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不可动摇

是夜，李显躺在床上很难安然睡去。胃里面的酒还没分解，热辣辣的酒像一团火一样搅得人心神不安。

一早起来还没再见到小盈，家中一名小厮就来唤李显回家。

刚到家，便听家中仆人告诉他太守那边来人让他去一趟。李显不敢怠慢，稍作休息就奔太守府而去。

太守郑众见李显前来都很喜悦。听太守说明情况后，李显才知道现在不光西域北路被匈奴人卷土重来，就连南路也是岌岌可危。

此时敌后斥侯禀报的消息令汉廷忧心如焚，匈奴单于已经还燕然山老巢，右贤王率龙庭二万人马、本部三万人马已经击退鲜卑对北匈奴右地的进攻，返回燕然山。呼延部已经据有车师前国绿洲，并令呼延部十五岁至四十岁男子全部从军，重得大军二万余人。左鹿蠡王屠乌率本部二万五千人住车师后国，随时准备策应左贤王与呼延部。随着夏季到来，北匈奴在西域北道大军云集，北道形势有迅速恶化的可能。

更让李显难以置信的是南道的形势也正在酝酿着。汉使团下鄯善国后，单于专门下诏严厉斥责了呼延部的西域都尉呼延历，并严令呼延历率龟兹国、焉耆国五千精骑南下拘弥国，并聚集莎车国、于阗国数万大军，顺南山控制精绝国、且末国等小国，进而绕过敦煌郡东进并重新夺回、控制鄯善国。

形势空前严峻起来，西域南道各国共有兵近六万，如果呼延历果真唱活这盘大棋，将互相仇隙深重、攻伐不断的西域南北两道各城邦国捏成一个整体共同对付汉朝，那么汉军通过苦战在北道夺得的白山宜禾都尉府、蒲类国和南道的鄯善国这两个立足点都将易手，倘若出现这一结果，那么这个黑色的夏季，整个西域都将再度陷入北匈奴控制之下。

敦煌郡有三千郡兵，整个河西四郡有七千郡兵，如果这七千河西郡兵再有别部这支劲旅为核心、骨干，且摆出可以随时西进态势，对北道的呼延历都将起到强有力的牵制作用。当北方的白山和南方的鄯善国一旦有事，朝廷亦能随时做出反应。

河西军政要员都希望新皇能让军队出关，给岌岌可危的西域有限的汉廷力量以支持，但新皇态度冷漠，无不让军士寒心。现在汉廷无暇西顾无非是因为一个“钱”字。中原大灾，刘炟年轻不敢兴兵，一旦支出过甚，无力赈灾，必会生出民变。

“李军候，请坐。”曾经出使过匈奴的郑众也是汉廷一名名声赫赫的要员，此时却对从疏勒城回来的英雄李显颇为客气。

“谢大人。”李显抱拳一礼，安然就坐。

“显子，我招你来是代窦固都尉之托，希望你能将两幅宝图合二为一，找出月氏宝藏的位置，以此作为我大汉再次西征西域的军资。”

原来是这样，新皇因为钱不愿兴兵，但若能找到月氏宝藏，军资就有了保证。这样汉家将士的鲜血才不会白流。

“不日廷尉府的徐寿就会带着另一半地图与你汇合。”郑众道。

听闻此言，李显非常兴奋，徐寿是他父亲的老部下，现在父亲的事情真相大白，想必也非常想见到自己的老朋友。

李显回到家后把这个讯息告诉了父亲，李炎高兴坏了，天天盼着徐寿能快些到达敦煌。

对于李显而言，他思考的是敦煌能派出一支多少人马的军队完成这个任务。上次七千汉军出玉门，估计已经让新皇帝感觉在割他的肉了，这次出关，能有一支千人的精兵就不错了。

李显忙着出入太守府，和郑众讨价还价。

“李军候，此次出兵朝廷并未拨下军费，钱粮为窦固都尉自筹。”

“什么……”李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支为了大汉出征的军队竟然需要河西将领出钱粮。

“圣上也是没有办法，中原的灾情已经让整个朝廷焦头烂额……”

“大人，就说能给在下多少兵马吧。”

郑众捋了捋胡须，伸出五个手指。

“五百人。”李显叹了口气，汉军虽然神勇，但在茫茫荒漠和匈奴数万大军中只不过是个沧海一粟。

“老夫保证五百人都是河西精锐。”郑众看着李显皱着愁眉，又补充道。

李显不想再争辩，他知道现在河西的形势，没有皇帝的命令，要发动五百人出塞执行远行任务是几位艰难的。

回到家中，李显给家人说明了情况。李炎坚定地支持儿子，毕竟揭开宝藏的谜底是他们两代人的夙愿，要不是现在双腿已废，老英雄恨不得亲自出马去一看究竟。

呼延莺儿对李显即将远行担心不已，现在儿子还小，他不希望孩子的父亲又置身险境。

雅伦虽然是个弱女子，在家中的地位也不高，但最近一年她和李显朝夕相处，即使在最为艰苦的疏勒城，两人相濡以沫共同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这一次，她十分想恳求李显能把自己带上，再次踏上往返西域的旅程。

要远行就要有帮手，李显最先想到的是章、大牛和毛宏。在疏勒城的长期困守中，大牛和毛宏身受重伤，不便马上踏上征程。而章和现在在酒坊，也不知道能不能说动他。

当然还有田小盈，如果能和自己冰释前嫌，她虽然是一介女流，也能帮助自己不少。以她的身手一般的平凡男子根本不是对手。

看着儿子已然心事重重，李炎把儿子叫到一边，语重心长地说道：“那小盈姑娘对你有恩，当初她来酒肆，本不该让她孤零零地离开这里，不过呼延莺儿正在孕期，为了她能安然把孩子生下来，我就没再挽留她，现在你回来了，就好好去酒坊那边给她赔不是，把事情说清楚，务必把她接回来。”

“好。”李显没想到父亲这么支持自己，他心中对小盈充满了内疚，平时碍于呼延莺儿和雅伦的存在，这样的事情又不好提及。

既然家中长者开口了，呼延莺儿也不好说什么。当然她也不怕，她知道汉人的规矩，长子在家中有着绝对地位，自己的孩子是自己在家中地位的保证。

雅伦则是有点失落，这叫田小盈的女子她一早就知道，她在李显心中的地位不是自己和呼延莺儿能比的。至少呼延莺儿还有孩子，自己则一无所有，想想便很沮丧。

说归说，怎么能打动田小盈让她回心转意回到自己身边也是个问题。这么有个性的人，自然很难接受自己三妻四妾的事实，而且她来了在家中要给她什么地位也着实让人头疼。

“阿显，我陪你一起去吧。”雅伦主动请缨，对李显说道。

李显瞧了瞧雅伦，觉得这真是个馊主意，本来田小盈就生自己变心的气，现在又带着另一个女孩去见她岂不是更没希望了。

“相信我，我有办法让她回心转意。”雅伦很坚定，让一筹莫展的男人有了想试一试的想法。

……

酒坊内，伙计们正热火朝天地干着活，一个伙计慌慌张张来报告田小盈。

“小盈姐，有一个外族打扮的姑娘在门口说要见你。”

外族姑娘，田小盈心有疑惑。

“莫非……”萨吉刚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

“怎么了。”小盈看出萨吉的为难，缓和了口吻道：“我们情同姐妹什么话不能说啊。”

萨吉点点头道：“这个女孩怕是李显从大漠带回来的匈奴女子，据说帮他得到了月氏地图，于显子也是有恩。”

“又一个……”小盈心中暗暗地恨，表情露出不快。

“要不要赶她走？”小伙计问道。

“不，叫她进来，听她要说些什么。”

……

雅伦在伙计的指引下，娉娉婷婷走进酒坊，她就温柔的样子无论让谁都读不出敌意。

小盈本以为雅伦也和呼延莺儿一样是个蛮横的异族女子，待看到她的样子后，本来心怀戒备的她倒是逐渐放松了下来。

“这位姑娘所谓何事来此。”田小盈问道。

雅伦朝小盈深蹲一礼，道：“姐姐，家中现在都已太平无事，显子也回来了，望姐姐能和我一起返还敦煌城中。”

“哼，那是你们李家的事，李显和我已经毫无关系了。”

“姐姐，怎能说毫无关系，他现在已经病倒床头，口中不断叫着你的名字，你可忍心让他独自一人承受痛苦。”

“他病了？”田小盈听到这事忽然眉头紧皱，片刻之后才说：“他病了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怎能说没有关系，自从他从西域回来，听到你在酒坊就变得茶饭不思，以至于病倒床前，他现在已经几近昏迷，却任然不断叫着你的名字。”

“叫我的名字。”田小盈一瞬间好似回到了曾和李显朝夕相处的日子，甜甜蜜蜜的每一幕好似就在昨天。

雅伦见田小盈有些动容，继续说道：“显子之前以为你已经不在这个世间，活得很消沉，现在他知道你还活着却不见他，病情是日渐严重，这样下去怕是有生命危险，你们曾同甘共苦，现在他病成这样，至少你该去看看他吧。”

小盈看着雅伦诚恳的样子，本来的怨气和怒气消散了一大半，她又何尝不想见到李显，若他真的一命呜呼，自己又对这世间还有什么留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