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渡人（2）

老妇突然间就死了。

这点令于菲觉得匪夷所思。那天晚上她明明阻止了那个杀手。

单薄沉下眉头问道：“她怎么死的？”

“那个老妇肝胆俱裂，是被吓死的！”

“王，属下这就去调查一番。”

随后，单薄就跟着人走了出去。

于菲也跟着出去。

单薄是乔装打扮出了军营，大概是为了掩人耳目。单薄就跟着两名士兵去了附近的村子，老妇人的死早就惊动了官府。因为家中就剩下一个孙子，单薄命人将孙子保护起来之后。他们寻找 不到这个孩子，就草草得将老妇人给下葬了。

于菲跟在单薄身后进了屋子的时候，房间虽然破旧，可是地方倒是井井有条。于菲看着这个房间，隐隐觉得有一股不太寻常的气息存在。

黑气！

这个东西竟然是！

于菲走过去的时候发现这个黑气通常只有在死人身上才会存在。

那个老妇已经离开了这个屋子，按道理，已经没有什么关系。可是现在……于菲觉得这件事情不太寻常。

于菲去了县令的家。这个简简单单的县令府衙，在于菲上次来的时候。总觉得空气里面多了一股煞气。

“久候了，阴阳安度使。”

冷不丁的一个声音出现在于菲的身后。

扭头转过去的时候，于菲看到了这个县令。和他平日出门时候的打扮不同，这个县令的脸上现在戴着眼罩。

“你看得见我？”

于菲诧异的盯着林中尧。

林中尧冷笑，嘴角的笑容看起来十分的诡异

“我当然知道你。阴暗安度使，渡人过阴阳。从你来我屋子开始，我就察觉到了你的存在。”

于菲心头一震。

“所以你是故意的！所以，你另外又派人杀了那个老妇人？”

“没错。”

林中尧坦白的承认。

“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情你最好别插手。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于菲不明的问：“我知道你从上任开始就是个好官，我不知道什么缘由让你变了。可是你这样增添杀孽，下了冥府的你可是会永世不得超生。”

林中尧冷笑了起来，说：“永世不得超生又如何？我只是向他们讨回孽债而已。”

“孽债？”

于菲不明白。

“你有何孽债需要杀人偿命呢？”

林中尧不愿意过多和于菲解释，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情你别掺和，否则，我会连同你一起对付，我林中尧已经做错了那么多的事情。我早就不怕再多错一件事情，你还是赶紧走，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林中尧！”

于菲叫住了转身就走的林中尧。

“你要知道这世界阳间有王法，阴间也有。如果你这样执迷不悟下去，你可知道你的后果。我已经从你身上察觉出来你并给活人，你的两只眼。一只看阳，一直看阴对吧。”

林中尧抿紧唇，不屑的发出冷哼。

“阴阳安度使，我不会回头。”

说完话，林中尧就进了屋子。

于菲看着他的背影，拧紧了眉头。

当一个人做了害怕的事情被发现的时候总会惊慌。可 是从林中尧的身上，于菲察觉不到他的害怕。反而是，他很理直气壮。

他的样子，似乎在表达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五年……是林中尧上任县令的事情。于菲现在还没这个本事知晓过去，如果她能渡人，那眼前的林中尧就是第一个。

作为阴阳安度使，于菲凭着直觉回了冥界。

这是于菲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四处都是黑乎乎的。从远处有红色的花瓣飘来，在地面铺成一条路火红色的长路。于菲往前走去，便多了一条可走的路。

一直延伸，进了一座高山之上的宝殿。这个地方四处燃烧着蓝色的火焰，在空气中飘来飘去。于菲走着，忽然一道黑色的身影卷着一阵狂风在于菲的身边呼啸而过。在于菲眼前的宝座上，这个身影停了下来。

“是您。”

于菲看到阴阳的师父激动的笑了起来。

因为她没有脸，又将身影藏于暗袍之下。大殿里面，于菲只能听见这女人动听的嗓音。

“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是来想找您帮忙。”

“你这是找到要渡的人了？”

于菲点了点头。说道：“林中尧，我想知道他这上任五年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中尧啊。”

这个名字，令眼前的女人稍微叹了口气。

“他倒是有一段很悲伤的故事呢。不过因为他的煞气太盛，杀人过多。他的寿命早已经所剩无几，冥界早已经决定去逮捕他。”

“为什么？”

于菲追问。

阴阳的师父缓缓说道：“那应该是六年前的事情。”

阴阳的师父慢慢的将林中尧的故事说了出来。

六年前的林中尧原本就是个秀才，但是突然之恒运大升。不仅高中榜眼，还被命名为巡按钦差，他为民请明。最终在长坝城落地生根，他请求朝廷做了这里的县官。叶楠陌同意了，于是林中尧就在这里娶妻生子。只是这妻子乃是冥界的阴阳安度使，冥界知晓此事后抓回了他的妻子。林中尧不肯就服，以为一尊观音像就能奈何。最后的一番争斗，他的妻子魂飞魄散。林中尧为了复活他的妻子，聚以人的三魄，男女之间的交合之水，以及他的自己的一只眼睛作为代价。按照古书上的典籍想要练就产生不老之药，以为这等神奇的东西放在香炉里面就能换回他心爱的女人的魂魄。

“一旦魂飞魄散，便再也没有轮回。”

于菲听着，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询问：“他的妻子为何能为林中尧娶妻生子？”

“她使用了禁术。活活逼着原躯的主人魂飞魄散，以为这样冥界就追查不到。”

禁术……原来是这样。于菲此前心里也报了一些期许。可是听着禁术，便也不多想了。

知道林中尧的故事之后，于菲就告别了阴阳的师父。宝殿中的那张脸缓缓露出真容，与于菲的长相毫无差别。

“但愿，你不会再误入轮回。”

她轻声叹着。

于菲回去之后进了林中尧的府邸。进了暗室，听见一种男女激情的叫声。阴阳的师父说了那么一些，她就懂了。

男女之间的交合之水。

于菲进了暗室的时候，林中尧正在卑鄙的手段获取交合之水。脱光衣服的女人就站在林中尧的身边，等着他一个个宠幸过去。

察觉到异样，林中尧敏锐的朝着暗室的门口看去。

“我不是说了让你别再来。”

对于魂体于菲，林中尧并无在意。搂着地上一个女人的身体，就径直坐在了他的身上。额头上的汗水流下，他身上的女人拼命的喊叫着。

于菲背过身子，说道：“我是来劝解你的。”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我是来告诉你长生不老丹药没办法救活你的妻子。你就算拼命的获取这些交河之水有什么用呢？”

林中尧的一只眼睛迅速的睁大。

“不可能！”

睚眦欲咧，气势汹汹的盯着于菲。

“我没骗你。”于菲继续说道：“我已经下去查过了。你的寿命即到，如果不及时收手，你只会害惨更多无辜的人！”

林中尧忽然之间像发了狂一样的顶着身上的女人。这女人的叫声便的凄厉起来，在林中尧的身上，蓝色的诡异火焰渐渐燃烧而起。林中尧握着这个女人的臀部，在一阵加速过后。这女人就消失不见，变成一滩白水滚滚涌入了林中尧身边的瓶子。

“这才交河之水。交合中，将人杀死！”

林中尧一句一句的说道。

随后，扯过衣衫，林中尧就披在了身上。

“林中尧，你不要执迷不悟，你这样没办法救活你的妻子。你只会徒增杀孽，最后害惨了长坝城的百姓，也害惨了你自己啊！”

林中尧不屑道：“我坚持了那么多年，不会轻易放弃的！”

“林中尧！”

于菲希望自己能劝解的动林中尧，谁知道他依旧执迷不悟。于菲无奈之下，说道：“非要等到绝望的时候，你才知道后悔吗？”

“你懂什么？”

林中尧眸中的怒气凝视着于菲，吼道：“心爱的女人魂飞魄散，儿子也跟着一起死亡。你知道这种被害得家破人亡的感觉吗？”

“我纵然不知，可我知道你死去的妻子绝对不愿意你这么害人！”

林中尧有片刻的发怔。

一声冷笑，说道：“不论她恨不恨我，我就要这么做。将她救活！”

这就是人性的偏执。就算知道前方明明徒劳无功，可是抓住了那么一丁点的希望就要去努力。

于菲劝解不动林中尧。

可是发生在这个男人身上的故事是那么悲伤。明明有个幸福的家庭，却这样瓦解，然后自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不行！

于菲心里暗暗下着决定。

于菲又再度回了一趟冥界。顺着那条血红色的路一直往着尽头走去，于菲再次见到了阴阳的师父。

“师父，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当然可以。在你成为阴阳安度使的那一刻起，我便是你的师父。”

于菲一喜，说：“师父，我是来问你一件事情的。”

“什么事情？”

“能不能让林中尧再见他的妻子一面？我觉得只有这样，林中尧才会收手。”

师父沉默了下来。良久，开口说道：“她的妻子触犯了冥界的禁术，自然已经魂飞魄散。你想要找她是万万不能，但是你收集她消散的意识。用这个，来维持她的形神两个时辰。”

师父将一盏灯交到了于菲的手上。

“这是聚魂灯，可以将她的意识结于灯内。只是，于菲，结灯的时候，你可以见到他哦。”

于菲的心头一震。

“师父的意思是？”

“这盏灯送给你。结成一个魂魄，便能为你争取一个时辰现身的时间。切记，你现在身为阴阳安度使，当心损了他的阳气。”

“谢谢师父。”

于菲转身就想走，只是突然间想到什么。离开前又慢慢转过身来，问道：“师父，阴阳怎么样了？”

“你是说仑儿？”

“阴阳的名字叫做仑儿吗？”

“他乃是宋朝遗魂。高伦。”

在野史上有这样的记载，高伦，乃是宋氏当时附属的一个小国。这个小国的主人就叫高伦，曾经称霸一方，可是后来却死于女人榻上。

“师父，阴阳好像不记得他自己的名字和以前发生过的事情。”

师父微微一笑，说：“是我将他的记忆抹去。待他渡满百人，便能续命。只是现在他为了触犯冥界规定，正在忘川河内受罚呢。算算日子，还有三天吧。”

“师父，我能去看看他吗？”

“你是现在是新魂，那个地方戾气甚重。你还是别去了，仑儿的受罚期满我让他去找你就是。”

于菲点了点头。

“师父那我先回去了。”

于菲回来之后就进了城外的军帐。使用聚魂灯要等到子时，光辉浓重之时牵引月光做灯芯。这样一来，林中尧妻子散落在这个城中的意识就会被于菲收拢。点燃之时，她也有机会和叶楠陌相见。

“单薄，事情如何？”

坐在帐中，叶楠陌看着单薄。

单薄正风尘仆仆的从外面走来，说道：“王，我查到一些端倪。昨夜有人进了这老妇家中，杀了她。”

“那这人你查出来是谁？”

“近邻虽然都没看到。可我一路问话过去，街上有个乞丐看到了从老妇人家里翻出来热人影。形容个头与身高，微臣估摸着就是林中尧！”

“只是没有确切证据。也不知道林中尧到底要干什么，抓走城中这么多的男女。就算是信了邪术，他到底要做什么？”

于菲很想告诉告诉叶楠陌林中尧要做什么。只是她现在的存在就类似于帐子里面的一阵风，叶楠陌什么也听不见。

“这个属下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叶楠陌点了点头。

“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全部都交给你了。”

“微臣遵命。”

叶楠陌咳嗽了一声。躺在了榻上休息，这连日来的休养倒是令这张苍白的面孔好了不少。

叶楠陌闭上了眼睛，单薄无声的退出了帐子。

“让监视林中尧的人不要懈怠，我一定要知道这人在做什么。”

“是！”

子时。月光涓涓如水的蔓延在山坡上的时候，军营中的篝火冉冉烧着。于菲捧着聚会灯站在帐外，为了不惊动军营里面的其他人。

于菲特地走远了些，虽然不能见到这个男人有点可惜。于菲抱着聚会灯走远，牵引月光滑入灯芯的时候。引魂灯就这样照亮了整片山坡，萤火虫般的暖和灯光中。于菲被光芒围绕着，她现在就是光。

迎风吹着她的脸，于菲感觉到了风的气息。那么贴切，和她作为魂体时闻到的完全不一样。作为魂体，于菲总能看见正常人看不见的，总能看到那么多别人看不见的。

原来聚魂灯凝聚他人的魂魄时，也一并会会让于菲身上的能力消失。所以师父说叶楠陌能看见她，这是真的。

万丈光芒朝着城中飞去，收拢来了一道道金黄色的残影。于菲知晓这就是林中尧妻子的意识，在聚魂灯内，一点点凝结成型。

于菲蹲在聚魂灯的身边，这样一来，林中尧的事情就有了着落。看到他自己的妻子，林中尧总能放下了心中的 执念。

“曦儿……”

于菲的心头一震。

这声音是……

扭过头的时候，于菲看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孔。叶楠陌用奇怪又疑惑的眼神盯着于菲，她的身影那么熟悉却又偏偏不是慕若礼曦。

光芒中，这个女人几乎美的不食人间烟火。浑身都是光，成为了黑暗中最明亮的光源。

“楠陌。”

于菲轻声开口唤他。

温热的泪水忍不住落下，她就这么看着这个男人。又惊又喜，想着今夜该是见不到他了。

“你……”

叶楠陌的声音在发颤。

于菲扬起美丽的笑容，苦笑道：“是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一直都陪在你身边。三年前我是那个张嬷嬷，我也是那个神医，三年后，我现在阴阳安度使。”

叶楠陌朝着于菲这边走了过来。伸手触及于菲的时候，却从她的身体里面穿过。黑色的瞳孔猛的一缩，将震惊锁在眼底。

“我现在是魂体，我在收集林中尧妻子的魂魄。等到魂魄收集满了，我就会渡林中尧放下一切。其实他也是个可怜人，为了自己的妻子一直在执着。”

“曦儿，你……”

叶楠陌的眼里，此刻只有于菲一个人。说不出来的复杂，他抓着这个女人的手。却兀 的从她手掌心穿过，温热的液体却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楠陌，等我。”

聚魂灯已经将林中尧妻子的收集完成。于菲再也来不及和眼前的男人多说其他的话，她的身影如光影一般在叶楠陌的眼中碎裂开来。光芒掉在草丛里面，泯灭的没有任何踪迹。

“楠陌。”

于菲站在他的眼前，他却什么也看不见。

她还有好多话，想要嘱咐他好好照顾自己。握着聚魂灯，于菲无奈的咬着唇。哀楚的眸子紧盯着眼前的男人，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

转过身，于菲朝着城中飞去。

“啊——”

于菲进了林中尧府邸的时候， 这个男人已经发狂。

“大人，您这样将这合欢散给这些男女喂下。这……这……”

林中尧的头发散乱，一直眼睛猩红。

“今天是最后一日，不管怎么样，我都要练成长生不老仙丹！”

“你的妻子在这里！”

于菲带着聚魂灯出现在了林中尧的视线里面。说道：“这灯里面是你的妻子。”

林中尧只当于菲这是在骗他。

“我的妻子早就魂飞魄散了，你拿着一个破灯告诉我的妻子在灯里面。你想蒙我，没这么容易。”

“我不打算骗你。”于菲认真的说道：“想要见你妻子最后一面就跟我走。若是你不想见你妻子最后一面，我也不强求你。”

随后，于菲就朝着暗室走去。聚魂灯了里面的光芒很弱，说明这魂魄很快又去散去。于菲必须让林中尧尽早见到他的妻子。

林中尧虽然困惑，仍旧是跟着于菲的脚步过来。

于菲将聚魂灯放在地上，说道：“我知道你意识微弱，可我想你能察觉到你丈夫就在你的身边。出来吧，见见他。”

聚魂灯的光芒一点点在空气里形成了一道曼妙的身影，林中尧的眸子一点点在撑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