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筹划救师
回去后，梁云辉在吴甡面前长吁短叹。吴甡的这个师爷向来胸怀宽广眼光长远，之前多大的案子都没见他皱过眉，如今见他唉声叹气表示十分不解，便好奇地问他：“师爷，何事让你如此忧心？说出来看看本官能否帮到你？”
梁云辉叹了口气说：“哎！想不到袁大人如此清廉的好官都会遭人诬陷，真是让人心寒呐！”
吴甡说：“是啊！为官者，难免会遇到各种想将你置于死地的阴险小人，这是不可避免的！既然是圣上降旨，我们也只能遵旨，但此事你不必忧心，我们可以帮助袁大人申辩！”
梁云辉仰起头来，默默地注视着门外的浮云说：“只怕是咱们根本没有机会帮袁大人申诉啊！”
吴甡眉头微微一蹙道：“为何？”
梁云辉见时机一到，便顺其自然地将傅青主拜托他的事脱口而出：“大人有所不知，在下听闻，学生们去书院里探望袁提学，打帮他申诉，但是在大门口处却遭到阻拦。而且，听说此人就在咱们衙门里供职，这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是大人您派他前去的呢！”
吴甡发怒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瞒着本官擅作主张？”
梁云辉朝着门外瞥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咱们府上的侯主簿。”
吴甡当下便命人将侯主簿抓来，杖责三十，打得侯主簿连连求饶，声称再也不敢了，当下便将私下记录下来的学生名册交出来。
崇善寺里，一群志趣相同的书生们正在商议着为袁继咸申诉一事，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场面异常混乱。
傅青主见状，提起拳头狠狠地砸在面前的桌案上，目光犀利地扫视着面前这群毫无章法的学子们说：“大家不要争！都静一静，听我说！”
拳头与桌面撞击所发出来的剧烈的碰撞声瞬间盖过混乱的嘈杂声，众人顷刻间安静下来。
“青主兄，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戴廷栻问。
傅青主迅速将拳头松开，双手按住桌面，清了清嗓子说：“先生被押解的路上一定会受尽委屈和折磨，咱们最好能一路护送。等到了京城，咱们直接去天子脚下伏阙鸣冤！”
学子们纷纷表态，要跟随傅青主前往京城。
薛宗周块头大，个性也十分豪爽。站在一群文弱的书生当中显得尤为魁伟，傅青主话音刚落，他就站出来拍着胸脯表态说：“青主兄，你是我们当中最聪明有主意的，你的这个建议我一百个支持，去的时候一定要带上我！”
白允彩也不甘落后：“我先回一趟老家，然后从平定直接出发，到时我们在京城碰头。”
戴廷栻、郭新、王如金等人也强烈要求一起进京。
傅青主思忖片刻说：“宗周会功夫体力又好，让他跟我一同护送老师进京。允彩从平定直接进京，应该比我们快，先去打个前站。”
站在旁边一直等着傅青主安排的郭新轻咳一声，说：“那我呢？”
傅青主说：“九子，此去京城风餐露宿很费力气，你身体不好，就留在太原吧！”
戴廷栻也着急道：“还有我呢？”
傅青主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说：“你要留在太原，有两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办。”
戴廷栻不解：“有什么事能比护送老师更重要的呢？”
傅青主语重心长地说：“咱们三立书院有一些同学现正在家里，我已经给他们写了信，相信他们很快就会到太原来集合，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这些同学，催促他们尽快去京城。”
戴廷栻顿时感觉重担在肩，爽快地一点头：“行！那第二件呢？”
傅青主略微一思忖，接着说：“第二件，我与梁云辉商量了，要他辅助吴大人搜集张孙振诬陷老师的罪证，你要协助他们尽快搜集证据，搜集回来的证据九子可以帮忙整理抄写！”
“好！”戴廷栻与郭新满口答应。
一切安排妥当后，一位身着青衣的羸弱书生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来，此人面容清瘦、眼窝深陷，傅青主仔细辨认，好像从来没有见过。
没等傅青主开口，书生便从袖口中掏出一个钱袋递给傅青主说：“我是太原程士周，是梁云辉的朋友，也曾经受过袁大人的帮助，听闻你们要去京城为袁大人申诉，心里异常激动，可惜我母亲病重不能同行，这里有五两银子，是我多年的积蓄，你们带上做路费吧，也算我我袁大人尽一份心意！”
傅青主双手接过钱袋，心里热乎乎的。
当天夜里，傅青主依偎在床榻上，捧着医书一点看不进去，自从下定决心研读女科之后他就养成了不管多累多困，每天临睡之前都要翻几页医书的习惯，但是，这一次，他的内心却异常浮躁，一直在想着如何拯救恩师一事。
内心的郁闷需要发泄出来，他扭头朝外面看了一眼。
窗外，月光温柔恬淡地洒满小院，放下书，他轻轻走到院子里，在月光下舞了一套拳术，准备收招时，突然看到屋顶上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谁？”傅青主快步追出去时，黑衣人早已没了踪影。
回忆起方才的情景，那身影虽然身着黑色夜行衣，但依然无法遮盖与生俱来的纤细，以此推断，此人要么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要么就是个女子。
究竟会是什么人呢？他想了又想，依然想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叹了口气回到寝室，躺到床上酣然入梦。
次日，傅青主揣上静君为他绣的《大士经》，准备回西村的家跟父母和儿子辞行。
此时已是寒冬十月，吸入鼻腔的每一丝空气都带着凛冽的寒意，犹记得当初离家时正是春光明媚花香遍野的好时节，而今，不知不觉已香陨花落，寒风瑟瑟。
这半年里，他认识了很多的人，经历了很多的事，明白了很多的道理。其中，让他最为敬佩的便是恩师袁继咸，他做人坦荡为官清廉、呵护晚辈，让学子们受益匪浅。
虽然研习女科不容耽搁，但营救恩师一事迫在眉睫，只能暂时将研习女科暂时放下。他从怀里掏出静君的画像静静地看着说：“君儿，恩师遭奸人陷害，为夫不能坐视不理，我决定去京城伏阙鸣冤，研习女科一事恐怕要耽搁一阵子，我知道，如果你在的话，一定会支持我的！”
画像里的静君浅浅地笑着，仿佛对傅青主的话早心领神会。
“吁……”随着车夫的一腔别有韵味的吆喝声，疾驰了一路的马车缓缓停下来。
傅青主迅速将画像卷起揣入怀中，掀开帘子探出头来，看到阔别了半年之久的西村如同一只温顺的小鹿，安安静静地瑟缩在一片苍茫之中。
见过大山大水的他，回过头来再看这个曾经给过他美好记忆的村子，显得如此渺小。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深爱，因为，此处是他与静君相识相爱、相惜相别之地。
“公子，西村已经到了，不知何处是你家？”车夫一脸憨厚地回过头来，小心地询问着。
“前面便是我家，我就在此处下吧，有劳了。”傅青主跳下车，将一点碎银递给车夫，快步朝着村前的那座大大的宅院走去。
临近家门时，院内传来一阵郎朗的读书声。
是眉儿！
傅青主加快脚步，冲进去，见到眉儿正身着一件暗红色毛绒大氅，捧着一本医书坐在亭子里大声朗读。
半年不见，眉儿比以前清瘦了许多，也长高了不少，眉宇间有些静君的影子。尤其是那双深邃清澈的眼睛，像极了他娘。
此情此景，让他再次回想起静君在世时的光景，他轻轻挪着步子走过去，忍不住轻唤一声：“眉儿！”
眉儿缓缓地抬起头，看到傅青主如天神一般突然降临，兴奋地将书本往桌子上一撂，直接扑进傅青主的怀里：“爹！”
傅青主抚摸着他冰凉的小脸蛋，心疼地说：“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在外面坐着呢？不怕受了风寒吗？”
眉儿仰着小脸坚定地说：“不怕！爹，儿子现在跟你一样，也在研读医书，我一定会亲手把祖父的病治好！”
“你祖父的病好些了吗？走，带我去看看他！”
父子俩交谈间，金兰端着一盆水从里间走出来，见到傅青主后，顿时怔住，将手中的脸盆往地上一放，欢天喜地地朝着里间就跑：“少爷回来了！老爷，夫人，少爷回来了！”
傅青主牵着眉儿的手，快步进屋拜见二老。
父亲的身体明显不如从前，但精神尚好。
得知袁提学遭人诬陷，父亲傅之漠主动提出要变卖一些田产支持他去为恩师申辩。
眉儿也迅速从寝室里捧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捧碎银，交给傅青主说：“父亲，这是眉儿攒的钱，原本是打算用来给祖父买药治病用的，现在，我把它交给你拿去救人。”
金兰见状后，扭头就走。
想起那夜对金兰的种种，傅青主觉得十分尴尬，以为金兰还在计较此事，但很快，他便知道自己的想法错得有多离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