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逾越还是疏离

窗外大雨瓢泼。

大风忽起，吹得未关严实的窗户发出阵阵声响，正倚靠在沙发上发呆的林子衿被剧烈的声响吓得一愣，才站起身来，刚站起身，却听到敲门声

“子衿，妈妈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妈”林子衿应声开门

“起风了，应该是雷阵雨”裴佩看了看自家女儿的神色，走向窗户，一边关窗，一边埋怨道：“这么晚了，还是喜欢开着窗，现在虽然是夏天，但是经常有大风大雨的，最容易感冒，可别.....”

“妈，谢谢”还没等裴佩埋怨完，林子衿却突然上前一把抱住她，轻声道谢，言语中却是浓浓的歉意

裴佩深深叹气，转过身，捋了捋林子衿的发丝

“孩子，妈知道这几年你受了不少苦，也知道你现在还是过得不快乐，自从你回来了，妈时常想，要是当初没答应送你出国就好了，你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方家那孩子也不会落得个残疾，方家也不会这般难以放过你.....”

裴佩话音渐小，林子衿的脸色愈发难看，她只好不再言语，只是静静的摸着林子衿的头发，低声叹息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解铃还须系铃人，子衿心中的结也只有她自己能解开吧

“子衿？你妈是不是在你房里？”

林子衿本眼里含泪，却突然听到自己父亲的声响，一时愣了愣，轻声向门口回道：“爸，妈在呢”

“唉，你怎么又来惹得女儿伤心了，好了好了，赶紧回去休息了，不是今天还说自己腰疼的老毛病犯了么”

“我这怎么是来惹女儿伤心了，我这是心疼她，再说了，我和女儿说说话，你来插什么嘴，你不是整天都只惦记着公司的事嘛，今天来装什么殷勤”

林高雄看了看林子衿，又很是尴尬的掩了掩神色，低声道：“别听你妈瞎说，我林家的千金是学成归来，最近圈子里不知道多少人争先恐后的向我打听我们家子衿呢”

林子衿突然笑了，暖意涌上心头，大概这世上最让她有勇气的后盾就是爸妈吧，她才能这样一直任性下去

“爸，妈，我没事，你们早点去休息吧”

林高雄不再多言，拉上裴佩向外走，不忘叮咛，“记得盖好被子，别感冒了，赶明和爸爸一起去酒会亮亮相”

林子衿含笑点头，林高雄连忙回过头安抚起自己夫人来，裴佩却是不理不睬，两人犹如争吵扭捏的小情侣一般，看的林子衿笑不可遏

世人只知林家主事的是林高雄，却不知道，林氏集团最厉害的角色可是自家妈妈，要不怎说林家向来就有惧内的优良传统呢

林子衿笑了笑，望了望窗外的风雨，似是想到了什么，拿起手机，打开通讯录，找到方泽的电话，绿色的拨通键，却迟迟按不下去

雨水斑驳。薄言恍惚之间，被一阵雷声惊醒，才发现，自己又是在办公室里睡了一晚

“这雨竟下了一整夜”他喃喃

按了按自己麻木僵硬的胳膊，还算宽敞的沙发对于他这样的身量，却还是显得狭小了些

茶几上是零散被拆开的止痛药，还有冰冷的咖啡

他忍不住自嘲，看来昨天还真是任性了个彻底，竟是冷咖啡混着止疼药吃了下去，怪不得胃里还是隐隐作疼

“薄总，您醒了？”

王薇薇轻叩门边，缓步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套衣服和各类药剂

薄言淡淡点头，重新靠向沙发背，闭眼，淡淡的叹息声响起

王薇薇细细打量了一番，看来自家老总这精神劲是提不起来了，下巴密密麻麻的胡茬，眼底下的淡淡乌青，邹邹巴巴的衬衫打开着几颗扣子，随意挽起的袖口却已经是两边高低不齐

早知道薄言的这张脸是上上品，她这么多年也似乎生出几分免疫力，怎地这一回这样的薄言，倒平添了几分颓废美，竟然让王薇薇不由生出怜惜之感

一想到这里，王薇薇连忙干咳两声，以示明志，自己可是有男朋友的人，于博，我对不住你，真真是美色害人啊

“今天，她是不是要来入职了？”

薄言哪里知道王薇薇心里的天人交战，抬眸，低声问道

王薇薇连忙垂下眼眸，颔首回道：“是，下午会来办理入职手续”

薄言没吭声，站起身来，接过王薇薇手里的衣服，一边解开扣子，一边走向办公室后的休息间

王薇薇叹息，认命的将手里的药放在办公桌上，轻声向里屋喊道：“薄总，我把药放在桌上了，您记得吃一点，我先出去了”

意料之中，薄言没有回答，王薇薇将茶几上的止痛药和咖啡收走，不由郁闷，自己这秘书当得真是太没存在感了，怎么就让自己老板把止痛药和冷咖啡一起吃了，唉，简直是她职业历史上的耻辱啊

冰冷的水落在身上，激起一阵颤栗。薄言方才觉得有了那么几分清醒，就连隐隐作疼的胃和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都安稳了不少

这样也好，至少能让他清醒，清醒点看她一步一步重新走进他的世界

林子衿慢悠悠的抿着手里的浓浓香气的咖啡，看了看时间，盘算着再过几十分钟就可以出门了

“小姐，等会让我送您去上班吧？”林叔手上端着刚刚出炉的点心，轻轻放在桌面上，对林子衿笑道

“不用了，林叔，我自己开车去吧，方便的，再说我也不想这么招摇”

“怎么是招摇呢，您现在是自己靠能力而去的林家才女，不是几年前还要顾及别人看法的实习生了”

林叔摆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倒让林子衿愣了愣，笑道：“好了，林叔，你不用担心的，我是想自己练练车技怎么样”

“子衿，恐怕你是不能自己去了”裴佩走近，向林叔笑道：“林叔你也别把子衿还当孩子了，刚听高雄正找你呢”

“好，那我先过去了”

林子衿看裴佩有意支开的举动，不由疑惑，“妈，怎么了？”

“方泽来了，在客厅，说是接你去上班”

林子衿望了望裴佩不自然的神色，不由低下头，掩去自己的神色，笑道：“妈，干嘛这么郑重其事的，方泽来接我不是很正常”

“孩子，若是以前，我只觉得只要你快乐，只要你喜欢，都好，可现在，我眼睁睁看着你明明不快乐却还要装作快乐，被这自责歉疚压得喘不过气，妈不想你过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你这样的性子究竟是随了谁”

“可不是随了你嘛”林子衿笑道，轻轻倚靠在裴佩的肩头

裴佩看向自家女儿，哭笑不得，气恼不已。“你这个孩子怎么就这么执拗呢”

“妈，该我还的债，一分也不能少，该还的情，我怕是给不了了。”

等林子衿和裴佩走进客厅的时候，就感到压抑凝重的气氛

方泽和林高雄各坐一边，并无言语，只是许久，才见林高雄会不经意的眼神会瞥过对面方泽的双手

这是林子衿和方泽回国以来，方泽第一次上林家，当然也是方泽和林子衿在发生那件事后，第一次面见林家父母

林高雄和裴佩对方泽有感激，感激在危难关头，他能舍身施救，但也同样有歉疚，歉疚让这样一个年轻有为的精英才俊有了瑕疵

比这情绪更复杂的莫过于是进退两难，知女莫过母，裴佩知道自家女儿当初义无反顾出国看上去是因为方泽的指责和自己的歉意，实际却也分明是对薄家那小子动了心。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自己女儿和方泽看上去是历经生死的一对璧人，她却知晓，子衿的心怕是早已不在他身上，空留滔天的歉疚罢了

他们若应允，便是同意自家女儿这样的违心之施，如是不应允，就显得不近人情，忘恩负义。如今看来，这样的淡漠也是在所难免

“子衿，你准备好了吗？时间快到了”

方泽一看到林子衿的身影，连忙放下手中的咖啡，微微含笑

温柔到难以自制的模样，似乎声音都不自觉的柔软了几分。

林子衿点点头，拿起桌上的包，向林高雄和裴佩说道：“爸妈，我先走了”方泽也站起身，向林家父母颔首示意

裴佩不自然的点头，转身离去，林高雄到底是场面上叱咤风雨的枭雄角色，这般尴尬，却依旧是礼数周全，示意林叔送到门口

林子衿不言不语，方泽却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直到出了林家门，方泽才招手让停在不远处的司机上前来

林子衿诧异，忍不住问道：“怎么开始用起司机了，不是说喜欢自己开车吗？”

“我的手还不能活动自由，用力就会有几分疼痛，爸妈担心我开车出问题，才配了司机”

他云淡风轻的口吻，却让林子衿又红了眼眶，低头喃喃道：“对不起，方泽”

方泽没有吭声，绅士的打开车门，等待林子衿坐进车里，林子衿只好收起情绪，安安静静的上车

他们分别望向车窗外，车开的很是平稳，一丝声响也没有，林子衿忍不住回过头看向倒映在车窗上方泽漠然的脸庞

“子衿，我没事”方泽淡淡开口

似乎自从回国以来，他对她说过最多的话便是我没事，而她对他说过最多的话便是对不起

他们都不想听见这两句话，却好似除了对不起和我没事，却是无话可说

这道伤疤，谁也不愿再去揭开，不如就随着时间，粉饰太平

“好久没有过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了，会不会不适应？”

方泽轻声问道，林子衿知道不过是刻意转移话题罢了，也还是点点头，“可能有一些，不过慢慢习惯就好了”

伯仲距离林家不过几公里，不用多久，便已到

林子衿下车，向方泽说道：“我先上去了，你现在回去律所吗？”

方泽点头，“下班我来接你？”

林子衿点头，整理好手里的拎包和资料，目送方泽的车远去

刚转身，却正好看到身后的薄言，他静静站着，单手插着口袋，微微侧着身，看向林子衿，直视她的目光毫无掩饰，熠熠生辉，似能剥丝抽茧一般

周一的清晨，分外忙碌，行人匆忙经过两人之间，林子衿却觉得她只能看到他的身影，还有穿越人海，避无可避的灼热的眼神

王薇薇站在身后，已经是不知是该走还是该留，她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巧，怎么也没想到薄言就这么停了下来

片刻僵持，林子衿终于忍不住低头向前走了几步，心里徘徊着该如何开口，是一句好巧亦或是道一句薄总，你好

前者逾越，后者疏离

不过在抬头之间，还没等林子衿想好该如何开口，却见薄言已经远去，大步流星，毫无留恋

林子衿怔了怔，不禁自嘲，这么多年，你当真还以为只要你走近，他便就停留吗？何况，现在的我，又哪里是之前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