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好久不见

他曾想过她会回来，却没想到她的身边还会有另一个人。

他想过她会回来的理由，但从未想过会因为另一个男人。

他就站在会议室的门口，透过若隐若现的百叶窗的间隙中看向正侧坐在面前的林子衿

她似乎瘦了，比照片上更显得纤瘦，他忍不住再靠近一点

身上被雨滴打湿的地方正毫无躲藏的被正上方的空调冷冷吹着，寒意慢慢涌上心头

“薄总，这是她的简历”马总监几经徘徊，总算是鼓足了勇气，畏手畏脚一般递上了一沓纸

薄言置若罔闻，依旧望着玻璃窗内的身影，半晌才突然说道：“不用了，我很了解她”

言罢，还未等马总监回过神来，他已经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漫长的岁月里，我亲眼见证了你的成长，即使是在那些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也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是不是依旧欢喜，有没有在某一个瞬间会想起我...

“薄总，你好”

林子衿紧绷的神经一直重复着高度集中，面前的热水散发着氤氲水汽，模糊了视线，她等了许久，也不见动静，却也无法让自己那颗不安的心恢复节奏

直到终于见到熟悉的身影，伴随着推门声响起的那一刻，她下意识站起身来，面向薄言

却不曾想，脱口而出的竟是这一句，不曾想，薄言会就这样愣在原地，一言不发

他还没来得及收回握在门把上的手，做了那么多准备，却没想到被她这一句话打回了原形

薄言收回手，站在原地，冷冷看向面前这个每天都在照片上看过无数次熟悉的脸庞，却忽然感到，遥不可及

如此一句轻描淡写的开场白，似乎把他们之间的那些过往，就那样一笔勾销了

“这一幕倒是似曾相识”他走向林子衿，似笑非笑，眼底深意难寻

“我记得林小姐第一次到伯仲来实习的时候也是这般的场景吧”伸手解开袖口的纽扣，薄言笑了笑，挽起袖口，掠过还站着的林子衿旁，坐进一旁舒服的沙发中，一副慵懒的姿态，轻轻抬眼，看向不知所措的林子衿

“林小姐，难道是在等我说请坐？”他轻佻的语气彻底让林子衿慌了神

她忍不住回头看向他，试图再找一丝她熟悉的模样，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不过喊了一句薄总，立刻她就变成了林小姐，真真是一点亏也不吃

林子衿稳住心思，偷偷瞥了眼正惬意吹开茶叶，轻抿一口茶水的薄言，淡淡笑道：“薄总说笑了，我是来面试的”

“嗯，那不知道最近刚刚学成回国的林家千金是看上了伯仲什么职位呢？”

他始终没有再抬眼看她，似乎面前这杯热气腾腾的茶水更合他的心意

林子衿手里的冷汗已经冰凉，惹得心里不知为何也生出几分寒意来。这样的薄言，对她来说，太陌生。

“我....我想申请方律师的律所，之前HR这边.....”

“方律师？不知道林小姐说的是哪位方律师？”他毫不客气的打断林子衿的话，却让人觉得没有半分无礼的意思

林子衿这一次是真的气恼了，压制住脾气，依旧笑道：“薄总莫不是贵人多忘事了，目前也只有方泽方律师的律所和伯仲签了合作协议，我说的自然是方泽，方律师”

薄言终于放下手中的茶杯，却依旧捏在手中把玩，精致的茶具绘着俏丽的图案，指骨修长，显得分外好看

林子衿静静看着他的动作，他的表情，侧脸紧绷的线条，还有微微抿起的嘴角，紧皱的眉头，她都知道，他在生气

“方律师.....”他放下杯子，终于抬眼看向林子衿，四目相对，嘴里轻声把林子衿的话又复述了一遍，带着几分危险，惹得林子衿偷偷避开他的目光

“林小姐这是确定要去方律师的律所？”

林子衿没想到他会提这样的问题，颔首，“是”

“那很抱歉，本公司现在不招律所的律师，麻烦请回”他重新将茶杯握回手中，反复把玩，旋转

林子衿毫不意外，他的拒绝早已是预料之中，却没想到会这么直接，再看他气定神闲，嘲讽调侃的模样，一时之间，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薄总，我的履历相信您也看过，我有没有资格做律所律师，相信您有明智的判断，希望您能公私分明”

他一声冷笑，又瞅了瞅她气鼓鼓的神色，心里却是又软了半分，林子衿啊林子衿，我又能拿你怎么办呢

“公私分明？看来林小姐这三年在国外倒是学会了不少东西，尤其是在反驳面试官上有得天独厚的天赋”

“薄总，我希望我们有合理有效的沟通。”

这般嘲讽的语气却还是没激怒林子衿，她姿态更低，轻声向薄言说道

手里的杯子被拨弄，还再旋转，薄言却一下发了狠，一用力就紧紧握住了杯子，杯沿深深嵌入他的血肉，似乎用力到手已经不见血色

看来她真的成熟了，不再是那个需要他时时关注照顾的小实习生，不再是那个他转身，就站在原地徘徊的小女孩

可惜，她的成熟 却不是因为他。

“林小姐，既然需要合理有效的沟通，那么我就给你一个有效的建议，你想进伯仲，很简单，要么留在伯仲法务组，要么就永不录用，你可以自己考虑”

他深深看她，放开紧握的手，杯子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他站起身，整理衬衫的衣袖，走向她，靠近她，停驻，轻声低喃：“子衿，好久不见”

林子衿浑身颤了颤，等他渐渐远去的声响，直到那扇玻璃门被拉开的那一刻，“好，我进伯仲法务组”

她没有回头，一直紧握的手终于松开，却又重新握紧，“但是我希望能主要负责方律师的律所案件”

他没有回头，脚步不停，转身离去，那几乎不可见的停顿转瞬即逝

这已经是王薇薇数不清的第几天加班了。

她这次是死了心，方案一次次的不通过，简直是逼她辞职，却想到高额的薪水，又长长叹了口气

“王秘书，这是我们最后修改的，要不您拿进去给薄总看看？”

王薇薇揉了揉眼，瞅了瞅面前设计部这张憔悴不堪的脸，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们先趴会吧，我去找找时机”

自从今天面试结束后，她就未曾看薄言踏出办公室一步，模糊不清的灯光看不清里面的情况，王薇薇却知道，只要是遇上林子衿，骄傲如薄言，也必定是挫折颓败

王薇薇轻叩房门，没等到回声，小心翼翼推开房门，昏暗的灯光看不清屋内，办工桌旁也未见薄言的身影，她忍不住奇怪，分明没看见他出过办公室，怎么会没人呢

王薇薇走近宽大的沙发，这才发现，薄言正闭目躺在沙发上，纯黑的沙发和身着黑色衬衫的他显得格外和谐，似要融为一体

王薇薇顿了顿，还是打算转身离开，刚走进门口，却听见薄言忽然出了声：“她回来了，王秘书知道吗？”

王薇薇着实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才转身答道：“知道”

“原来你也知道啊，那你也应该知道她为什么会回来，对不对？”

王薇薇打从还未毕业的实习开始就进了伯仲，从一名实习生到薄言不可替代的左膀右臂，她见过他许多模样

商场上的叱咤风云，谈判桌上的狠厉颜色，法庭上的咄咄逼人，每一种，都让人难以忘记，薄言就是拥有天生的气度，那种本就该被仰望的角色，王薇薇一直觉得，长久以来，人们给薄言的标签里，天之骄子似乎最为贴切

可如今，这样的神色，她从未见过

该怎么形容呢，似乎是一朵开到极致妖艳的彼岸花，忽然之间，就以极其卑微的姿态低到尘埃里，逐渐枯萎，却挣扎着要在卑微的尘土里再为那个人绽放一次，脆弱痛楚，尽显无遗

“这几年，她划定楚河汉界，我怎么敢逾越半步。只怕一个不小心，她再逃走，所以我只敢偷偷的让私家侦探拍她的照片，汇报她的近况，要的，也不过是个心安罢了，却未曾想，有一天她会回来的理由是另外一个男人。其实我想过，只要看着她成长，幸福就足够了，但今天，我发现，我好像还是做不到。”

嘶哑的声音，因为压抑，显得极其空洞，在偌大的办公室里，听得王薇薇很是费力，“薄总，您既然做不到又何必勉强自己呢”

薄言没有回答，却是坐起身来，头疼的那一刻，忍不住用手支撑，虚虚靠在沙发背上

“薄总，需不需要我给您拿点药？”王薇薇重新走近，放下手中的文件，看向痛苦不堪的薄言

薄言仍未吭声，只是淡淡摇头，低声道“你回去吧”

王薇薇还是担心，又说道：“薄总，你用你一生的深情换她一点点感动，真的值得吗？”

薄言闻言，没吭声，半晌，却笑出了声，故作姿态道：“王秘书，你什么时候也这般矫情了，好了，回去吧，让设计部的也回去吧”

王薇薇悻悻然，却也点点头，转身离开。她太清楚林子衿和薄言之间的点点滴滴，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更难以开口劝慰，因为她知道，他们之间，恐不是一个外人能解开的

已经是凌晨，城市起了风

手中的咖啡已经冰冷，薄言还是试图抿了口，冰凉的咖啡已然没了香气，几分苦涩显得愈发清晰，他忍不住蹙眉，窗口透进的风带着几分凉意，林子衿的脸庞就忽然闯进他的脑海，就如每一个日夜，桌面上的照片被风轻轻吹起一角，露出林子衿的一颦一笑，他就这么看着，风渐渐，吹散一张张照片，吹乱他一汪思念

这样的饮鸩止渴，好似已经成为一种习惯，直到今天鲜活的她就站在他的面前，满口却提的是另一个她挂念之人，他又怎么能不介怀，不气恼，却又是一次无能为力。

从林子衿和方泽在英国出事的当天，他就接到消息，知道她平安，才强制按耐下飞去英国找她的念头，他总想着，他的等待终归会换来她的归来，却未曾想过，这一次，方泽却站在她的身旁，还带着那道他无法逾越的伤疤，就连他，都不禁怀疑，难道这就是天意，难道，他和她之间，就注定无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