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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

作者:彦无 | 发布时间 | 2018-09-13 | 字数:4532

尤缈然在越秀涧的抬杆前停下,对值班的小李说,一会儿有辆送货车要进来,她买了几件家具,请他放行。

一进门,她立刻把门廊边的小卧房收拾出来。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个房间都是整套房子的一个死角,除了房间本身有一扇不大的窗户,晒台阳台无论哪个。房间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但一股久无人至的落寞很明显地充斥在每一个角落。

尤缈然把门开了条小缝,点了枝薄荷熏香,她没敢撩窗帘,更不敢打开窗户,好在房间不大,闷滞的空气没一会儿就散得差不多。

晚上六点整,送货车晃晃悠悠地开进越秀涧,驾驶室里坐着两名工人,一位司机,杨流未见踪影。尤缈然心里暗笑,想象不出戴着高度近视眼镜的杨流会藏在货车的什么位置。这样隐秘的查访是在尤缈然的再三请求下,杨流才答应的,好在他没问为什么。

很快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打开门,杨流正大明大放地站在柜门前,两名工人站在他身后。

“你怎么就这样进来了。”尤缈然小声惊呼。

两名工人在身后一直抿着嘴呵呵地笑,再细看,尤缈然也哑然失笑,他们送的家具是一架博古架,奇妙的是架子上端有一 个可以撑开的棚子,杨流站在棚子下,可以躲开任何一个角度的摄像头。

尤缈然一把把他推进门廊边的房间,递过去一 杯茶,又和工人们像模像样地把博古架安置好,一翻寒暄后又把他们热热闹闹地送走。

“对不起,杨博士,委屈你了,盯着他的人很多,不得不防,你睡会儿吧,顾门一般回来得都很晚,睡得更晚。”尤缈然看看被窗帘遮挡得只勉强透过一 丝暗淡光亮的房间,微蹙眉头。“辛苦你了,像养小老鼠的实验室。”

杨流从善如流,端着水在房间里转了几圈,“盯着他的人很多?!我倒理解,他那个身份……”

“你理解?”尤缈然站在门外,涩涩地,“我倒不理解,情报战打到家门口了,这好象有点过分。”

杨流走到窗前,凑近没有合拢的缝隙往外瞄,“对了,你说顾门从小就被人算计是怎么一回事。”

尤缈然怏怏地垂下头,“说不好,只是感觉,你知道他的前女友况晴吧,我总觉得他们之间没那么简单。”

“顾门说的?!”杨流没回头。

“他哪儿会说,言语中只是透露出他们的感情一般,可一般的感情又怎么可以凑合十年,我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事,还有他大哥,都让人不放心。”她无奈地笑笑。

“怎么不放心?”杨流直起腰,仿佛在研究窗帘上繁复的鸾凤花纹。

“你肯定知道他们哥俩的财产分割,外人看着都觉得不公平,可是顾门清风却完全不计前嫌,总让人不踏实。”

“你很爱顾门么?!“杨流转过头,灼灼地盯着她。

咳咳咳,尤缈然尴尬地掩嘴咳了几声,“我们……也只是刚处,哪里谈得上你说的那样。”

“是么。”杨流没有追问,而是淡笑着放下茶杯,“那我就睡一会儿,难得有个可以放松的地方,晚上我判断一下他梦游的起因,看是否需要告诉顾门或者报警,这是他的事,我们不能代劳。”

尤缈然煲上汤就坐在客厅,手机被她刷得滚热,握在手里像一枚从火堆里取出的火栗子。

九重天项目破土而出,犹如启动了密道的机关,哗啦哗啦的链条各归其位,恐怕停都停不下来了。双方箭拔弩弓,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功亏一 溃。况晴信心十足,不像只是摆摆样子,红山院平静中带着风雨欲来的催枯之势。尤缈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举动是帮倒忙还是添乱,可是不做,更让她不安。

九点左右, 杨流推开门冲她招招手,递给她一个纸包,说是专门解麻醉剂的药片,过了十二点就吃了。

尤缈然接过来,拇指压压,是一颗细小的药粒。点点头。

顾门清杨十点半回家,他直接从会场回来,还穿着黑色的西装,领带被他扯掉,拎在手上,眼里带着深深的倦意,眼脸下一圈青黑。

“累了么。”尤缈然在厨房喊,“过来吃点东西。”他们已经非常默契地不在可能被窥视到的地方同时出现,厨房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成为他们对话最多的地方。

也许想到晚上可能又会看到令人不忍的一幕,看到顾门清杨的那一瞬间,尤缈然不由地眼圈一阵濡湿,潮红立刻从眼眶蔓延到脸颊。

“怎么了?!”顾门清杨马上发现了尤缈然的异样,盯着她问。

尤缈然心里一凛,一股凉气从头顶直灌入脚底,她镇定地笑笑。“有些感冒,有一个喷嚏在鼻子跟前跑了好几圈了,也没出来。”说话间,她的声音果真齉齉的,像有一团不明液体堵塞在鼻腔之间。

“噢,”顾门清杨收回目光,“我看你有几天没晨练了,既然习惯了,就别无故中断。”

栗米牛尾汤配白皮酥肉点心,顾门清杨吃得很惬意。

“顾门,你能判断出况晴到底会用什么方法来盗取你的计划么?”尤缈然食欲全无,拿着汤匙在碗里搅。

“八九不离十。”他抬头看她一眼,又低下头。

“就像我们现在这样,只一味地严防死守能防得住么?”尤缈然斟酌着语言。

“不行。”他连头都没抬。

“那……”尤缈然心头松了一块,气闷不由地涌了上来。

“你没听说攻击是最好的防守么?!“他悠悠地抬起头,“再说我也没想防。”

“不想防?!”尤缈然陡地拔高声音,“敞开大门任人宰割么。”

“当然不是,过来,”他招招手,尤缈然犹犹豫豫地靠过去把耳朵凑到他的嘴角,“诱敌深入。”

尤缈然沉吟半天,虽没想透,心里到底舒服了些,“有没有我们不知道的弱项被他们发现了,别到时候诱敌深入变成了引狼入室。“

他仰起头怔怔了想了几秒,“有这种可能性。”

“那怎么办?”尤缈然忽地站起来,她以为他会说不可能,都在我的掌控之下。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淡然地说。

“你……”尤缈然的脸倏地煞白,她抬起手, “你……不可理喻。”

“缈然。”顾门清杨一把握住尤缈然指到他鼻子跟前冰凉的手,狠狠地攥了攥。

尤缈然的心也似乎被紧紧地攥住,陡地沉静下来。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是况晴是么。”他松开手,把尤缈然碗里的汤匙塞到她手里。“我猜的到她的目的,症结既然在她身上,我自然会防犯。”

“就怕防不胜防,就凭薛白在红山院的一已之力。”尤缈然的眼睛又眨起了酸涩的潮意。

“当然不是。”顾门清杨怔怔地看着她。

“真的?!”她嚅嚅道。

他点点头。

“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尤缈然凑到他跟前,小声说。“抛开其它的一切,我们家包括杰彬,有两件棘手的事情,据我所知,一是杰彬苦于寻找一个好项目,二是姚家的家族病,现在似乎一下子都解决了。”她顿了顿,“不管是谁,抛出这样的诱饵,目的都不会单纯。”

“聪明。”顾门清杨赞叹。

“家族病还好说,杨流也许是他们的救星,只要他有这个技术,迟早我爸妈会找上门的,问题就是九重天,谁能想到我的一个小小的探险项目到了你手里就能成为撼动一个城市规划的大象,这个能想到的人必定就是事件背后的主谋。”

顾门清杨凝神聆听,不时抬眼看看尤缈然,她近在他的眼前,像与他在说悄悄话, 嘴唇被浓汤滋润得饱满润泽,滢滢得像要滴出水来。

“排除你,这个人很了解你,也了解杨流,而且不是一般了解,是非常了解。”她抬起眼皮,直直看着他,他在她晶亮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同样晶亮的眼睛。“你应该好好排查排查你的身边。”

顾门清杨无意识地抬起手,呼吸一窒,轻轻拍拍尤缈然的面颊,长舒一口气,用同样小的声音玩笑道, “也许正如尚可所说,他们是看中了我顾门清杨这个女婿。”

“做梦,”尤缈然退回座位,“他们不是那样婆婆妈妈的人,这一点我有把握。”

两人一时无语。

顾门清杨洗了澡,特地出来和她打了声招呼,说明天一早还是和她一起去医院,让她再叫些早点。“我的味蕾好像觉醒了,也挑食了。”他难得说了句笑话,眼里却是极其认真的淡定。

尤缈然又给杨流送了壶咖啡进去,自己也喝了大半壶,那粒药片她掂量半天还是冲进了下水道,只是把手机放在贴身的口袋里,隔半小时,它就会震动一次,像熨斗一下在她的皮肉上反复熨烫。

十二点,尤缈然悄悄走进书房,顾门清杨已经睡熟,身体软软地瘫在被褥里,鼾声此起彼伏,房间里混杂着男人的体味和干草的清香。握在手里的反监控器又亮起了红点,她看了一会儿,把它放进口袋里。

她冲杨流点点头,两人静静地坐在漆黑的客厅里,月色全无,偶尔的星星也是眨眼就没有踪影。

若有若无的音乐一直叮叮咚咚地响在她的耳边,她看看杨流,他似乎没有听到,平心静气地望着屋顶的虚空。

时针走过两点,尤缈然的脑子开始混沌,那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困乏,除了脑子迷糊,身体也开始僵硬,她揉揉脸颊,高高地扬起手中锐利的发卡,狠狠地扎在大腿上,一股钻心的绞痛陡地漫过身体,大脑瞬间清明过来。

“感觉到了么。”尤缈然张大嘴连比带划。

杨流点点头,显然听明白了她的话,他左手并拢,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时间缓慢无比,像一幅静物画。

哗啦,尤缈然一激灵,书房的门被慢慢拉开,月亮陡然从云层里钻出,转过身正照在顾门清杨苍白肃穆的脸上,他微阖双眼,走到客厅正中,愣怔半天,伸出双手在半空中划拉了几下,然后又像木桩子一样矗立不动,隔了半晌,走向门口。

杨流向尤缈然使了个眼色,缈然走上前试探着伸出一只手,顾门清杨的手仿佛有感觉一般一把抓住她的手,摩挲了两下,就把她拽进自己的怀里,下巴在她的头顶蹭了两下。

杨流抑起下巴又示意了一下。

尤缈然双手环住顾门清杨的腰,往侧面带了一下,他的脚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她趁机带着他慢慢挪进书房,挪进卧室,挪到床边,搂抱着他滚进床里。顾门清杨主动地调整了与她拥抱的姿势,右腿压在她的腿上,双手紧紧地把她揽在怀里,头倚在她的肩窝处,一副满足的惬意,没有丝毫醒过来的任何迹象。

尤缈然一动不动地躺了很久,有些不敢动,更有些依恋。除了父亲,她还没有与其它男人有过深度拥抱,虽然他没有意识,他身体的强悍和温柔却丝毫不差。

平时面对面时,顾门清杨虽然没了相识之前的冷冽,但大部分时候是彬彬有礼,甚至是体贴周到的,他们不是恋人,即使偶尔装出的温柔,也是生硬的,他没有给她任何一点暧昧。可是这个拥抱不同,即使他是无意识的,浓浓的爱意却是明显的,只是……尤缈然的心一揪,不知他梦中的爱人到底是谁。

尤缈然异常艰难地从顾门清杨的身边拱了出来,又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怀里少了一个人,他很不踏实,扭动数次才安静下来。她为他盖好被子,才悄悄走出卧室。杨流示意了一下,他们走进门廊边的房间。

“怎么样?”尤缈然小声问。

“初步观察,不像单纯的梦游,倒像被人催眠了 。”杨流摘下眼镜,“很庆幸,读研究生的时候,我曾参与过催眠试验,对这一块还相对有把握。”

“真的么?”尤缈然心里一 松,抓住杨流的双手,“真是谢谢你。”

“这个人要么很厉害,能够远程操纵这件事情,要么很了解他,非常了解。”黑暗中,他的眼睛却明亮如昔,“原本催眠不需要麻醉剂,看样子,他急了,急功近利。”杨流闭着眼睛。

“那怎么办?!”尤缈然哑着嗓子问。

“刚才我把各个房间都看了一遍,初步判断只有主卧和书房被注入了麻醉气,客厅是扩散出来的,浓度很浅,其它房间都没有。”

“那……”各种各样的信息在脑子里碰撞,有一个答案仿佛要破门而出,她拼命压抑着自己。

“报警不太好,这种事情无凭无据,是否告诉他你决定吧,我反倒说不好,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搬离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杨流说。

“这个不行。”尤缈然断然说,心头如明月普照,对这一点再清醒不过。顾门清杨的局已经布好,战场就在越秀涧,虽然他们在众人的视线正中,可那些人的一举一动也在他们的掌握之下,离开越秀涧,那些人并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敌暗他们却在明处,事情更难控制。

“那怎么办?!”杨流无奈。

“你明天找个机会给顾门清杨检查一 下,看看这个麻醉气对他造成伤害了么。”尤缈然沉静下来。

“那个很简单,我也会几手催眠,更何况近在眼前,可是……”杨流欲言又止。

“都交给我,交给我。”尤缈然沉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