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成年人的作法

苏自芳以这幅尊容出现在店里，自然会引起围观。之前那钻戒事件四人组，看到她这个样子，都有上前询问的冲动，但是最终都没有过来问。大概她们都准备一直坚定地把她“挂在冷风中”。苏自芳对她们根本没在意。她现在可没再搭理这些怨妇。

不过，这些怨妇的反应，倒让她生出了一种期待。期待韩庭筠看到她的时候，能有一种不一样的反应。想着想着，竟然有些莫名的激动。

她终于见到韩庭筠了。韩庭筠看到她的时候，只是冷冷地朝她一瞥。目光中似乎没有内容，一瞥就过去了。苏自芳呆在那里，感觉活像被冻进了西伯利亚的大冰川。老实说，她之前非常害怕韩庭筠看到她后依然会怒气冲冲，而他看到她后没啥反应，却让她感觉更糟，甚至可以说有种失重的感觉——他对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其实，再坏的结局都不可怕，可怕是啥都不知道。

她歪歪倒倒地去做蛋糕。倒是张如兰觉得她状态不对，关切地对她说：“你看起来很不舒服啊。你干脆回家休息吧……是不是觉得自己当蛋糕师的时间太短，不好意思请假啊？没关系的，你工作得不错，生病又是人人都会有的事情，你还是请假回家休息一天吧！”

“我没事……”苏自芳现在才觉得，张如兰这个人还是不错的。

“什么没事啊。”张如兰一撇嘴，“看你这样子，做蛋糕的时候说不定会一头倒进面粉堆里！这样吧，你要是不想请假，你就在一边歇着吧。你的活儿，我来帮你顶！反正我做事快！”

苏自芳苦笑，心想哪里是不想请假的事情啊。不过这样也好，能让她轻松一点。

张如兰做事真的挺快——她以前做事就挺快的，而现在做事似乎快了好几倍。她干得不尽快，干得还好，更令人惊诧的是她似乎还不觉得累，简直就像玩似的。大概就像一些描写妇女解放的小说里写得那样，她的人生获得了解放，也就像获得了新生一样拥有了无穷的精力。

苏自芳心里暗暗为她高兴，忽然又想去看看韩庭筠——现在去看他显然没什么收获，这么短的时间里，他的想法绝对不会有什么变化，但是她就是忍不住想去看看。于是，她就蹑手蹑脚地往韩庭筠办公室溜。

韩庭筠虽然是总管理者，但是也是要到处跑的，在办公室的几率不大。然而今天很巧，韩庭筠就在办公室里，在那里写报告呢。苏自芳感到心头一阵热血狂涌，躲在门边朝门里看。然而就在这时，她感到脑中一黑，接着竟然一跤栽倒。

她这和纯晕倒不同，栽倒的时候还有意识，只是全身不停使唤。听到自己“咚“地一声倒在地上，却似乎没怎么痛。一见她栽倒，周围的人都被惊到了，赶紧过来看。韩庭筠从办公室里出来，看到苏自芳倒在地上，赶紧把她扶起来。苏自芳一阵狂喜，结果搞得自己眼冒金星，接着眼前一黑，彻底晕了。

等苏自芳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陪在床边的是肖菊。一见她醒了，赶紧问她怎么样。苏自芳苦笑了一声，没有回答。老实说，她现在更在意的是她晕倒之后，韩庭筠对她的态度怎样？

是他把她送到医院的吗？是抱着背着还是扶着？有没有对她再表示出厌恶？会不会……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有了些痴心妄想：会不会他看到她可怜的样子，会因此而原谅她了？肖菊见她不说话，便对她说：“医生说你只是疲劳过度，注射点营养液，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了。”说到这里，表情忽然变得鬼祟起来，朝她挤了挤眼，“别人说要打电话跟你家里说，我说我来打，其实我没打，嘿嘿。”

“啊？”苏自芳皱了皱眉头，“你这是干嘛啊？”

“哎呀……”肖菊嗔怪地瞪了她一眼，“你平常不是很灵的么，现在脑子怎么转不过来弯啊？你之前不是说，你爸你妈做起事来都有些左，所以你要是谈恋爱了，一定不能让他们先知道吗？”

“啊？”苏自芳的脸顿时涨红了，心也跳得像打鼓，“谈恋爱，这……”

“哎呦……”肖菊忍不住打了她垂在床边的手一下，“在我面前你还装什么装啊？你和韩店长，是不是那个了？”

“哪个啊？”苏自芳的脸都要涨紫了，感觉又要晕倒——倒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心乱如麻。“你看出啥了？”

“很容易看出啊。”肖菊坏笑着说，“你是在韩店长的办公室门口晕倒的吧？是不是在偷偷看他啊？医生说你是劳累过度，很像是熬夜熬的，是不是因为情感困扰而睡不着啊？而韩店长出来看到你晕倒了，赶紧抱你去医院，那表情……”

“表情怎么样？”苏自芳赶紧问。想到韩庭筠去抱着她来了医院，不禁感到心头热流直涌，连全身都麻酥酥的。

“这个啊。”肖菊皱着眉头，仔细地回忆，“具体我也说不清楚，就是感觉怪怪的，十分怪……哈哈，凡是说不清楚的东西历来都和爱情有关！我一直是这样判断的，而且是一判断一个准！”

“切。”苏自芳感到又失望又迷茫，暗暗地撇了撇嘴。

“哎，你和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肖菊还在那边追问。

“没有啥事。”苏自芳扁了扁嘴说，“就是我暗恋他，目前没结果而已。”

“啊？”肖菊一脸不相信，挤眉弄眼地朝她凑了凑。“光是暗恋，你就把自己搞成这样？”

“当然啦。”苏自芳瞥着她，“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一个血气方刚、雷厉风行的女汉子，一旦做事就会倾注自己的全部精力和感情？”

“啊？”肖菊的嘴撇得老大，说真的，她觉得苏自芳这话像在胡说八道——还就是胡说八道。

“所以！”苏自芳又朝肖菊凑近了些，盯着她的眼睛，“这件事在我搞定之前，你一定不许说出去……不仅不要乱说，也不要乱问！等到该说的时候，我一定都会告诉你，可以公布的时候，我也会在第一时间告诉你，所以在那之前，把你的嘴把好门！”

肖菊依然觉得苏自芳说的话有些不着调，对这件事也是充满了疑惑。但是看苏自芳的样子十分认真，不敢不从，也不敢再说什么。苏自芳看明她的想法，稍稍松了口气，然而松了口气后，心又往下沉，接着又乱。韩庭筠现在到底对她是有什么想法呢？她想着想着，渐渐心头凄迷万状。

因为时间已经不早，苏自芳从医院出来后就直接回家了。回到家后，忍不住打开了QQ，看店里的QQ群——现在哪个单位都会搞个QQ群，他们店里的人虽然工作时间都是忙得团团转，基本没时间上QQ，但还是搞了个QQ群，以供大家在其他时间聊聊。因为她今天晕倒了，她有些在意店里的人会对她作何评价。

群里还算热闹，都是谈论衣食住行。苏自芳犹豫了一会儿，在群里发了个兔斯基闪亮登场的表情。结果大家都围上来了，嘘寒问暖。只是没有韩庭筠。就在这时，小张——就是假钻戒事件的缘起，从丈夫那里收到锆石戒指的那个，忽然发出了一句话：“就是，不知道她是不是晚上出去乱玩胡搞去了，才会那么累的，肯定不是在钻研工作。还巴巴地跑到单位晕倒，就想让人觉得她工作拼命，真恶心！”

啥？群里看到这条信息后都静了下来。苏自芳呆呆地看着这条信息，只觉得血往上冲。虽然这句话没说指的是谁，但是一定是指她。而且联系上下文，小张一定是在和什么人骂她，一不小心把信息错发到群里去了——估计她和钻戒事件的其他当事人看到她在群里出现，就开始私聊吐槽，结果一不小心，错把信息发到群里来了。

群里依然静着，苏自芳忍不住发信息道：“张丽娟，你误会我了。”她本来是想发一串语气严厉的话，但是在发的前一刻还是克制住了冲动。

张丽娟（小张）静了一会儿没有回复，再回复时发了一个“白眼”的表情。

苏自芳火往上冲，又想发语气严厉的话，但还是忍住了：“你真的误会我了，我昨天晚上没有出去乱玩，真的只是身体不舒服，才在上班的时候晕倒的。我其实也不想晕倒，一直撑着，只是没有撑住。”

张丽娟此次依然没有给她回复任何文字，依然只是一个“白眼”的表情。

苏自芳感到心头几乎要爆炸，满肚子的圈圈叉叉似乎马上就要喷薄而出。

就在这时，韩庭筠忽然在群里出现了。他别的没发，就发了这么一句话：“你还是别这样了。这样根本不像你！”

不像我？苏自芳的感觉像被人兜头打了一棍，然后打进了重重漩涡里。韩庭筠这是什么意思？说她表现得克制软弱，和以前不一样？大概就是这意思吧。可是他的态度呢？是觉得她应该拿出以前的强悍风范呢，还是说她在装小白兔呢？

因为韩庭筠说话了，张丽娟不敢再啰嗦——不管是什么情况，她都不敢再啰嗦。只剩下苏自芳一个人坐在屏幕前发呆。韩庭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什么意思呢？

因为必须得知道韩庭筠是什么意思，所以虽然知道现在不宜去招他，她还是准备去找韩庭筠，问一下他的态度。然而当她看到他的背影后，又不敢直接上前去。只是不远不近地悄悄地跟着他。韩庭筠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似乎在想什么事情。苏自芳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这样只跟着他，正思忖着该如何上前和他搭话的时候，韩庭筠忽然抛出一句话：“你不用这样。”

诶？

在这一瞬间苏自芳差点吓飞。

“你不用这样。”韩庭筠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目光冰冷冰冷的，“你不用担心我会对你报复还是什么的。那毕竟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我会用正常的对待员工的态度对待你。至于昨天晚上QQ群里的事情，还有你之前说起的那件烦恼的事……你完全不需要用那种态度去面对。这一点都不像你！”说罢转身就离开了。

苏自芳呆在那里，感觉全身都被冻成了冰柱。韩庭筠虽然说不会报复她，但是显然对她还是讨厌的……只是不报复她？他对她只是“不报复”吗？她对他的感情呢？他完全不提？当它不存在吗？还有他说“这一点都不像你”的时候，那冰冷的神情，是在表现厌恶吗？是不仅在说她“装”，而且是说她“太装”吗？

这个打击实在太大了。苏自芳本以为自己会癫狂，却发现自己似乎没有癫狂起来。其实，有时候小的打击让人思绪狂乱，但是大的打击反而会让冷静下来。就像一把大刀兜头砍下，砍得彻彻底底。而越是遇上大事越冷静，也是苏自芳的性格特点。她现在的心里依然很难受很难受，却很平静——不，应该说是坚定，就像一块被冻得很冷很硬的石头。她现在只想做点别的什么事情，便打算集中精神去做一款超级超级超级美味的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