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天下为局（一）

如墨渊所想的一样，耶律长思的确不是容易对付的敌人。

即便在全军撤退的情况下，耶律长思依然不忘沿途设伏阻击追兵。

虽然这些设伏的北荒士兵最终的结果都与在玉水城中留下断后的北荒士兵一样，无一生还。

可他们却是实实在在的给东墨的追兵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这些之前面对墨卿烟连连受挫的赤狼禁卫，直到此刻在展示出与他们精锐之名相符合的战力。

在明知必死的情况下，无论是留下断后的士兵也好，沿途设伏的士兵也罢，面对于数十倍于几的追兵，竟无一人投降。

这也直接导致了明明东墨拥有着绝对碾压的兵力优势，可到衡关一路所发生的数场大大小小的战事，东墨每每都只能拿得个惨胜的结果！

没错，是惨胜！

因为用两倍于敌对人数的己方伤亡为代价所换来的胜利，你也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胜利的方式。

甚至在领兵作战的夏杰眼中，这样的胜利，根本就算不上胜利。

好在，不管一路上遭遇了多少北荒的伏击，夏杰依然不负墨渊的命令，带着近三万人马赶到了衡关城下。

面对提前撤进衡关，并及时作好了防守部署的北荒大军，夏杰并没有急功近利贸然发起进攻。

在知晓北荒于衡关城中只有一万余人的精锐后，夏杰便让大军在距离衡关仅有两里不到的地方结寨驻扎，并在通往衡关的两条主路上安排重兵把守，暂时摆出一幅围而不攻的模样。

毕竟，夏杰很清楚，手上这三万人马几乎是东墨短时间内能集结的最后兵力。

因此衡关一战不容有失，尤其是在沿途遭遇了北荒各种出乎意料的伏击后，夏杰更不敢对此刻驻守城中的耶律长思有丝毫小觑的心理。

更何况，这三万人马，真正的指挥权也不在他手上，完成追击的任务后，夏杰也只能等待墨渊的下一道命令。

玉水城这边，墨渊并没有遗忘前线追击的大军。

尤其是在斥候送回耶律长思被困衡关，并且身边只有一万余人的精锐部队后。

墨渊毫不犹豫的找到了秦书竹。

后者此刻一颗心都悬在受伤昏迷的墨卿烟身上，从进入玉水城那一刻，就把这件关乎东墨兴亡的大事抛之脑后。

直到墨渊找到她，秦书竹才很不情愿的把目光从墨卿烟身上挪开，将救治的事情完全交给闻讯从沧澜关赶来的青玲。

其实一开始秦书竹并不信任青玲，直到这个一路陪伴着墨卿烟披荆斩棘的女孩将一些事情说出来，秦书竹这才勉强放心将墨卿烟交给她来照顾。

看着秦书竹那一步三回头担忧的样子，青玲心里却是着实为墨卿烟身边还能有这般真正心系于她的人感到高兴。

当然，这也并不妨碍她看到墨卿烟身上那数道深浅不一的伤口后，精致的小脸上瞬间堆满了无奈。

自从与墨卿烟相识，她似乎隔三差五就得替墨卿烟医治伤口。

“唉，也没办法，谁让我交友不慎呢？”

青玲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

最后为了安慰自己，一边小心翼翼的替墨卿烟上药包扎，一边竟不忘念叨伤药一两，辛苦费五两……

嘿嘿，其实也不能算交友不慎，最起码诊金是管够的！

青玲这般古怪却又可爱的思绪此刻无人知晓，屋子外秦书竹与墨渊二人却是陷入了僵持之中。

当初秦华谋反的计划失败后，墨渊便成为了渔翁得利的那个人。

趁着墨卿烟在沧澜关抵挡西华大军，无暇分身之际，墨渊便利用骁骑近卫以及他多年来在墨京城内暗中培养的势力，成功登上皇位。

秦华也沦为了他称帝后用于立威的牺牲品。

再加上秦华谋反之事，本就是事实，墨渊有心收集下，可谓罪证确凿。

当然，一开始墨渊也没打算赶尽杀绝，对于他来说，朝中大局初定，只需要除掉最有威胁的那个，就足够了。

因此，谋反这种本应株连九族的重罪，墨渊也只是打算除掉秦华一人。

然而，秦华却是不甘失败，倾尽自己府上护院府兵拼死一搏。

只可惜墨渊在墨京城中眼线太多，在秦华行动之前，便提前得到了消息。

于是便有了夏杰带领骁骑近卫血洗丞相府的一幕。

其实要说来，这一切只怪秦华自己野心勃勃，否则也不会被墨渊利用，更不会连累整个丞相府惨遭血洗。

秦书竹本就是聪慧之人，个中缘由，早已看得通透。

只是，丞相府上下数百条人命，可从来都不是看得通透就能放下的。

仇恨没有彻底蒙蔽秦书竹的双眼，这并不代表仇恨没有压在他的肩膀上。

之所以迟迟没有复仇，除了他个人的理智，愿以大局为重外，更多的则是因为墨卿烟。

秦书竹知道墨卿烟一心守护着东墨，甚至可以为了这个国家献出生命。

他便不能因为个人的仇恨，置东墨于水深火热之中而不顾。

尤其是墨渊如今仍是东墨帝王，向一国帝王复仇，几乎等同于与整个国家为敌！

当然，这也并不是说秦书竹就没有任何办法了。

既然没法与整个东墨为敌，那么何不把事情想简单点，只针对墨渊一个人便可。

要知道，墨渊虽然费尽心思坐上那个位置，这并不代表他就能坐稳那个位置。

趁着墨渊立足未稳之际，把他从帝位拉下来，剩下的就是他与墨渊的个人恩怨了。

这是在墨卿烟离开东墨这半年的时间里，秦书竹为何一直暗中提升墨卿烟在东墨百姓心中的威望的缘故。

在他看来，虽然东墨并没有女子称帝的先例，可以墨卿烟的能力，坐上那个位置还是绰绰有余的。

若非顾忌到墨卿烟个人的想法，或许秦书竹的行径比现在还要疯狂。

总而言之，不管是用那些上不了台面的阴谋手段也好，还是君子之间解决问题的方式也罢，秦书竹与墨渊之间，早晚都会有一个了结！

眼下与墨渊暂时性的合作，也不过是为了东墨大局着想。

毕竟北荒的入侵，危及的可不仅仅是几个人，而是整个东墨。

秦书竹知道，墨渊清楚自己的所有想法，也知道他一定会复仇。

因此两人暂时的合作，大概也就只能做到井水不犯河水这种地步。

就算真要一起联手做些什么，恐怕也只能交是由墨卿烟来决定。

然而秦书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墨渊这么快就来找他，并且开口便是索要兵权。

“墨渊，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故而有些事情没有挑明，怎么，难道非得我拿剑抵在你脖子，你才能感觉到我心中的恨意吗？”

院子里，秦书竹衣衫白净如雪，一身书卷气却盖不住冷冽的寒意。

“呵”，墨渊冷笑一声，脸色阴沉得有些骇人，“若非顾全大局，你以为朕会容忍你到现在？

要知道，你的身份，只要公布出去，那就是人人得尔诛之的叛党！”

“别以为有墨京城中那几个老家伙在背后支持你，朕就拿你没办法了！

只不过现在大敌当前，朕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你身上。”

墨渊之前败给墨卿烟，在墨卿烟面前，他或许已经被剥夺了帝王的权力，在至少这件事情还未公布出去。

墨卿烟也没逼着他立刻退位，所以在大部分人眼中，他仍是东墨帝王。

帝王之尊，与一个叛党谈论至此，墨渊觉得自己已经给出了足够多的面子，奈何秦书竹不接。

秦书竹瞥了墨渊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不管你是为了大局也好，为了自己也罢，单凭你一句话就想我倾尽所有兵力配合你，这未免有些可笑？”

墨渊眉头一皱，眼睛里骤然间有一抹厉色闪过，但最终还是压下了心中的杀意，深吸一口气，“北荒此番进犯我东墨，是由北荒帝王耶律长思亲自率兵，之前驻守玉水城的人，就是他。”

“虽然我不知道为何他只带了这么点人马，但是我知道，他被你我大军压境，不得不放弃玉水城，溃逃到了衡关！

前线的斥候方才传来消息，告诉我此刻衡关城内，耶律长思身边只有一万余人驻守，虽然都是耶律长思耗费无数精力训练出来的精锐。

但他们只有一万余人，而你我双方的兵力，足足有五万余人。

更何况你手中还握有八千皇城禁卫！这些守卫墨京的将士，乃是墨逸轩亲自由各军中挑选而出，皆是百里挑一的精锐。

我相信，他们的战力绝对不比北荒的赤狼禁卫逊色多少。”

墨渊一口气说了不少，倒是显得难得的有耐心。

事实上，他此刻也的确尽可能的抛去所有个人恩怨，一心都想着拿下衡关，生擒北荒帝王耶律长思。

这件事情，一旦完成，那便足以让他在东墨的史书上有着永远无法磨灭的功绩。

要知道，东墨历来饱受北荒带来的战乱摧残，而由于北荒特殊的地理位置，东墨鲜少有反击的时候。

几乎每一次面对北荒的进犯，东墨都只能被迫选择防守。

如今，天下风云变幻，西华内乱才定，北荒半年前雪羽城一战，已然损失不小。

若是在这个时候，能够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除掉北荒帝王，无异于重创了北荒。

不仅能改变天下人眼中东墨积弱的看法，更能为东墨争取数年乃至数十年的安定。

以东墨的地理位置，一旦有足够的时间安稳发展，那么数年之后，天下未必不能由东墨一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