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伊目探营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像匈奴人这么无耻的！陈汤在心里将这句话念叨了好几遍！

陈汤陪同甘延寿接见伊目。伊目与陈汤算是老熟人了。他们在汉胡联军围困车渠城时就打过交道。陈汤知道伊目的伶牙俐齿。

主宾寒暄过后，伊目说出了此番出使的真实来意：“两位将军，我大匈奴国大单于希望与大汉在西域友好相处，两国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内政！大单于委派伊目作为他的特使，是希望两位将军能够体恤我大匈奴大单于的一片苦心，将属于我大匈奴的财物与人员交还予我！”

甘延寿与陈汤互相对视了一眼。甘延寿不解地发话道：“你们匈奴的财物与人员何故要到我大汉西域都护府来索要啊？”

伊目说：“本使前来，当然不会无故前来！这里有我大单于写给都护的亲笔信！请两位将军过目！”

伊目将两块合在一起，制作比较粗糙的木简递给薄信。薄信将木简上的绳索割断，递给甘延寿。甘延寿打开木简，看完，哑然失笑。他将看完的木简转递给陈汤。摇着脑袋对伊目说：“匈奴特使伊目，你们大单于的要求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也只有你们匈奴人才有这么厚的脸皮！”

伊目一点也没有害臊。他强调说：“我们匈奴人从来都是讲道理的！是我们的，我们坚决不会放弃；不是我们的，我们也决不会惦记！”

陈汤看完信简，肺都要气炸了。他接着伊目的话回击道：“你们匈奴人是抢得到就抢，抢不到也要抢吧？！西域诸国谁人不知，水人不晓。在你的嘴里，你们匈奴人居然从野蛮人秒变成文明人了！”

伊目抗议道：“陈将军，您不能侮辱我们大匈奴人！我们匈奴人不是野蛮人！”

陈汤说：“不是野蛮人！但你们的行为为啥野蛮无比？你们跑到西域才几天，居然将坚昆、丁零和呼揭全部据为己有！坚昆国王不知所踪；丁零国王被你们气死；呼揭国王软禁在你郅支城！你们杀害我汉使谷吉将军的旧账还没有找你们算，你们又在西域犯下了如此罪行！我奉劝你们要有所收敛！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甘延寿接着说：“你们大单于在信上居然说，利正等坚昆人是你们的人，他们送给我们都护府的礼物是抢夺你们匈奴的财物？”

伊目很肯定地点头道：“就是！”

甘延寿用揶揄的口吻说道：“那你给我说道说道！他们坚昆人怎么就是你们匈奴的人了！”

伊目说：“坚昆城被丁零与呼揭两国联合所灭，我大匈奴有好生之德，出兵帮助坚昆人赶走了丁零与呼揭两国的军队，帮助坚昆人恢复了秩序，坚昆人自愿归并到我大匈奴国。两位将军明白了吧？”

陈汤嘲笑道：“那他们的国王呢？他们的军侯利正带着仅有的人马千里归汉，你又作何解释？”

伊目继续辩解道：“他们的国王失踪与我大匈奴毫无瓜葛！利正对我大匈奴有成见，蛊惑他的部下反叛大单于，还顺道抢劫了属于我大单于的大量金银财宝！所以，请求两位将军将他们的人与财宝归还大匈奴，以杜绝坚昆国人的效仿！”

陈汤挑衅地问道：“如果我们不归还呢？”

伊目带着威胁的语气说道：“我大匈奴大单于已今非昔比！我们建立了雄伟坚固的郅支城，控弦之士数十万，牛马羊群成千累万！而你们大汉，在整个西域也就区区几千人，为了几个坚昆人，你们犯得着与我大匈奴真刀真枪争斗吗？”

陈汤正色道：“你们的郅支单于早就是我汉军的手下败将！说到城池，我中原随便挑一座，也要比你们那个郅支城强百倍！我们的长安城是当今天下最宏伟最壮观的城市！你们拼凑的哪一点兵力，在我汉军眼里，那就是泥捏的人，纱糊的马，不堪一击！只等我天子一声令下，你们窃取的城池、土地都将归我大汉所有！”

甘延寿见两人唇枪舌剑，互不相让，赶紧插话道：“匈奴特使，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我认为你们匈奴单于要认清形势，不要仗着你们有几个人，有几把破剑，就自以为天下第一，到处炫耀武力！回去跟你们那个狗头军师居靡提个醒！让他回忆回忆自己在长安城看到的大汉气象！你们匈奴人中，最有智慧，最懂道理的人就是居靡！请他给你们的大单于好好说说，趁早打消与大汉作对的想法！与大汉和平相处才是正途！”

伊目冷静了一些。他说：“甘将军！我们大单于给您的信，您是不是有个回复呀！东西您可以留着，人是不是交给我们带回去呀？”

甘延寿说：“他们已经归汉，就是我大汉天子的臣民了！我们有责任有义务保证我大汉臣民的安全！”

伊目还不死心。他继续请求道：“为了我大匈奴与大汉两国永世的友谊，您是不是考虑将首犯利正交给我带回郅支城。本特使也好对大单于有个交代呀！”

陈汤怒道：“交代不交代关我们啥事？赶紧离开我都护府！再不要胡搅蛮缠！”

伊目只得带着随从悻悻然离开都护府。临送别时，甘延寿对伊目和颜悦色地说：“请向居靡大人问好！我们在长安时就是很好的朋友！”

等伊目走后，陈汤问甘延寿道：“君况兄，你跟居靡在长安时就认识？”

甘延寿笑道：“我哪里会认识他！我有意这么说，是想削弱居靡在胡图乌斯心中的地位！”

陈汤有些担心地说：“我怎么突然觉得胡图乌斯派出伊目到我都护府，是借着索要财物的机会，有意刺激我们，打探我们的底细！我们应该赶紧上奏天子，调敦煌郡的骑兵入关，做好与匈奴开战的准备！”

甘延寿笑道：“匈奴号称有了数十万人马，你还真相信了？他们与呼韩邪单于战败之后，满打满算不超过三万人，加上一路上搜刮的一些部落人口，给他加上一倍，也就六万人马。何惧之有！”

陈汤说：“君况兄，他们现在已将坚昆、丁零和呼揭三国兼并，人口数量激增。兵源远比从前充裕，我们不可掉以轻心！”

甘延寿没有再和陈汤争执这个问题。他说：“听子公这么一说，我也觉得目前的形势是有一点紧张！你就放手整顿军备，做好迎接匈奴挑衅的军事准备吧！”

陈汤说：“不仅我们自己的人马要长抓不懈。西域归汉的每一个国家也都要开战练兵。我们要将军事技术比较过硬的士卒，派到各个国家，帮助他们练兵。西域的事情，西域胡人肯定比我们要熟悉得多！我们还是要借助对我大汉忠心不二的胡人！我觉得坚昆的这些人可以好好练一练！将来要是与匈奴发生战争，他们完全可以充当先锋！”

甘延寿说：“行！子公你就放手安排吧！”

陈汤说：“名不正，则言不顺。最好等朝廷对坚昆归汉这些人的嘉奖与印绶下来之后，我们在进一步完善！”

甘延寿点头同意。

不久，朝廷对于坚昆归汉人员的嘉奖诏书下来了。

前来颁布诏书的居然是。陈汤见到故友，别提有多高兴了！

两人相互问答，竟然忘记了宣读诏书。

甘延寿提醒道：“江大人，您看，我们是不是先把诏书接完了，你们哥俩再好好聊呀？”

江乃始不好意思地说：“甘将军，失礼了！行，我们先把诏书宣读完毕，再聊私人的话题！”

甘延寿已经安排杜勋在大厅里布置好了宣读诏书的会场。江乃始身穿金色滚边的黑色丝绸官服，宽袍大袖，发冠高耸。他双手展开淡黄色丝绢诏书，对跪面前的甘延寿与陈汤朗声宣读道：

“延寿与汤，代天子戍守西域，平车渠擒其王，定乌垒安其民，功莫大焉！今坚昆军尉利正率军来投，更彰显我朝以仁治国理念之胜利！特命江乃始为西域宣慰使，对相关人等予以嘉勉！赐西域都护甘延寿黄金五十斤！赐西域副都护黄金四十斤！赐坚昆军尉镀金银印及黄金十斤，绢十匹；副军尉罗利银印及黄金五斤，绢五匹。其余坚昆将士每人赏黄金一斤，绢一匹。我大汉将士爵位均升一级！”

甘延寿与陈汤在地上喊道：“谢天子恩赏！天子万岁！万万岁！”

江乃始快步上前，作势要将甘延寿与陈汤搀扶起来。甘延寿与陈汤慌忙起身，拉着江乃始一起入座。

江乃始说：“天子赐给你们二位的黄金与丝绢，都通过官府快马给寄送到你们的家里去了！请二位放心！”

甘延寿客气地说道：“天子日理万机，还能记得我们边关将士，真叫人感激涕零呀！”

陈汤问道：“颂之兄，你此次不远万里来到西域，难道仅仅是为赏赐这点事而来吗？”

江乃始微微颔首道：“子公眼里非同凡响！本使当然不仅仅只有这一使命！”他从大袖里掏出一卷丝绢，递给甘延寿说：“这是中书令石显大人给您的亲笔信。他对于你们多次上奏天子，要对匈奴郅支单于予以打击一事难以定夺。特派本使前往匈奴郅支城交涉，希望他们与我大汉签订盟约。大家以实际控制边界为界，互不侵犯。”

甘延寿打开丝绢仔细看了一遍，主要内容就是对于江乃始的使命对甘延寿做了一番交待。要求西域都护府无论如何也要保证江乃始的人身安全。

陈汤看了石显的信，眉头紧锁，心中十分不安。

江乃始问道：“子公兄，何故戚戚然呀？”

陈汤说：“颂之兄，匈奴人，财狼也！胡图乌斯就是一匹咬人咬到骨头里的饿狼！他们被我大汉军队赶到西域之后，短短两年就攻灭了坚昆、丁零和呼揭三国。领土面积还在扩大。今年带人归汉的坚昆国军尉说，这三国都有归汉之意，无奈被匈奴所阻。颂之兄如果出使匈奴郅支城，我看前途未卜，凶多吉少呀！”

甘延寿说：“子公，何故危言耸听！江大人所代表者，大汉天子也！难道匈奴人连起起码的外交礼仪也不懂吗？我不相信他们敢对江大人怎么样？”

陈汤反驳道：“谷吉大人就是前车之鉴！殷鉴不远嘛！”

甘延寿停顿了一下，又辩解道：“那是车渠勾结匈奴，暗地里下的毒手！江大人公开前往郅支城，他们没有这个胆量敢于对江大人不利！”

陈汤说：“对胡图乌斯这个人，我们宁可信其心狠手辣也不可信其心善仁慈！”

江乃始对西域的情况不是很了解。但甘延寿与陈汤两人的观点相差如此之远，这可是他万万也没有想到的！

江乃始刚到西域的兴奋感，被甘延寿与陈汤两人的争执减少了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