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吴冕和刘向前站在深色玻璃窗后来，看着老强询问鲁飞，神情都有些寡淡，并没有报多少希望。吴冕心里又一次飘起茫然的飞絮，如果是刑侦案件，每一个相关嫌疑人都会给案件带来不大不小的进展，可是这个案子却完全不同，什么都可以视为道听途说，什么都可以归为道听途说，拿不到真凭实据。

对于是否询问鲁飞，争议很大，大部分人都认为一个司机的消息一定是来自老板及相关人员，要询问不如直接询问赫德宝，问他等于打草惊蛇。

刘向前也一直很纠结，众多真实的，却没有形成证据链条的证据一直被他们捂着没有拿出来，一是怕刺激到红光，二是怕力量不够反倒适得其反，事实上力量的确不够。

可是老强却极力主张一鼓作气，他认为赫德宝该惊早就惊到了，遮掩只能自欺欺人。他们分属经侦和刑侦两个部门，没有绝对的理由无法绝对地否定，更何况刘向前自己不得不承认他对鲁飞也带着某种期待。

吴冕又瞄了一眼手里的资料，鲁飞是赫德宝的外甥儿，没有其它特长，曾尝试干过别的岗位 ，无一成功，反复三次，最后还是给赫德宝当司机，据说驾驶技术一般，经常发生小刮蹭。

“看样子他们甥舅感情很好，赫德宝不回避他也说得过去了。”刘向前咧咧嘴。

“你认识肖惠么。”一翻寒暄安抚后，老强直入主题；鲁飞神情慌张，浑身哆嗦，几乎坐不稳当。

“认……认识，同……同事。”他惊厥地看着老强及旁边的记录员。

“你是老板的亲戚红人，她一个业务员，你们怎么认识的。据我所知红光的业务员全国加在一起有上千个，这上千的业务员你都认识么。”老强和颜悦色循循善诱。

“我……”鲁飞张口结舌。

“你喜欢她，看上她了？！”老强的眼里含着一抹隐隐的光亮。

“没有没有没有。”鲁飞连连摆手，“没有，绝对没有，她快赶上我妈了。”

“那你怎么会关注她。”老强也笑了。

“是她……有一 天来找我。”他脱口而出。

“找你做什么？！”老强盯着他的眼睛。

“……也没什么特别的，可能觉得我这个人好说话，和老板靠得近，想攀高枝吧。”他一气说完，还抬起头一本正经地向老强点点头。

“是不是你那有什么消息，毕竟你老板是做股市投资的，内幕消息就是钱哪。”老强依然笑哈哈得。

鲁飞脸一红，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别有顾虑，的确是肖惠承认的，她从你那里得到内部消息，然后转手告诉了别人，从中获取非法收益，造成了人命。”老强的态度淡下来。

……鲁飞低下头。

“我们还没有询问其它业务员，但我相信只要问，不难找到与肖惠同类的情况。”老强停顿片刻，缓缓道，“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涉案的人毕竟不是你，但既然牵扯到你，还是说清楚得好。”

“我……我就是听我二舅和别人打电话时透露几个字瞎猜的。”鲁飞使劲揪了两把头发。“我不会给我二舅惹祸了吧。”

“很难说，肖惠的消息直接导致客户的死亡，若要追究肯定会追究到红光头上。”老强半真半假。

“那怎么办？”鲁飞坐卧不安。

一个警察匆匆上楼，向刘向前和吴冕示意一下，轻轻推开门，附在老强的耳朵边说道了几句。

老强点点头。

警察出来后，吴冕追 上去和他并肩下楼。

“是红光的律师来了么。”他问。

“没错。”警察也不回避，“指名道姓要见他。”

吴冕脚下一顿，适才的矛盾涌上心头。打草惊蛇了。

他忙回头冲上楼，老强和刘向前正在商议，气氛不对，两人的意见还是相佐。

鲁飞没有直接犯罪证据，十二个小时后，必定要放出去，他透露的信息会不会致使赫德宝改变策略，让这原本就如镜中花水中月的证据就此沉寂呢。刘向前担心的是这个。

吴冕也犹疑不定，深挖鲁飞也许能得到些意想不到的东西，可是赫德宝如果到此止步，很多事情就会像一团乱麻一样再也扯不清。

三个人再次侧目看向窗里的鲁飞。他脖子伸得老长，四处张望，已如惊弓之鸟，不用费劲就会撬开他的嘴，掏出所有的内容。

刘向前一把拍在窗框上，“刘宝不是说最快两个星期内就有答案了么。”

吴冕点点头，昨晚他又应刘宝的要求与他见了一面，刘宝诅咒发誓地让吴冕相信他，最后两人约定他先把钱准备好，消息一到就打过去。

“两个星期，也就是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刘向前摁摁太阳穴。“这个时候要改恐怕什么也改不了。”

但鲁飞是把双刃剑，谁也不能忽视。

“这样吧，上个月鲁飞曾发生过一起交通事故，把人撞进了医院，通过中间人调和，只付了一笔协调费就了事，现在被害人不服仲裁正在上诉，不如拿这个事说事。”吴冕试探道。

“不好。”刘向前摇摇头，“此地无银三百两，反倒让他们想得更多，就大鸣大放得好，直接就说与崔常友的死亡有关，协助调查。”

鲁飞看见老强又走进去，心悸地笑笑。

老强装作没看见他心虚的样子。

“接着说吧，你都向肖惠透露了什么消息，这个你不用隐瞒，肖惠已全部交待。”老强加快了节奏。

“就是0085和1720。”鲁飞低声说。

“从赫德宝那里偷偷听来的？他怎么知道？难道他又是从别处偷听到的，这个世界隔墙耳朵还真是多。”老强不由自主地又奚落起来。

“不可能。”鲁飞一下跳起来，“我们老大从来不干那个事情，是他自己说的。”

“谁说的？”老强一愣，下意识地追问一句，窗外的刘向前和吴冕更是僵住了，这是他们从来没有预料到的可能性，他们想到的最大可能性就是况晴探听到了消息，与他们做了利益交换。

“顾门清杨说的。”鲁飞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你以为我们都是白痴呢，亲自告诉别人，自己给自己挖坑，不想活了？！”老强虽然语言轻佻，身体却僵持着，和窗外的刘向前吴冕一样，他们都知道，下一句话，也许就是解开一切症结的关键。

“真是他说的。”他五指并拢举在额角，一脸正经。

“他是怎么说的。”老强放缓语气。

“我只看见过一次，他就说了0085的代码。”鲁飞一脸懵懂。

“怎么讲的。”老强强压住心头的火。

“他并不是对我们老大说的，他是对况晴说的。”他扬起声调。

“况晴？”吴冕的心一晃荡。

从这些日子的调查况晴和顾门清杨的结果也可以看出，况晴不仅感情上背叛了顾门清杨，利益上也背叛了他，由她套出顾门清杨的计划，再转手倒卖最为合理。可这看上去说得通的推论也存在着说不通的悖论，如果事情这么简单，红光大费周张地在红山院设置的那个监控点又是为了什么，他们不如只跟踪况晴就好，既简单又保险。

老强没说话，点燃一只香烟，慢慢吐了两口。

“撒谎。”老强厉声说。

鲁飞一哆嗦，“我没有。”他委曲地样子。

“况晴和顾门清杨之间说私密话，难道会让你在场杵着，难道你在他们身上安装了窃听器。”

“没有没有。”鲁飞涨红着脸。“是顾门清杨对况晴说，我们在一边……偷听到的。”

“最后还是偷听。”吴冕被鲁飞的神情逗得忍俊不住。

“说偷听也不准确，他们就坐在楼道的台阶上，不躲不藏的， 我们站在拐角，也是……无意中听到的。”

室内室外一片寂静。

“说说当时的情况。”老强咳了一声。

鲁飞嘟起嘴，“老板……”

“别说一句吞一句，全部，所有的细节。”老强大喝一声。

鲁飞吓得脸色一白，“我就是个司机，有时候二舅让我干点小事，他说让我下三层台阶，盯住三十五层以下的动静，绝对不许人上来，我……没听他的，悄悄躲在拐角处，听到的。”

“他们是怎么说的？”

“先是两人都不说话，顾门清杨坐在台阶上，穿着睡衣，耷拉着脑袋，况晴蹲在他边下，两人好像闹别扭了，谁也不说话，过了十多分钟，况晴问了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什么问题？”老强头探身上前。

“很简单，什么你妈妈叫什么名字，哥哥叫什么名字，哥哥的老婆叫什么名字，女朋友叫什么名字，就这样的问题，做游戏一样，顾门清杨也一本正经地回答，最后况晴问，这次收购哪支股票，他张口就说0085，然后她又问什么时候，他也说……虽然这也算是偷听，可也不能算， 他们也没打算避开人呀。”鲁飞无辜地瞪着老强。

虽然依然满是疑惑，但那答案呼之欲出，吴冕一把抓住刘向前的手， 而老强也转身窗户，向他们露出一个欣慰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