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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阅读> 九重天际> 章节目录> 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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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

作者:彦无 | 发布时间 | 2018-08-29 | 字数:5528

“快看。”小彦喊。

小彦在三中没拿到杨流真正有价值的把柄,已经开始和美国留学的同学联系,让他们帮忙查查,今天一天都在402与对方视频,一直睡不踏实。

“这案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他嘀咕一句。

韩含莞尔,这句话他曾问过自己多次,没有明确的对象,每个人又都不那么清白;事实清楚,却又阻止不了什么,从来没有这样的憋屈,同时也没有这样的畅快,也不知这两种心情是如何完整统一地存在在一起。

“那你还查得劲劲的。”

“说的是呀,可能觉得很有意思,”小彦揉揉自己酸涩的眼睛,“如果照你说的,杨流是被他母亲送到安度身边的,他的债务又的确被他解决了,说明他得逞了。如果安度被人算计了1600万元,他能没反应,难道是神不知鬼不觉直接从银行划账。”

“所以这是个谜呀。”韩含的心态已渐渐平和,有点老僧入定的超然。

“我一直纳闷这些问题在安度那里都会有答案,为什么不问他。”小彦问。

“你看他稳坐钓鱼台,明明是在钓鱼,他会允许海中再起风波么,所以现在不是时候,首先他不会说,再者也许他会误导你,另外,我们要查的是杨流而不是1600万元。”

“快看!”小彦又喊一声,把望远镜塞到他手里,“陆小冰怎么也在晃荡,见鬼。”

韩含的视线已经越过空间距离投到那个模糊的身影上,“没错,是陆小冰。”

陆小冰动作夸张,像个哑剧演员,高高地抬起腿,轻轻地落下,一步步往尤然住的门廊边的小房间挪去。

后来经过多次勘察,他们发现安度的家卧室窗户全都出现裂纹或者小洞,尤然和安度住进了同一房间,他们是真正地开始同居了。

他抬手看看表,这个时间尤然应该没睡着,他发了条短信,“小心,陆小冰正悄悄摸到你的房间。”

陆小冰停在客厅正中间,须臾间,又高抬起腿。

“这出戏真是不赖。”小彦咧咧嘴。

过了一会儿,陆小冰又重新回到客厅,打了个哈欠,小步走回自己的卧室。

“走了。”韩含又发了条信息。

片刻,尤然踉踉跄跄地走进客厅。

韩含还举着望远镜,夜视下,尤然站在客厅角落的身影瑟瑟地颤抖,虽然看不清表情,那种惊悚恐惧却透过夜色真实地传到他的心里。他又掏出手机,发了条短信。“别多想,也许初到陌生的地方睡不着,瞎晃,他智商不高,这又不是假的。”同时他想到,如果连陆不冰都是假的,这事可就真热闹了。他自嘲地苦笑一声,把真性情禁锢起来,把二十多年的人生赔进去,真让人……意想不到。

尤然抬手看看短信,往402望了一眼,摆摆手,退了回去。

“你不是说那小子智商有问题么?我看未必,他的动作神情可都透着机灵劲呢。”小彦说

韩含没出声,又把镜头对准陆小冰的卧室门口。

适才出现的陆小冰透着与白天迥异的状态,让人绝难想像得出他是白天那个迟钝的小子。白天他们在说到案情时,一律避免提到刘姨这两个字眼,他也懵懵懂懂得一会儿一块糖一会儿搬着手指头数,如果不看他的脸,那是个懒散顽皮的小男孩,如果看着他的脸除了木讷憨痴,谁也想不出其它词汇。

韩含没法去怀疑陆小冰的智商问题,可面前的陆小冰这异常的举动又代表了什么呢,但肯定有着某种特殊的意义。

他把望远镜递给小彦,“再坚持几天,估计差不多了。”

“真的。”小彦几乎喜极而泣,“一个人的战争真是煎熬。我真是佩服那些孤胆英雄。”

“美国那边有什么消息么?”韩含问。

“挺难的,”小彦沮丧道,“还不及咱们中国呢,大家都是热心肠,我同学说要是想打听点小道消息让我趁早死了心,他上网查了查杨流,根本没查到,估计人家讲究个人隐私,我好说歹说,他明天去大学打听打听,我有一种预感,很难。我那哥们也就是个书呆子。”

韩含点头,“尤然的消息也查不到。”

“不过,我这里倒得到些小零碎,”小彦递给他一张照片,运动场上的写意照,没什么主题,能看见弯道上跑了十多个男同学,汗流浃背,道边站着加油的男女同学,杨流越过四五个同学直视着况晴,而况晴恰好眼角抬起一条小缝,扑捉到了这一抹视线。

“摄影师的材料呀,瞬间抓得这么准。”韩含赞叹道,“当八卦记者最合适。这能说明什么?”韩含把照片甩在床上,“似是而非。”

“别急呀,我有人证。”小彦撂下望远镜,“照相的是我表弟的同学,他说那天看见杨流给况晴塞钱了,用本子压着,还不老少。“

“没准是阶级友爱呢?!”除了小彦,韩含还通过自己的关系想找到十年前安度和杨流况晴之间的点滴,可是除了八卦还是八卦,他们三人像孤单的堡垒,远远地隔开了和其它人之间的距离,所有人看到的都只是他们的剪影和各自的注解,真实恐惧只留在向阳楼401402房间里了。

肖惠的审讯晚上连夜开始。韩信叮嘱了小彦两句调头就往警察局跑。

沈林来电话让他插空找他一回,杨流那一百多位会员,他抽调了十多位做了分析,有了点简单的结论,让他看看,是不是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韩含一兴奋,把车开到警局旁边一家二十四小时通宵超市,买了两条中华烟。

他哗地甩了一条给老强。

老强脸色发青,眼圈鼻翼都带着黯淡的斑点。

“老强,熬夜干什么,明天不也行。”韩含心头闪过一丝不安,年纪大了就再经不起折腾,而他母亲这两天被家里那些亲戚为了红光基金的事围个水泄不通,他不敢想一旦红光真的破产,或者被判非法所得,这些客户的损失就得在自我担负,到时候情形会怎么样。

“没事,”老强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舒舒服服地在五脏六腑里过了一圈才恋恋不舍地吐出来,精神立刻大振,“她女儿那边也不省心,明天老师让她去陪读,说起来她也不易呀。”

“上次见过肖心玉还挺好的呀,懂事,学习认真。”韩含诧异道。

“哎,父母对孩子的影响很大呀。”老强眨眨眼。

“这样,我明天抽空去见见肖心玉的班主任,她这么反常肯定有问题。”

老强只是笑,没说话。

正说着话,肖惠已经被带到,她熟门熟路地坐到桌前,把头顶的灯推开,整个面孔陡然落入瓦亮的灯光下那一抹阴影里。

“你现在可是我们这里的常客了。”老强没什么反应,旁边的警察想上前掰正台灯,被他挥挥手阻止。

“是你们没事总爱把我拉出来溜。”肖惠不满地哼哼两声,觑了一眼一言不发盯得她直发毛的韩含。

“凡是不把警察当一回事的,十有八九没什么好结果,我劝你还是消停点。”老强也不生气,依旧笑呵呵地。 肖惠虽然难缠,可和杨流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见过杨流一次,他一直在为和杨流正面交锋做准备。他看看表,杨流的询问在凌晨四点,黎明前夕,是一个人意志最薄弱的时候。

肖惠果真老实下来。“该说的我也说了,崔斌上法院告我的案子还没开庭,要是我败诉,我就照着法院的判决执行。”

“崔斌如果胜诉,你知道结果是什么?!”老强微笑,“崔斌的案子一旦公开,你的其它客户就会同样提起上诉,到时候你吞了多少钱就会吐出多少,甚至还要加上罚款甚至赔偿,结果是什么,想必你心里很有数。”

肖惠脸色苍白,她紧紧地咬着嘴唇。

“现在的业务怎么样。”韩含突然插话。

“还那样。”肖惠有些懵, “做业务就是这样,时好时坏。”

“说实话。”韩含打断她,声音发沉。

“不太好。”肖惠一激灵,“这也正常。”

“你现在一个月收入多少?”

“基本……基本工资。”肖惠没想到韩含突然调转话头,不知所以,迟疑不决。

“那你的贷款怎么办?”韩含漫不经心。

“还…还有些积蓄。”她小心翼翼地字斟句酌。

“如果积蓄用完了呢,据我们调查,你的贷款只还了四分之一,没有收入,房子就会没收,你在栾明再无立足之地。”韩含语气轻浅,眼里弥漫着一股子戾气。

“呃,”肖惠一缩脖子,面上飘过一阵恍惚凄厉,“…对。”

“到时候你不仅破产,居无定所,还将背上沉重的债务。”老强一语中的般地给出结果。

“不,不可能。”肖惠身体缩成一团。

“为什么不可能?!”老强走到她面前,“你有什么本事能够扭转乾坤?!”

“他们不会告我!”肖惠似乎终于找回了点理智,苍白的脸色颧骨处显出一抹可疑的红晕,“他们不会,他们还要求着我。”她哈地一声笑起来,“我还要谢谢你们的提醒,这次我一定会把那个潜在的危险因素控制在自己的手上。崔常友这是特例,他如果不死,他比其它人更得求着我。“

“这么有底气?!是因为安度?!”老强吊着嘴角,眼睛一眨不眨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肖惠心虚地低下头。

“况晴你没信心,你还有安宁和刘淑荣,红光没信心,你又攀上了睿骋,狡兔三窟,你的确做的很好,在你的小九九里,况晴红光甚至睿骋都不过是你的棋子,做人如斯,你也当真了不起。可你想过万一事情不按你的预想走呢?!”老强看都不看她,“想必你也知道,况晴已经开始和尤然谈条件,安度那么有钱,几千万应该少不了;安宁可不是红光睿骋之流可以任你摆布;就只剩下刘淑荣,刘姨了。”

肖惠狠狠地咽了口唾沫。

“可是你想过没有,不算刘淑荣对安度的情分,单为她儿子着想,她也不会轻易背叛他,没了安度,陆小冰连在这世上立足都成问题,这个时候,做母亲的会舍出命来为自己的儿子在安度的心里谋取一席之地,你们的胜算几乎为零。”

“所以,你看看,”老强无赖地摊摊手,“你的未来一片黯淡呀。”

肖惠眼里闪过一丝凄厉。

“而且…”老强看准时机,“刘姨失踪了。”

“失踪?!”肖惠额头跳了两下,眉头也皱了起来,“失踪?”

“有人把她藏了起来。”老强点了一句,“你明白其中的含义么。”

肖惠惶恐起来。

“想必你想到了,你在前面当挡箭牌,后面的人早把你甩了,你想想你一个小喽喽怎么能斗得过他们。”老强同情地摇摇头。

“真是末路狂欢。”老强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刚喷出嘴,就糊住了脸,氤氲得遮住了眼前的一切。

两人走上阳台,远处的灯火随着夜色一起寂静,恍若隔着缥缈雾霭的海市蜃楼。“我们人手不够,最起码肖惠能顶起寻找刘淑荣的半边天,她只要出去,一定会上天入地地找她,这种女人的能量不可小瞧。”

韩含小口小口地吁着,半晌不语。

“你发现一个可怕又可笑的事实了么?!”韩含掐了烟头,“ 外面闹成这样,安度却宛若温室里的鲜花,谁对他都小心翼翼地呵护着,生怕什么风浪会打到他。尤然,警察,况晴,红光,包括肖惠,因为一旦谁敢惹毛了安度,他的计划就有可能受到影响,这是谁都不愿看到的结果。可笑吧。”他轻描淡写地抄起手,一只脚把垃圾桶扒拉过来扒拉过去。

“是呀,挺有意思。”老强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这个刘淑荣连着安度,杨流,况晴,现在又连上了肖惠,尤然,是有意思。”老强笑着耸耸肩,掏出烟盒,又抖出一支送到韩含面前,“她的失踪说明她触及到某些人的要害,而这个害怕也许就是事情的核心。我们俩好好配合,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我明你暗。”

“只是到现在都不知沛公在哪里,或者有没有沛公这个角色。”韩含苦笑,烟夹在手指间,烟头处那星微光嚯嚯地往上游蹿。

“当警察就是要大胆怀疑,合理论证,截止到目前,你怀疑的人,除了杨流还有别人么。”老强已经续上了第三只烟,惬意非凡。

“怀疑的人有不少,”烟灰承受不住从根处坠落,化成一道烟,嗖地一下顿入夜幕中,“安家的人,安浩然,安明,安宁甚至包括安度和……尤然。”他扔下烟头,活动活动肩颈,蹦了蹦,摆脱适才的颓然,望着无尽的远处,一字一顿,“这件事情有两个层面。安度看上去是所有人的追踪目标,事实上他并不被动,有种掌控一切的势态和气度;如果单纯是为了报复构陷他的人,这阵势摆得又有些大,从他拿红山院地块的手法来看, 他如果想治洛河治红光,只需动动手指,轻而易举,用不着这样大费周章,那么问题来了,他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这个层面上的红光看着鬼祟,其实倒最简单,加上现在介入的洛河,都不难看透,他们的目的昭然若揭,就是通过况晴或者其它渠道拿到安度的内部消息。”

老强赞许地点点头。

“第二个层面是况晴,她看上去清清楚楚,实则最模糊,她的手法我们只是猜测,她的背景其实也不甚清楚,她是个资质平平的女人,却像一根钢钉牢牢地制约着整个局势,我不相信她有这个能力,所以她的背后一定有另一个层面的人支撑着她,这个层面是谁,杨流和她十年前关系匪浅,现在还没有发现他们之间私下有接触,安宁通过纪思白和她有亲戚关系,安氏家族现在更是她的婆家,这后面的人到底是谁很难说清。”

老强哈哈大笑,“没想到快退休了,碰到这样一起复杂的案件,我看了些相关的资料,红光的,肖惠的,滑不溜手。不过,再复杂的案子总有一条主线,抓住这条主线,其它的自然会随着主线的瓦解随风而逝。”

“主线,”韩含愤懑道,“谈何容易,红光的两次得手,安度即使知道真相也只能哑巴吃黄连,如果他们这次再得手,恐怕依然会操作得天衣无缝。”

“你太悲观了,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这是我们这一行的至理名言,千万不要忘记,什么罪恶累积到最后都是刑事案件,比如那些悄无声息的贪官,拿了钱就想着堵人口舌毁尸灭迹,被人抓着辫子就是敲诈勒索。比如红光,得手一次两次,就像赌博,你以为他们现在能罢手么,罢不了,那些被他们喂饱的小投资者也会推着他们刀锋舔血,现在红光可谓四面楚歌,不进则死无葬身之地,外面有低价收购红光基金的,非常低,昨天我老姑因为在卖还是不卖中拿不定主意,还犯了心脏病,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意味着除了安度,还有一股势力在针对红光,所以刘淑荣的失踪只是一个开始,也是一个豁口。”

老强活动活动手脚,“行,这个案子我跟到底了,也算给我的警察生涯添点别样的滋味。”

下半场,老强独自审问,韩含被赶到旁边的办公室睡觉。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一挨枕头,马上就着。但睡梦里,韩含的脑子却异常清醒,眼前一直是尤然瑟缩不已的身躯,她回头看向他的那一眼,满眼警觉,欲言又止,嘴里嘀嘀咕咕,却始终发不出声音,突然她一挥手,一片硕大的云遮在眼前,仿佛一道屏障把她隔在了天际之外。他冲上前,脑袋砰地一声被撞得眼冒金星。他扶着头,感觉有液体流出,黏黏糊糊地沾了一手,却没有疼感,懵懵懂懂中他霍地醒来,就再睡不着。

韩含双手枕在脑后,看着窗外幽蓝的夜,窗户玻璃上始终浮现的是尤然的嘴唇,嗫嚅几下,却没有声息,她的嘴唇丰满润泽,粉色的唇彩晕染得整个玻璃都艳若朝霞。他一把扯过大衣盖在头上,那抹艳丽也从眼前消失。

他陡地一激灵,突然坐起来,她分明是在说,快点,快点,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