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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复喜得荐欲出头

作者:王承苦 | 发布时间 | 2018-07-27 | 字数:3302

郝徽子进衙见了张公,拜见礼毕,然后从袖口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矩形纸札,呈于张公面前。张公接过纸札,一番打量后,低喃道:“这是一张当票。”

郝徽子似乎听出了张公的低喃声,在旁道:“这是卑职从死者贴身的内衫中所得,死者为了藏这张当票特意在内衫上缝了个口袋。”

张公面露纳罕,道:“这就奇怪了,一张当票捂得这么严实,想必是件极宝贵的东西。至少对它的主人来说是顶重要的。”

“既然如此珍贵当初又如何要当呢?”郝徽子提出异议。

“此言差矣,”张公把手上的当票往郝徽子面前一递,道,“郝仵作你看,这当票所示,被当的是一对价值不超十两的玉饰。十两银子说便宜不便宜,说贵也还没到贵得离谱的程度。还有,你看,这上面写明当期三月,典当日期为……不对!”说到此张公突然停住,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怎么了大人?”郝徽子在一旁探问道。

张公沉吟片刻,又指着当票所记日期道:“你看,这上面写的典当日期为去年九月十三,如今已经过期一个多月了。如此一来就着实令人费解了——若说这所当之物对死者很重要,按理说不该忘记赎回才对,若说不重要又为何把这当票保管得如此严密呢?”

“恐怕不外乎两个原因,大人。”郝徽子道。

“哦,那郝仵作的意思是?”

郝徽子继续道:“原因之一、当期满时死者尚囊无余财,无法赎当;原因之二、死者在当期将尽时正巧冗事缠身,难以顾及,一时忘了当期,等想起时已无法赎回,当然也不排除到死也还没想起来。”

“你分析得很有道理,”张公赞道,“不过本官初来进贤,对衙中诸多人事尚不谙详。不知衙中何人办事干练,且熟悉县内大事小情,可与本官荐来。”

郝徽子道:“回大人,衙中景县丞办事颇颇得力,深受娄知县赏识。可为一用——只是……”

“只是什么?赶紧说来!”张公见对方戛然不语,急问。

郝徽子见大人着了急,赶紧接了下去:“只是这县丞大人受娄知县所命正在外面奔走调查,怕无暇顾及乌篷船一案。不过大人也不消焦急,卑职倒还记得一人,做事麻利干练,而且还是本地人氏。大人找他相助或可成事。”

张公转愁为喜:“你所说究竟何人,赶紧举荐给本官。”

“是大人,”郝徽子连忙回道,“这人与大人同姓,姓张,双名复喜。是本衙一名典史。性格怪癖,身手却十分了得。只因前时曾与娄知县顶过嘴,所以一直入不了知县大人的法眼。虽说能力不差,但到现在也一直是个不入品阶的佐杂官。”

“我明白了,”张公心觉愤懑,却也不表现出来,只是一边收起当票,一边吩咐道,“郝仵作,你去把张复喜给我叫来。”

郝徽子口中答应着,随后满脸欢喜地退出去叫人去了。

郝徽子去后,张公回到堂上坐下,以手托腮,且双眉紧蹙,一副若有所思之态,良久不止。

直到郝徽子把一个一脸醉态的年轻人拖到公堂上时张公才猛地从沉思中回转神来。

堂下,张复喜由郝徽子扶着,先是打了个散发着酒菜味儿的饱嗝,然后用朦胧的目光盯着张公,紧接着又抬手颇为轻谩地指了指张公,最后回头朝着郝徽子又打了个嗝,并不屑道:“姐夫,你这么急着把我从饭桌上拉回来就为了见这么个堂官呀!我看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嘛,怎么?他能让我升官还是发财呀?”说罢又“哈哈”大笑起来。

郝徽子见张复喜醉得方寸不分,也是后悔不迭,心中暗骂了无数个爹娘。又不时看着堂上脸色渐变铁青的按察大人。最后思来想去,一把放开张复喜,任他在地下躺成个“大”字,自己只管跪下磕头求饶:“大人恕罪,卑职原以为他没喝多少,想着大人急着见他就硬把他拉来了,没曾想喝成这般模样,还出言不逊。卑职该死!”

张公瞟了眼张复喜,又看了看磕头如捣蒜的郝徽子,缓缓道:“郝仵作,本官着实是很生气。只是,你知道本官怒的是什么吗?”

郝徽子头也不敢抬,战战兢兢道:“大人怒的是他蔑视上级、不懂规矩、贬损大人威仪、还有——”

“停!”张公伸手止住对方,嘴角一扬,淡然浅笑道,“本官倒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为了几句醉后胡话就动怒。本官怒的是你刚才还把他夸得跟个圣人似的,现在却是这般模样来见我。而且我没听错的话,刚才他可叫你‘姐夫’——你说说,这是怎么个意思?”

“大人息怒,”郝徽子急忙申辩道,“卑职确实是张复喜的姐夫。但古语有云:‘举贤不避亲’,虽则今日复喜来见颓态百出,令大人不悦。但大人不妨三思,复喜一身勇武,却因开罪上司而不得重用,怀才不遇,难免借酒消愁。古时今日,常有博学不遇之人,独好与酒为乐排遣心中愁闷。大人既非睚眦必报之人,想必今日之事亦不会耿耿于怀。只望大人给复喜一个机会,卑职相信他不会让大人失望。”

张公本非斤斤计较之人,听郝徽子如此一说,却也觉着在理。便大度道:“行,本官可以给你还有你妻舅一个机会。若是你妻舅确有其能,本官自会重用,但有一点,往后不得在当职期间滥酒,否则连同这次并罪重罚,到时候就别怪本官手下无情了。”

郝徽子见不仅没受怪罪,反而有了机会,又是磕了几个响头致谢。张公见张复喜醉得不成模样,知道急也没用,只吩咐道:“你先把他扶下去吧,酒醒后让他来见我。还有,义庄认尸的事也盯紧了,一旦有进展立马来报。”郝徽子连声称“是”,再三谢过后方退身出去。

此时的公堂寂静无声,张公怀揣着疑问在堂中徘徊不定。几番思量后,又毅然脱下官服,换上一身便装,径往衙外行去……

午时三刻。义庄旁的一处住所。

只听“啪”一声,一碗凉水端直地浇在正靠在墙和床榻角落,耷拉着脑袋不省人事的张复喜脸上。同时传来一个咒骂声:“赶紧醒醒,你这不成器的害人鬼。亏我在按察大人面前使了劲地夸你,结果倒把我方得里外不是人!幸亏我还有些说辞应付,要不然今天连我这条小命也得栽在你这害人鬼手里……”

郝徽子正絮絮叨叨骂着,被泼了一脸冷水的张复喜渐渐清醒过来。见眼前的姐夫正怒不可遏地指着鼻子训斥自己,却不知何故。一脸发懵道:“姐夫,你今天是喝多了吧?还是死人看多了鬼上身?”

郝徽子越发气大,一脚踹在张复喜的屁股上,疼得他捂着屁股登时就站了起来,一个劲儿喊疼。

郝徽子气性不解,指着自己小舅子道:“你还有脸说我喝醉了,今天要不是我从中说好话,你不仅连典史这碗饭吃不成,就叫我也得受牵连被治罪。”

“这到底怎么回事呀?”张复喜见姐夫一脸恼怒,知道所言非虚,立马变得一本正经起来,且说话的语气里还带着几分惭愧自责之意,“是我不对姐夫,喝酒误事,您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郝徽子见对方服软,消了些气,然后把公堂上向按察大人举荐并领他上堂谒见却丑态百出做出大不敬之事通统说了一遍。张复喜越往下听越是惊诧。直到听说张公决定不予追究并依然给予机会效力时才大出了口气,连拍胸脯暗叫“幸运”。

述罢,郝徽子又道:“现在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吧。幸亏按察大人胸怀宽广,知人善任,不仅不下罪咱俩还给你一展抱负的机会。”

张复喜也庆幸道:“老实说,姐夫你也知道,我张复喜没少得罪当官的,我也并非贪生怕死、阿谀权势的人。只是这按察大人与其他做官的不同。早闻张公廉洁奉公,文武双全,不仅审冤断狱是一把好手,而且在军事边防也不遑多让。所以这次我担忧的并不是降罪受罚,而是怕错过在这样的清官手下效力的大好机会。”

“行了行了,”郝徽子一脸不耐烦地催促道,“既然你也乐得为按察大人效命,那就别浪费时间在这空口说白话。今早临告退前大人曾嘱咐过,说等你酒醒后立马去拜见。”

“欸!我这就去。”张复喜说着就要往门外走。

“别急呀!”郝徽子够手一把将他拉转回来,“你现在知道着急啦?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张复喜见姐夫话里有话,颇为神秘,便请教道:“姐夫可是有什么事半功倍的妙招?”

郝徽子把嘴一咧,道:“大人今天刚对你开了大恩,你就这么去,不仅尴尬不说,万一你要说错了什么话又惹怒大人,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连你姐夫我也保不准受连累。你可别忘了,你还有两外甥在家等着我养呢。”

张复喜一寻思,也觉在理,便道:“那依姐夫的意思是怎么个做法稳当?”

“咳咳!”郝徽子干咳了两声,支招道,“依我说,这事就不能鲁莽。你最好先去城里打听打听,若要能为大人寻到个蛛丝马迹的,到时候去拜见时岂不底气十足了吗?何愁成不了事。”

“姐夫好智谋,”张复喜竖起拇指,一百个赞成,“只是我这前不着头后不着尾的,啥都不知道,上哪儿打听线索去。”

“姐夫有办法。今天我在公堂得知了一个重要消息,你只要……”

——待郝徽子支完招后,张复喜也喜出望外,一个劲地谢着朝屋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