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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作者:彦无 | 发布时间 | 2018-09-10 | 字数:5645

“我该怎么配合你。”尤缈然附耳问。

下了飞机,顾门清杨和尤缈然坐上车直奔市区,被称之为阿正的司机因为激动,黝黑的脸闪出一丝可疑的红云 。

机场在栾明东,是个连接东南部城市的交通要道,机场庞大,他们的车绕着机场的高架桥走了十来分钟才跑出机场。回过头,那座宏伟的,犹如雄鹰展翅般的机场完整地又优雅地向后不断的退却。

“随便,按约定,我不会干涉你的任何行为。”顾门清杨摇下车窗,带着湿气的微风吹进来,他的声音也骤然凉下来。

“随便是什么意思。”尤缈然还未进入自己的角色,一个与男人共同回家参加继母生日宴会的女人该是什么样的,她有些茫然。“能不能说具体点,到时候给你捅篓子,别怪我不尽心。”

“你什么时候想尽心了?!随便就是随便,篓子也随便你捅,有本事看看能不能把天捅破。”顾门清杨侧眸看她一眼,戏谑道,“难不成心虚了,这可不像你,就拿出你糊弄我的招式就行。”

尤缈然张嘴想反驳两句,却没说出声,飞机上还慵懒得像个纨绔子弟的他,此刻周身刚硬中透着寒意 ,孤僻倨傲,冷峻不羁。虽然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也是这样,但此倨傲非彼倨傲 ,那时候他是有温度的,而现在,他变得冷酷冰凉,让人不敢靠近。窗外明媚的阳光被玻璃折射了回去,她打了个冷颤。

翻过几座高架桥,前面的道路逐渐平缓,虽然还看不见城市的影子,阿正却说已经到了。昨天尤缈然特意上网百度,知道栾明是一个山水相间的城市,城市三面环山,位于山峦腹地,中间有一条河水穿城而过,道路沿河而建七扭八拐,犹如嫦娥手里的舞带。

“到时候我可不客气。”她气哼哼地来了一句。

“悉听尊便。”顾门清杨连头都没回。

劳斯莱斯直接开进一处叫越秀涧的高档小区 , 阿正把行李提到台阶上,一鞠躬,什么话也没有,开车就走。保安还没待顾门清杨腾出手对着指纹锁,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顾门先生,您要进去?”保安有些迟疑不决,高大威猛的身体缩成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有问题么?”顾门清杨斜了他一眼,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

“那间……3601已经出租,租客应该没有出门,我怕……”

顾门清杨眼睛都没眨,手指就摁了上去,精致的大门轻轻地哗拉一声, 门静悄悄地开了。

保安闭上嘴,双脚一碰,两手紧紧贴在裤缝处。

顾门清杨目光发沉,一言不发,刷卡上电梯,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手腕处露出两块紧绷结实的肌肉。尤缈然不由自主地往轿厢边靠了靠。

下了电梯,顾门清杨行李都没拿,一步跨出电梯,举手就刷开房间。

尤缈然扭过头,闭了下眼再睁开,意料之中,一个女人蓬松着一头乱发,穿着暴露,正一脸惊诧地看着推门而入的顾门清杨。

“怎么了,宝贝,再睡会儿,太早了。”室内传来一个打着哈欠懒洋洋的男声。“我可是累坏了,要不你给我做点好吃的。“

惊诧转瞬即逝,女人迅速恢复了清明。“肖齐,有人来了,快起来。”她冲里屋喊,一边抓起沙发边的衣服套在身上,一边用手捋顺自己的头发,没有丝毫尴尬。

“你是……顾门……清杨。”她笑了下,并探过头看看身后的尤缈然,好奇地深深打量了她几眼。

“既然知道,别的话我也不多说,现在就走,就当我没看见。”他掏出手机,和对方嗯嗯了两声,“现在就来,马上。”

尤缈然没理会女人目光复杂的审视,环顾四周,心里不由暗自叹息,房子很大,超出想象,客厅如果没有复式台阶,几乎能够骑自行车溜着玩,东西南北虽然没看见什么门,但藏着掖着的各种装饰都是在为后面的房间打着掩护,最少有五间卧室。

“顾总。”那个叫肖奇的男人也走出来,身上裹着睡袍,“我们也是受人所托,能不能你们商量一下,免得我们在中间难做。“

顾门清杨站住,冷冷地瞟了一眼对方,“我这房子并没有委托外人照看,

我能这么说应该算是客气,你要商量的可不是我。”说完,径直往东面的房间走去,看尤缈然还愣在原地,瞟过来一个责备的眼神,尤缈然从善如流地匆匆跟进去。

里面空气清新,床单被褥干净整洁,扇窗半开,顾门清杨略微松了口气,“你梳洗休息一下。”他放下行李,一件件扯下身上的衣服,打开衣柜取出件睡袍,就走进浴室。

这是一间套房,里外有两处卫生间,房间装修华丽,也许是开着窗户的缘故,有一股子草木的青涩味。她原本想另找间卧室,刚想推门却突然住了手,她拉开一条门缝,那一男一女正朝这个方向望来。

尤缈然打开衣柜, 与她想象的大相径庭,只有几件男式衬衫,几条笔挺的高档西裤,两件浴袍,一黑一白,白色的被顾门清杨适才穿走。

她打开箱子,把衣服挂好, 取下那件黑色的睡袍,自去另一间浴室,浴室里一应俱全,连睡裙都有一件未开封的,她拎出来看看,是件夏天的新款,粉色的真丝缎,轻薄剔透,很是暴露。

尤缈然一时有些索然无味,挨个把粉色的浴巾粉色的拖鞋都看了一 遍,踯躅半晌才走进沐浴房。出来时,房门大开,尤缈然心里大骂,可也做出无所谓的样子,举着个大毛巾一边绞头发,一边向客厅走。

两名保洁工已经利索地开始工作,屋里多了名女人,那名叫肖奇的男人穿上了瘦窄的西裤,一件宽松的棉麻衬衣更显出他的瘦骨嶙峋,他端着一杯咖啡,坐在一边,兴趣昂然地看着厅里的人,原来的女人也穿戴整齐,一言不发。新来的女人二十七八,保养得体,一件藕荷色的连衣裙,剪裁复杂做工精细,漂亮却少了几分贵气 。

尤缈然一出现,女人的目光立刻瞟了过来,有审视有蔑视有不以为然各种各样复杂的内容搅在一起,让尤缈然呼吸一窒,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况晴!她的心一动。

网上关于顾门清杨和况晴的八卦,尤缈然认真浏览过几篇, 况晴的照片不多,只有一张模糊的侧影,可不知为什么,看见面前的女人,她当即认出了她。

说不上漂亮,说不上优雅,都挂着点边,又都无法诠释她的一切,二十七八的年龄却是一副很是持重讲究的样子,又让人怀疑她的年龄。

除了顾门清杨,其它人都注意到况晴的异样,眼里不由地熠熠生辉。

尤缈然视线从况晴的眼角划过,慢吐吐地走过去,把毛巾往沙发上一甩。“什么时候才能收拾好,想睡会儿,好累。”她懒洋洋抱怨道,并不看其它人。

“很快,再等会儿。” 顾门清杨竟然配合地冲着她宠溺地笑了下。尤缈然心里一哆嗦,不过她还是从善如流地往他身边靠过去,懒懒地依偎在他怀里,

并顺利如愿地在况晴的眼里看到一黑一白两个依偎在一起的人,头上顶着湿润新鲜的头发,芬芳地绽放着。

“汪姨,快点。”顾门清杨冲正在客厅吸尘的阿姨喊。

“好的,不过这两间房里的东西……”她为难又狡黠地拖着长音。

“问问这两位吧,快点。”顾门清杨不耐烦。

“好的。”她直起腰却并没有上前,知趣地等着。

“清杨。”况晴垂下眼睑后退一步。“他们只是代为看房子……能不能……”

顾门清杨冷冽地盯着她,皱皱眉头,没说话。

“房子的水电暖物业平时都是我在管,我怕……”况晴又上前一步。

“况晴,”顾门清杨揉揉尤缈然的头发,斜斜地看过去,“你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他浑身透着寒气,一点点浸入尤缈然的体内。“别忘了这是谁的房子,难不成你忘了自己的身份,这话我可没少说。”顾门清杨眯眼笑了笑。

“我……”况晴双脚又往后挪了半步,嚅嚅地,“你一走就杳无音信,我……不放心……”

顾门清杨抱住头,又抬起来,眼睛已经赤红,犹如一团燃尽的碳火,“请说话懂得分寸,别让黎明难堪。“

“顾门,怎么了?” 尤缈然剜了一眼况晴,“她是谁?!”

顾门清杨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你别操心,去睡吧,晚上别喊累。”这话一出,厅里的人脸色俱是一僵,尤其是况晴,一会儿红一会儿绿,最后是煞白。

尤缈然也倏地意识到什么,耳根火热,别扭地嗔了一眼顾门清杨。“这位姐姐是谁?!”她指指况晴,眉头微蹙,“怎么你的家里这么不清静,是个人都能随便进出么!”

“不会,以后不会。”也不知是真的,还是顾门清杨在演戏,他竟然低声下气地安抚她,又揽着她的腰站起来,簇拥着尤缈然往东屋走。“汪姨,一会儿走时替我把门关好 。”

“好,您放心,还按原样,冰箱我替你塞满,您爱吃柚子,这个季节正吃,回头买上两个。”

“还有,汪姨,”尤缈然回过头,视线越过其它人,说,“把钥匙门卡证件什么的替我收一收,外人拿着家里的钥匙,这算怎么一回事,想想都可怕。”

厅里鸦雀无声。

门哐地一声在身后关上,顾门清杨倏的松开尤缈然的手,“去休息一下,宴会在晚上。”他嗓子干涩,全然没有适才与汪姨对话时的清亮高亢,也没有安抚她时的柔顺体贴, 一头倒在沙发上,取过旁边的抱枕压在自己的脸上。

尤缈然很不舒服,虽然况晴的目光极不友善,行为也不可理喻,但她在顾门清杨面前显然是个被动者一个弱者,自己今天的行为实在是……很没意思。她讪讪地走进里屋,意兴阑珊。

躺在床上,尤缈然哪里睡得着,心思不由地都在外面,房间隔音很好,什么也听不见,可她还是感觉到门外忽地一下就静了下来。

她下了床,看见躺在沙发上的顾门清杨也睁开眼,怔怔地望着窗外,一层海豚灰的镶银玻璃窗纱经线纤细纬线粗宽,滤过了大半外面刺目的阳光。

“小孩子气。”尤缈然嗤地笑出了一声,“看不出顾门先生这么没有君子风度。她已经嫁为人妇,你还想怎样,即使再不舒服也该躲在暗处别扭,你这样只有两个结果,还爱着你的女人,心里很安慰,因为你心里还有她;不爱你的女人很是解气,因为你被她气得完全没了章法,可怜我还在助纣为虐。你还爱着她是么?”她认真地问。

顾门清杨翻身站起,径直走进厨房拿出两听冰啤,一罐丢给尤缈然,扯开另一听,咕嘟咕嘟一气灌了半下。

“你不会是为了她才躲到我们无奇去的吧,瞧你那点出息。”尤缈然也灌了几口。

女人的中指上也有一圈皙白,因为原本皮肤就白,不是那么显眼,可越是那样,那圈白尤为难以退去,它像被刀片雕刻过,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痕。她的食指已经套上了婚戒,一颗硕大的钻石掩盖了旁边的暗伤。

“男人真没劲。”尤缈然也不知哪来的愤懑。“你有什么权力对人家颐指气使,什么也不问就连讽带嘲的,谁给你的权力,不管是你爱过她还是她爱过你,你就有了这样的权力?你这种秉性,也活该?”她完全忘记了当初在无奇时对顾门清杨爱情的推断。

“好了。”顾门清杨冷眼扫过来,“一会儿订的礼服会送过来,你收一下。”

他转头走向南边的书房,进去前,又回过头,“试一下,免得惹出笑话, 我父亲和继母很讲究这些。”

半小时后,门铃响起,穿着制服的女子非常礼貌地递上三个袋子,袋子上印着英文LOGO,她没听说过,也懒得问,尤缈然扒拉了几下,一个袋子是一件灰色柳叶暗纹的棉麻衬衣,扣子上用银丝镶着与衬衣相同的柳叶纹,另一个袋子是一条礼服裙,尤缈然扯出来,比比,长及脚踝,别的她看不出,但腰间的带子却也纹着同色的柳叶纹饰,与男装是情侣款。

尤缈然留下男装,把女装退还给毕恭毕敬的女子。她把男装替他挂进柜子里。

尘埃落定,尤缈然拉上窗帘,关闭房门,一头把自己埋进硕大柔软的床里,脑子迷糊前,她还在想那个女人睡没睡过这个床,若睡过,顾门清杨就太不仁义,这屋里这么多房间,找哪间给她不行,偏找这么一间,真是……不可理喻。

落日时分,尤缈然悠悠醒过来,看看时间,她爬起来略收拾了下就走出房间。顾门清杨已经穿戴整齐,正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人靠衣装马靠鞍,此刻的顾门清杨真正有了放荡不羁的浪荡公子模样,两只胳膊吊在沙发上,二郎腿翘着,闭着眼也似乎藐视着一切。

平时顾门清杨穿着也从未马虎,即使在无奇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什么时间敲门,他都是一副高级白领将将走下神坛的模样,除了领口敞着,袖口松着,不是白衬衣就是黑衬衣,鲜少见他穿别的颜色其它款式。

这时的他很不一样。 衬衣修身,衬出他健硕却并不张扬的胸肌,搭在椅背上的双臂,肱二头肌结实饱满,鬓角抹了发蜡,带着一抹湿意,手腕挂了块劳力士,松松地,很不以为然的样子。

“这身衣裳很配你。”尤缈然由衷地赞叹,心里吐槽也不知做给谁看的。“走吧。”

顾门清杨一愣,没反应过来。

尤缈然主动解释,“那裙子不适合我,我不喜欢穿裙子,穿起来别扭。”

顾门清杨没说话。

“你不是让我随便么,怎么说变就变。”尤缈然倒没敢穿牛仔裤,上身是一件灰色真丝缎衬衣,袖口领口缀满彩色琢石,下身是条窄小的白裤子。“ 这是我最正式的衣服。”

顾门清杨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几圈,眼神跳了跳, 转身走进房间,再出来, 那身纨绔子弟服已经被扒了去,下身着一条宽松的棉麻长裤,上面是一件鸡心领针织衫,领尖正好托着喉结,袖口被拉上了三寸,露出结实的手肘。

他倒是来配合她。

尤缈然倒吸一口凉气,原本她是想气他的,最好能够气得跳脚,或者干脆拒绝带她去赴宴,而她正好拿他的口头约定来要挟他一把,看他到底能不能真的做到那么坦然。

有那么一瞬间,尤缈然觉得那个口头约定不是为她提供的保证而是他为她下的套,她愣怔片刻,心里有些不对味。

顾门清杨要过尤缈然的手机把自己的电话号码输进去,“这是我的私人电话,有事就打这个。”

“把你的工作电话也给我。”尤缈然没也气地说,“我们之间是合约关系。”

顾门清杨笑笑,很顺从。

话音未落,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嗯嗯两声,“我这就下楼,你在大门等我一下。”

银色布加迪不知什么时候停靠在楼下,顾门清杨带着尤缈然在小区绕了一 圈,轻盈灵动地冲过抬杆停在路边。

一位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站在路边吸烟,看见他们,把烟蒂扔在地上用脚碾了几下。

“董事长。“他凑到车前。

顾门清杨摇下车窗,“胡迪,什么事情,一天都等不了。“

胡迪抬眼瞟了下尤缈然,她正友好地从车里望出来,毫无回避的意思。

“说吧。“顾门清杨摆摆手。

“顾氏的九千万资金今天从帐户里全部转走,他们的解释是最近有新的投资项目,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这几年他们最少会在帐户上留两千万资金,咱们给他的回报他们一直很满意。”

顾门清杨一直看着远处,神色未动。胡迪说完就站在一边,想是习惯了他这种状态。

过了片刻,顾门清杨敲敲方向盘,“你追一 下这笔资金的走向,这钱出了杨风投资就与我们没有大的干系,你要明白这一点。”

“我明白,我会亲自做这件事情,不会留下蛛丝马迹。”

顾门清杨点点头,布加迪前车灯唰地一声投射出去,夜幕下的路面犹如白昼。

“顾氏和杨风……我以为它们是母子关系。“尤缈然问。

“顾氏是顾家的,杨风是我和大哥的。”顾门清杨想也没想。

“难道你不是顾家的?”尤缈然轻声问。

他没有回答,过了半晌,却说,“钱原本什么也不是,可有时候又是一 块试金石,在它面前,一切伪装都会撕开,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