的地形,他比谁都要清醒、冷静,北匈奴正在天山南北疯狂围攻汉军各要点,等汉军要点被各个击破后,定然会反戈一击,左鹿蠡王留给他的时间不会太多!
……
戊已校尉在金满城与柳中城夺得的短暂胜利,并未扭转西域汉军的不利态势。现在,在这些帝国的开拓者们面前,是生存还是毁灭、胜利还是失败、留名千古还是遗恨万年,他们的意志、勇力、智慧便成了决定因素。
乌垒城内,西域都护陈睦与副都护郭恂已经失去了与戊校尉、已校尉和宜禾都尉三个要点的联系,此刻面对复杂的局面他们一筹莫展。生死存亡的时刻,他们甚至没有真正控制龟兹国、焉耆国这两个西域大国,或者哪怕是其中的一个。
没有人会想到,失败会来得这么快。而且最先被击破、不幸先败的不是孤悬天山以北金满城的耿恭,而是兵力最多、条件最优越、且位于乌垒城的西域都护陈睦。更不会有人想到,前汉最后一任都护但钦被焉耆国攻殁七十余年后,东汉首任都护陈睦再一次被焉耆国攻殁。
龟兹国国王与焉耆国王通过密信往来,二人没有任何犹豫便隐秘定下铲除乌垒城汉军西域都护府计划。
陈睦麾下有汉军两千屯田骑卒,且还有足智多谋的副都护郭恂相助,战力令人生畏,是窦固在北道布下的这三个点中唯一具有机动作战能力的精锐部队。陈睦是一员冲锋陷阵的战将,统驭一方不是他的特长,危险已越来越近,可此时他麾下的斥侯也未及时发现敌情,他与郭恂到此时仍对龟兹国、焉耆国毫无防范。
汉军固勇,可孤悬绝域,孤军奋战,灾难毫无征兆,是突然降临的。龟兹国国王率领一晚万大军率先举起反旗,大军进逼乌垒城。焉耆国王则按照计划率五千军队以驰援都护府之名,疾驰乌垒城。
陈睦闻警讯后,便急与郭恂会商,二人定下计划,决定汉军先出,待焉耆国大军到来后,再一举讨伐龟兹国。
阴历四月二日,陈睦率领本部二千汉军先出乌垒国,与龟兹国大军在乌垒国扎营相拒。汉军虽只有两千人马,可龟兹国兵却感到强大压力,战战兢兢。三天内,双方打了几阵,龟兹国的万余轻骑对汉军重骑兵毫无办法。
焉耆国五千军队到达乌垒后,与汉军比邻结营。汉军在北,焉耆国兵在南。
五日夜间三更,龟兹国兵五千骑劫汉营,邻近的焉耆国兵大营内瞬间炸营,一片混乱。陈睦传令,汉军全军不动,仅以弩箭射杀劫营者,“凡在营中走动者斩,乱窜者一律射杀!”
此令一出,汉营内无一丝动静,龟兹国兵袭杀到营栅边,被汉弩成片射杀,死伤惨重。
汉营已经被龟兹国兵重重包围,黑暗中到处是明亮的火把,到处是哀嚎、惨叫声。龟兹国兵潮水一样一阵阵涌来,汉营将士们用弩箭射杀近两千人。就在此时,焉耆国国相腹久、左将北鞬支率焉耆国兵来援汉营,本来这拙劣的伎俩不难识破,但陈睦未加防范,郭恂也无丝毫警觉,便传令打开南辕门。
于是,焉耆国兵一拥而入,便在南辕门内突然起事,大开杀戒!
汉军毫无准备,瞬间便被冲乱了防御阵形,大营内一片混乱。此时,汉军未上马,仅能持环首刀步战,龟兹国兵又袭来,不禁节节败退,丧失了战场主动权。
大营瞬间便四处火起,汉军在敌骑围攻下,不断被斩杀、挑杀。汉军士卒虽然悍勇,但人之为战,在万余大军的混乱挤压下,二千汉军抵抗到最后一刻,全军阵亡殆尽,战到天亮时分战场已渐渐平静下来。
天亮后,北风劲吹,大地哀恸,汉营内残烟未熄。
西域都护陈睦战死乱军之中,副使郭旭下落不明。陈睦身中数十箭,遍体刀矛伤、惨不忍睹,他的身边倒下三十余名龟兹或焉耆将领、士卒,有些人脑袋削飞不知去向,有的人被斩成两截,死状惨极。
陈睦这位铁血战将是鲜血流干了,力竭了,才柱着环首刀站立而亡,身虽死双目犹豹眼圆睁怒视着远方,那无神的眸子没有恐惧,更多的是不服、是怒火、是绵绵不尽的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