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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作者:龙上 | 发布时间 | 2018-06-28 | 字数:2780

第七十五章

检查组的车子开走了,掀起了一阵黑色的尘土,这种黑色的尘土,其实是矿车在运输中泄漏在路上的铁精粉。

黑土荡漾开来,淹没了孙爱国。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感觉浑身无力,有些眩晕,慢慢地走到巨石旁坐下来,从兜里掏出一个糖块,将糖纸包开,把糖块塞到嘴里……

此刻,在坡下的办公区内,锣鼓喧天,一片热闹景象,吴金生正带领着机关干部们,欢迎上级部门的检查。

桑玉超坐在巨石上,双手抱着膝盖,头埋在双腿中间,各种滋味涌上心头。

为什么走到哪里,都会和自己的兄弟成为对立,为什么只有这样,自己才能生存?因为孙德福,自己被赶到了黑石山上,如今好不容易混出点名堂,却又和孙爱国成了敌对?

吃了糖,孙爱国站起身,独自顺着小路朝坡下走去,他的步履有些蹒跚,下坡的时候一直抓着小路两旁的草丛和山杏树的枝杈。

爱国,爱国!桑玉超终于忍耐不住心中的愧疚,大声喊着,可孙爱国却像聋了似的,隐没在了山坡上高高的灌木丛中。

桑玉超独自躺在巨石上,五月的太阳暖暖的照着,他想起了烂石洼,想起了他和爱国,德福在烂石洼的沙石上,也经常这么躺着。

爱国,你最喜欢《西游记》里的谁?

我最喜欢孙悟空!

为啥?

因为他谁也不怕。

玉超“哈哈”笑了起来。

爱国问,你笑啥?

你猜我最喜欢谁?我最喜欢如来佛,孙悟空再厉害,也飞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嘞!

爱国憨厚地笑了,孙悟空要是能飞出如来佛的手掌,那就不会认识唐僧,就去不了西天,取不了真经了。

玉超不笑了,爱国,你咋想问题和别人不一样哩?德福叔,你最喜欢《西游记》里的谁?

德福嘿嘿笑道,我最喜欢高小姐!

……

孙爱国敲开了职工浴室的门,闯进去脱了衣服,跳进了冰凉的浴池中。

看澡堂的老刘喊道,你这小子干啥唻,下午才有热水!激出毛病来,可咋办?

真的被老刘说中了,孙爱国的这个凉水澡把自己洗成了急性肺炎,在矿上挺了三天,愈发严重了,每一声咳嗽,浑身都会剧烈的疼痛。

自郑文贤调走之后,吕明的心情也颇为不快,想到很久没有见孙爱国,便只身来到他的宿舍,看到他病得这么重,很是着急,赶忙调用矿上的双排座小货,派技术科的眼镜将孙爱国送到了镇上。眼镜陪着孙爱国输了三天液,见他病情好转,又将他送回了桑家洼……

孙爱国的内心崩溃了,他毕竟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从学校一步踏入工厂,社会经验几乎没有,他开始怀疑自己的信念,开始对自己的人生观产生了怀疑,有时候他甚至会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精神问题。

他日夜思念玉敏,但他又不愿将自己如今的状况告诉她,怕她担心,怕她对自己失望。如果玉敏知道了我所做的这些,她会怎么想?说我多管闲事?还是认为我不够成熟?

五月份,孙爱梅开始在院子里培育酸刺柳的苗子,每天精心呵护,没过多久,这些小苗便吐出了新芽。

她感觉到了爱国有心事,问了几次,可他什么也不说,一直沉默着。

曾二骑着邮政绿的自行车进了院子,大喊道,爱国爱国!

正在睡觉的孙爱国昏昏沉沉地从屋子里走出来。

曾二下了车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说道,你是咋搞的么!今天劳资科的跟我说,你下岗了!我去找吴金生,吴金生说下岗的事归劳资科,劳资科的老姜头又说这是保卫科提出来的!你明天快去看看,哪有这样的事情,不就是休了半个月病假么,咋就不让人上班了么!

孙爱国坐在屋前的台阶上,连续咳嗽了几声,震得脑袋里嗡嗡作响。

孙德旺听到曾二大呼小叫的,从屋子里走出来问道,啥叫下岗?

曾二回道,下岗就是不让上班了,只给生活费!

孙德旺问,生活费是多少?

曾二跺了下脚,答道,一百五十块!你说,一百五够干啥的!

爱梅停了手里的活,掸着身上的泥土,说道,你别吵吵嚷嚷的,爱国的病刚好些,再急坏了他。

曾二道,好好,我也是一时心急。爱国,下岗是有文件规定的,要下岗的都是有毛病,干不了,常年不上班不请假的,你天天忙的连家也回不成,当然不在这里头,他们为啥要下你?要是没啥原因,我跟你去找吴金生,他怕我!

曾二喝了酒,在黑石山没有几个人敢惹,这话说的倒是不假,不过,在媳妇面前,他没好意思提桑玉超拿电棒捅他的事情。

孙德旺明白了“下岗”是怎么回事,有些生气,吹着胡子说道,咱家爱国哪里对不住他黑石山啦?这一天连家都不回,比地里的庄稼人还辛苦,到这会说不要就不要哩?这就是卸磨杀驴!明天你俩带上我,我也去,问问他们领导还讲不讲理,他要是不说出个缘由,我就去镇上告他们去!

曾二跺了下脚,黑石山又不归咱镇上管!

孙德旺瞪着眼说道,啥?黑石山自古就归咱西土,那万邺城的王爷也没把它搬走,到了这新社会,咋还不归西土管了?啥时候划走的?

曾二被孙德旺说的有些着急,你从哪扯哪啦,黑石山地界归西土,可黑石山矿归红城钢铁公司。要告,得去红城!你去过红城没?你知道红城有多大?那红城公司的大门,全是警察站岗,都带着电棒!那电棒捅一下,哎呀娘呀……

爱梅说道,曾二你说啥唻,啥电棒不电棒的,人去讲理,他就用电棒捅?他敢把人捅死哩?好像你挨过似的!

曾二想到自己说走了嘴,瞪了瞪眼,说道,我挨过啥电棒?谁敢捅我,吓死他!

孙德旺骂道,让你这么说,还没了王法嘞!旧社会去衙门告状,也不能啥也不问就打板子!

曾二见和孙德旺解释不清,转头对孙爱国说道,要不这样,去找找小超,小超现在不是给矿长开车哩?是矿长身边的红人,一个村从小长到大,他得帮咱这个忙!

孙爱国低着头坐在台阶上,听着爹和姐夫在那里吵嚷,他的头昏昏沉沉的,心乱如麻,胸口好像有一块石头严严实实地堵在那里,让他有些喘不上气来。

他站起身,默默地向院外走去。

爱梅问,爱国你干啥去?

孙爱国头也不回地答道,我去三叔家。

孙德旺问道,你去他家干啥?

孙爱国答道,看病!

前些年,三叔孙德才家的日子,在村子里是数一数二的,但这些年,中医开始没落,人们觉得,又是抓药,又是熬药,一弄就是好些天,见效还挺慢,所以,村里谁家有个头疼脑热都乐意去村里的诊所打针输液,来找孙德才看病的人越来越少了,赚的钱也就少了许多。再加上两人无儿无女,过的没劲头,另外胡白杏的病也折腾出去不少钱。

院子里还是老样子,只是院中的那棵树,粗了许多。

孙爱国刚进院子,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中药味。

孙德才正在院中的树下面,用一只小铁炉子熬中药。

平日里爱国忙于工作很少回家,虽然在一个村子里住着,和三叔见面却非常少,孙爱国没有想到,这一晃仿佛多少年未曾见过似的,三叔孙德才只剩下脑勺后面,还稀疏的长着一些头发,也都彻底白了。

孙德才居然没有发现爱国进了院子,他坐在凳子上,很用心地用一根筷子搅动着药壶里的药。

正在此时,屋里传出一阵敲击碗筷的声音,随后,有人唱道:

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

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

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

敌血飞溅石榴裙。

……

我不挂帅谁挂帅,

我不领兵谁领兵!

叫侍儿快与我把戎装端整,

抱帅印到校场指挥三军。

孙德才抬起头来,冲着屋里喊道,又咧咧啥唻,听话哇,一会给药水喝!

屋里停住了唱,回喊道,我没病没灾喝啥药?你是想害死我哩,我不喝!

孙德才又喊,这是生娃的药,你喝不喝?

屋里传来一阵笑声,我喝,我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