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凌晨五点，抓捕小组到达桑家洼。
雨已经停了。
他们将车停在村东，天还黑着，四人在车里稍事休息，六点三十分，天微微亮了起来，桑玉超凭着记忆将桑家洼村和孙德旺家的基本格局画了张草图，并表示自己近几年没有回来过，所以孙德旺家具体有没有变化，也很难说。
赵明照着草图，开始部署抓捕方案，说到桑玉超的任务时，桑玉超有些为难地说，赵队，我能不能在车里等着？毕竟一个村，又是一起长大的，况且我爹娘也在村里住着，被人看到是我带你们来抓自己村的人，这……
赵明想了想，点点头，好吧，你回避吧，你把车看好，要记得，如果抓捕时我们遇到村民的围攻，你要开车到西土镇派出所报案求援。
由于刚下过一场雨，村中的路很是难走。赵明三人按桑玉超提供的路线，到了孙德旺家门口，大概用了十几分钟的时间。
孙德旺家的院门还插着门闩，赵明从两门之间缝隙向里面观察了片刻，然后掏出工具将门闩拨开了，慢慢推开院门，猫着身子，放轻脚步，迅速来到了院里南房的窗下。
这间南房的窗户还是纸糊的，看样子很久没人住过了，那些窗纸已经破得不成了样子，小隋探着头向里看了看，又低下身，对赵明摇了摇头。
赵明指了指正房，小隋和另外的干警点点头，表示明白。
正在此时，东屋里响起了一串咳嗽声，接着说道，一场秋雨一场寒，天要冷喽，娃哎，该起炕了，念书去嘞。
不一会儿，随着零碎的脚步，屋门开了。
赵明喊道，上！
三个人起身冲了上去。
孙德旺被突然闯进的三个人吓得大叫一声，你，你们是啥人？要做啥？
赵明进了东屋，没人，转身又进了西屋，见一个小姑娘正裹着被子，先是睁着大眼看着他们，紧跟着“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孙德旺最心疼的就是这个小闺女，见爱芳被吓成了这样，冲向锅台旁将一把大菜刀抄了起来，来回舞着，嘶哑地吼叫道，大早晨的进家抢唻？我今天非砍死你们！一边喊一边向着三人冲了过来，三人见这老汉要玩命，吓得在院子里四处躲藏，赵明边跑边喊，别砍别砍，哎哎哎你听我说，我们是公安局的，不是坏人！
孙德旺大骂道，看你们贼眉鼠眼的，还敢冒充公安局的，我砍趴下你们，再把你们送公安局去！
赵明躲到了树的后面，掏出了证件，对着孙德旺晃了晃，大叔呀，你看看，我们真的是公安局的！
孙德旺站住了脚，瞅了瞅赵明手里的东西，又骂，欺负老子没见识哩？这玩意到镇上一百块钱能买俩！说着，又举起了菜刀。
哎呀大叔！你看看这个，这个买不到吧！赵明掏出了配枪。
“当啷”，孙德旺的手腕子一软，菜刀掉在了地上，你，你，你们真是公安局的？
赵明急忙将枪收起来，答道，真的是，你放心，我们不是坏人。说着冲着小隋使了个眼色，小隋迅速将地上的菜刀拿了起来。
孙德旺又将爱芳抱在了怀里，说道，那你们来我家干啥？我跟你说哇，别进家，有啥事就在院子里说。
赵明使劲点着头，好好好，我问你，孙德福，是你什么人？
果真是因为这个兔崽子，难怪突然回来了，原来是惹了事跑回来的。可是，就是他犯了再大的错，也是自己的亲兄弟，在这个时候，胳膊不能往外拐！于是大声回道，是我兄弟，死了！
赵明心中一紧，问道，死了？啥时候死的？
孙德旺答道，早死了！
你！小隋指了指孙德旺，赵明瞪了他一眼，小隋一跺脚，放下了手。
赵明知道，像这种到乡下抓人的行动，必须保持最大的克制，村民们抱团，一旦惊动了，就会被围被困。他耐住性子，缓和了语气，说道，老哥，我跟你说啊，你兄弟孙德福惹了事了，你可不能包庇他，包庇，也是犯法。
关我球事！孙德旺道，你们尽管去抓他，我跟你说，他好几年就没回来过！你们有本事就抓了他，到时候不用审，直接一枪崩了算球，我还省心，还要感谢你们哩！
此时的赵明知道，这次抓捕失败了，孙德福要么真的没有回过桑家洼，要么已经得到了消息，逃走了。他环顾四周，慢慢地靠近了院里的破墙头，昨夜刚刚下了一场小雨，地面和墙头顶部都是潮湿的，因为雨的方向，墙的内侧是干的，在这面墙上，有两道带着泥的鞋的痕迹……有人翻跃过墙头，而且是在雨后，所以，这个痕迹是刚刚留下的，也就是说，人，在他们到来之前，跳墙跑了。
赵明冲着两个队员喊了声“追”，率先翻过矮墙。
墙的那边是一条小巷，穿过了小巷，便是村东的野地，放眼望去，野地里空荡荡的，哪有什么人影。
赵明摇了摇头，说道，撤吧！
回到车旁，赵明看到车门半开着，桑玉超斜靠在车里，双腿搭在车外，看样子是睡着了，他轻轻地将桑玉超的双腿搬回车内。
桑玉超醒了，揉了揉眼问，人唻？抓到没有？
赵明回道，也许跑了，也许压根就没回来过。
桑玉超“噢”了一声，问，那现在咋办？
赵明看着桑玉超，问，你到家门口了，要不要回去看看老人？
桑玉超低头想了想，又抬起头坚定地回道，不了赵队，现在是在执行任务，我不能离开！
赵明点了点头，回去的路认得了，你和我坐后面，小隋，你来开车，回城。
车顺着土路走了不远便上了柏油路。
赵明问，小桑，困不困？
桑玉超笑笑，嗯，困得很。
像这次这样，算是轻的，有时候我们办案，几天都不能睡！我看你一直在睡，年轻人就是觉多。哎，前面找个地方，解个手再走。
车子停下了，几个人对着野地撒尿，赵明笑道，憋坏了吧？
桑玉超尴尬地笑道，可不是，睡着了，憋了这么久。
上了车，张队长说道，小桑，你虽然不是正是干警，但我也得告诉你，执行任务的时候，看车的，绝对不能睡觉，你睡着了，如果有突发状况，会出大事。
桑玉超挠了挠头，脸红着应道，是，赵队！
赵明道，嗯，一点就透，回答的也干脆利索！不愧军人出身！对了，你什么兵来着？
侦察兵，赵队！
赵队也是侦察兵！小隋说道，上过前线呢！
赵明不再说话，闭着眼，他开始琢磨抓捕过程中的细节和疑问。
通过来回这一趟的对比，前往孙德福家的路，远比跳墙回来的路远了许多，墙上留有人在翻越墙头时蹭过的痕迹，这个痕迹是谁的？在抓捕扑空回到车旁时，桑玉超双脚在车外耷拉着睡着了，他的两只鞋子上沾了很多黄色的泥巴，车停的位置是一条砂石路上，四周并没有泥坑，刚刚一起解手的时候，桑玉超尿了那么久，也就是说在我们离开车后，桑玉超应该没有解过手，那么他鞋上的泥，是从哪里来的呢？难道是这样——桑玉超画的路线图，是绕远的一条道，在我们赶往孙德福家时，侦察兵出身的桑玉超，凭着对道路的熟悉和快速的奔跑能力，已经抄近道赶到了前面，跳过墙头将消息告诉了孙德福，然后又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到了车里……
赵明微微睁开眼，用余光瞄了瞄桑玉超，见他歪靠在车窗上，已经睡着，嘴角还有一丝口水淌了下来，看起来睡得十分踏实，这和昨晚来时的焦躁不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赵明叹了口气，没想到我这个上过前线的老侦察兵，今天居然栽在了一个晚辈的手里。
赵明对桑玉超的推断是对的，但有一点他没有想到，那就是孙德福确实在西土，但不在桑家洼，而是在曾家窑，和新认识的曾武在一起，所以阴差阳错地躲过了对他的抓捕。
回到分局，赵明将抓捕情况和对桑玉超的怀疑向郭副局长进行了汇报，并请示是否对桑玉超采取措施进行审讯。郭副局长决定，由于本次抓捕失败，有可能已经引起了嫌疑人警觉，暂停对孙德福的搜寻，基于桑玉超和嫌疑人的关系，如果他的确给孙德福通风报信，很可能会再次与嫌疑人进行联系，所以对他先不要采取任何措施，暗中进行跟踪监控，如果发现了嫌疑人，可以将二人同时抓捕。
……
西土镇刘家窑村。
孙德福，曾武，结巴，瘦猴四个人在爱梅家凑合了一晚，第二天酒醒了，又帮爱梅将院里家里彻底收拾了个干干净净。
曾武告诉孙德福，这次回来是想琢磨着在黑石山附近开个矿口，毕竟给公司看场子，天天和棍棒打交道，不是什么长久之计。谈到开矿口，孙德福来了兴趣，说，这事武哥你得带上我，你舞刀弄棒觉得没出路，我天天带着人偷东西岂不是更应该收手？曾武说你要是愿意干就干，但挖矿不比别的，一开始那得往进扔钱，运气好的，找到了矿脉，个把月就能出，运气不好，正好和矿脉错了位，咋挖都是石头，所以，好多人开矿口都要找大仙算，那些人懂的风水，能算出矿脉来。对了对了，你们桑家洼就有一个姓胡的女人，听说就能弄得了这。孙德福插言道，姓胡？她男人是不是叫孙德才？
曾武摇摇头，那不知道，好像是个大夫，看中医的。
孙德福左脚一跺，两手一拍，哎呀呀，你快别说了，我还以为你认识啥高人哩，就她？能看矿？那就是个骗子！男的是我堂哥，女的叫胡白杏，是我三嫂。
曾武看着孙德福，真的哇，幸亏没让她看，要不钱又白扔了。
结巴道，可她她看这个便便便便宜！
曾武骂道，你懂个球，看矿是便宜，挖不出矿来，人工啥的，不是钱？
孙德福道，武哥，按说你也是有文化的人，咋还信这哩！
瘦猴道，我也觉得这玩意儿不靠谱，其实吧，最可靠的，就是找那些专门搞这个的，像黑石山矿上，有个啥地测，那些人才能行。
一句话提醒了孙德福，哎，对呀，早说哇，我侄子爱国就在矿上，他可是中专毕业的，在黑石山技术科上班哩！咱找他，让他帮咱们，咋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