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顾门清杨把车开得风驰电掣，明暗交替的光影里，他的眉眼一会儿沉入海底一会儿浮出水面，仿佛海边的一尊塑像。

“怎么这么看着我。”顾门清杨眼尾在后视镜上扫了一下。

“我在想……杨流说你上高中时是全校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我想看看你到底怎么个帅法。”尤缈然暗吁一口气，分手时杨流那心照不宣的一瞥仿佛一块堵在心口的石头搬都搬不动

“夸大其词。”顾门清杨笑出了声，“我和他比叫大巫见小巫，三中的女生都怕我，你也看见了，杨流的脾气好，温文尔雅，很受女生待见。”

“那盏灯，你说杨流用了二十年了，他这么喜欢。”尤缈然觑他一眼，说起杨流，顾门清杨眼里的笑意掩饰不住，昨晚她分析杨流的话似乎一点没在他脑子里留下什么影子。

“对，从我认识他，他卧室里的吊灯就是那一种，一点没变，怎么了。”他侧过头。

“没什么，我也喜欢，回头问问他在哪里买的，也买上一盏。”尤缈然勉强保持着淡定。

走进梅庐，都它人都已到齐，只是各自分坐得很远，空气极为疏远冷硬。

顾门清杨带着尤缈然走到顾浩然夫妇面前，热情地问了好。

肖黎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到尤缈然的手里，“缈然不同了。”她左右端详着尤缈然，疑惑道。

“是不同了。”尤缈然摸摸自己的两颊，“以前工作风里雨里，现在天天吃了就睡，睡醒了再吃，长胖了三公斤，不过，您也不同了，”

肖黎依然白皙的面颊上浮着一抹胭脂，唇膏粉嫩泛着珠光，眼角几乎没有皱纹，头发烫成得体的金棕色，雍容大度一丝不苟，可一股苍然的暮色却挡都挡不住，正从她妆容得体的每一个细节往下渗透。她突然之间老了。

“您要多保重。”尤缈然心里一软。

“胖些好，”肖黎眼底并没有放松，“打算辞了工作么？”

“没打算，我只是请了年假，算起来，我工作以来没休过一次年假，七七天八八地加起来时间可不短。”尤缈然真诚地说。

“那怎么行，两地分居，感情会受到影响。”肖黎嘴角翘着，拿起桌边的盖盅，叮咚叮咚地刮着上面的浮沫。，很像一个好心的婆婆试探着未来的儿媳妇。

“这就看缘分了，”尤缈然斜睨顾门清杨一眼，“没有缘分，天天守在一起也得分开。”她缓了口气，调侃道，“就看我们的缘分是真是假。”

肖黎快速地瞥了一眼角落里与顾肖黎明并排规矩地坐在一起的况晴，面上浮起一丝尴尬之色，但很快被别有意味的笑冲淡，“听说你父母都来了栾明，这是要给女儿做主呀。”

“有娘的孩子是块宝嘛。”尤缈然嘻笑着。

“这倒是，以前只道你是个运气好的灰姑娘，现在才知道运气也靠钱财铺垫，我们清杨到底是个凡夫俗子，不知中的是美人计，还是连环计。”肖黎一脸揶揄，似打趣似不屑。

早知道无奇的一切一定逃不过栾明的眼睛，可真被挑了出来，尤缈然还是感到心头倏地一沉，眼里的笑也似冻住了一般。

“我倒希望我中的是美人计。”顾门清杨半真半假地将尤缈然揽到胸前，“那我可就功德圆满了。”

“美人计？！”肖黎呵呵两声抿口茶，“这个计对老二可是百试不爽呀。”

“谁说不是呢，”尤缈然娇嗔地推开顾门清杨，“谁叫他是男人呢，是个男人就逃不开这一计。叔叔笑了，看样子很认同的观点。”旁边的顾浩然嘴角抽了抽，很像憋着一口笑。

顾浩然手一招，其它人都围坐在餐桌四周。“今天叫大家过来是想商量商量顾氏的事情。”他余光扫了一圈，三个儿子漠然地低着头，面无表情，三个儿媳动作难得一致地端起茶盅，品得仔细，久久还愿放下。

“大夫原本要留我在美国多治疗些日子，可我哪里放得下心，顾氏让人不放心呀，”肖黎的手不由自主拉起坐在身边的顾肖黎明的手，“这两三个月，顾氏一挫再挫，先是司北司南，进而波及到其它分公司，难道真到了盛而衰的境地了么。”

十天前，顾肖黎明主持的一个市政项目出现严重的质量问题，被全国通报，停工待查。，八千万资金被锁住动弹不得。

“当初走的时候，是让你们兄弟三人共同主持顾氏……”肖黎语气哀婉。

“当初不是说好了么，黎明主持，我们只负责监督。”顾门清风皱起眉头，不快地说。

“监督，你们监督得好么？！”肖黎突然大喝，脖子上的青筋直跳，“就知道站在一边看笑话，亏你们还姓顾。”

“这么说不对吧。”顾门清风往后一靠，并不想争辩，“说到这里，我还有话要问，从杨风出来的8000万，转让司北的资金怎么全去了美国，你们想掏空顾氏资产么？”

“既然不愿意管顾氏，这些话你们也没有权力问。”肖黎抄起手，不屑一顾地说

“怎么不行，顾氏我们兄弟还有股份，它是我母亲添的第一块砖，你们想怎样，得问问我们。”顾门清风暴跳如雷。

“现在是什么时代了，一切以股权说话，你们是小股东，举手现在都轮不上。”顾肖黎明啪地摘下眼镜甩在餐桌上。

摘下眼镜的顾肖黎明眼神狠厉，太阳穴鼓起老高。尤缈然心头一紧，面前的顾肖黎明是真实的顾肖黎明，是什么让他已经不再需要那层伪装，一个箭步就纵到所有人的面前。

“好了，此一时彼一时。”顾浩然神色微恙，“都是一家人闹什么闹。”

“我们当他们是一家人，他们当我们是一家人了么，自从况晴进了门，他们更是把我们当做死敌，置之死地而后快。”肖黎泪眼婆娑。

顾门清杨冷冰冰的眼神扫过去。

尤缈然一把摁住顾门清杨的大腿。

“阿姨，”她俏着声音，脆生生地问，“为什么况晴入了门，大家就结了仇，这对况晴不公平，她明明没有这么大的能量，也没这么大的威力。男女相恋分手结婚离婚，在这个时代都太平常不过，阿姨是不是想多了。”

顾门清杨的手覆在尤缈然的手上紧紧地握住。

“您刚才的话是要责备清杨么，你想的太多了，”她蹙起眉头，“天大地大，男人的天地很大，走出来，他会觉得天高海阔的，叔叔，你说是不是。”

“对。”顾浩然噎了一下，艰难地点点头。

“阿姨更应该知道的呀，是不是，大嫂。”

纪思白的眼神闪烁不停，尤缈然冲着她嫣然一笑。

“是呀，二弟是什么人，钻石王老五呀，要相貌有相貌要钱有钱要情谊有情谊，全栾明的女人怕有一大半想嫁给他，缈然你可是捡到宝了。”纪思白并没有看尤缈然。

“所以，我要好好捧着，坚决不撒手。”尤缈然往顾门清杨身边一靠，温热的馨香也扫了过来，隔一厘米处，她突然刹住，又摇了回去。

“况晴。”尤缈然举起茶，“祝福你，也谢谢你。”

况晴抿抿嘴角，示意一下，却并没有喝。

“好了，说正题。”顾浩然挥挥手，“司北电厂被收购，好处全都落到了九重天项目上，我不管你是利用了司北还是没利用，都应该给黎明个机会，让他也入股九重天。”

顾门清风刚想开口。

顾门清杨大梦初醒一般，揉着眉头，“九重天不行，其它项目也不行，还是不要往一起参和得好，就这样清清楚楚地，我们反倒可以安静地坐下来吃顿饭。”

“清杨。”肖黎收起酸苦的脸，掀起餐巾试试嘴角，“都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我这样说必定有它的道理，让况晴告诉你，我的话你不信可以，况晴的话你得信，毕竟最了解你的人不是缈然，而是她。”她撩撩眼皮。

况晴抬起头，脸上很淡，眼睛却无法真正地淡下来，“据我所知，因为九重天项目，盯着你的人很多，当然大部分你都不放在眼里，但有些人你得忌惮。”

“是不是也包括你，包括黎明？！”顾门清杨呵呵呵笑起来，声音如同寒窟里溢出的白雾，尤缈然哆嗦了一下。

“在商言商，是又如何，我早说过分开我们就势同水火。”况晴眼里陡地涌起了滔天的巨浪，她压抑着自己变了腔调的声音，“没有谁比谁差。”

“无耻。”顾门清风拍案而起，“爸，这是你的授意么，你想干什么，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都是亲兄弟何必这样，所以我说顾家应该团结起来。”顾浩然双手撑住桌面，直起腰，“顾氏和杨风如果扭成一股绳，栾明还有什么能难倒我们的？！外人都在强强联合，何况我们，一笔写不出一个顾字来。”

“好，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顾门清杨飞扬着嗓子说，“放马过来，奉陪到底。”他笑看着自己的父亲，眼里露出一丝无人察觉的冷笑。

“你……别以为你是铁打的……”顾浩然一凛，站起来。

“是不是铁打的要试过才知道。”他把餐巾往桌上一甩，拉起尤缈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