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大龙哥
“二狗子!”
一声豪迈的吼叫打断了村长的聆听,他对二狗子在神学院的经历是那么的好奇,就像是听另一个世界的童话一般。听的多了,不知不觉对这半个儿子有点肃然起敬。看到大龙闯进来的时候,两眼一闭,可恨耳朵闭不上。
二狗子看着进来的这个男人,只穿着单薄的衬衫,一身的肌肉像是罗马的雕刻大师用锐利的斧子劈出来的。但是更惹人注目的,则是他左肩头的纹身,一个巨大的佛头慈祥闭目,周围还有层层祥云围绕。“哥。”这一声轻唤,似乎都需要莫大的勇气去支撑。
大龙张开吞天般的臂膀,将二狗子贴到了身上。紧紧的拥抱让二狗子几乎喘不上气,但是他却觉得很温暖,虽然粗暴了些。大龙过足了瘾,这才把二狗子松开,好好端详着熟悉又陌生的脸。“这要不是咱娘给我打电话,走大街上,我认得你是谁家的狗仔啊?”
“哥,你变化也挺大啊!”二狗子这话其实并不是恭维,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的事实。
但是大龙却听出了不一样的感觉,就好象从上层知识分子施舍给下层无业游民的美誉一般,顿时激动的不知道该如何展示了。连忙指指身上的衬衫:“兄弟,瞧,正宗范思哲的衣服,花了六千多!前一阵跟着我们大老板去澳门的时候买的,还有一个国际名牌,结果服务员都只说英语,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我一气之下不买了。”
“臊死你!”村长听到这里,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爹,你就不懂了!现在在外面混,跟着大老板,不能丢了身份!”说着在村长身上扫了一眼,问道:“爹,我给你的爱马仕腰带咋又不系。你要是不喜欢,给了我兄弟吧。瞧瞧我兄弟这一身,素的比要饭的强不了多少。那啥,我娘了?中午别做饭了,咱出去吃,我都在广州酒店订好了,给我兄弟接风!”
突然,大龙被二狗子脖子上的白色亮片刺了眼,不禁伸手去摸这个硬邦邦的东西。“兄弟,这是啥啊?纯银的还是铂金的?”
“哥,这叫罗马领,是我们这些神职人员的标志,提醒我们要注意自己的言语,不要说不圣洁的话。就是个普通的金属片,不是什么贵重金属。”二狗子轻轻推开了大龙的手,才发觉他的手指都像是从铁匠铺锻造过的。
“这哪能行!你是我兄弟,要戴就得戴好的!那啥,你不要管了,把你脖子上这个摘下来,回头我让人给你打一条金的,那多有面子!你出去见客人也不丢咱家的脸。咱爹虽然还是村长,但我已经不是村长的儿子了,村长是我杨大龙的爹!以后,你出去也不是二狗子了,是我杨大龙的兄弟!好了,咱桌上说,赶紧走!爹,我娘了?”
“你不去看看你媳妇?”村长始终闭着眼,说话似乎也没多少力气。
“看她干什,我没那么闲。你俩要不去就算了,我带我兄弟到处看看,一会儿把他送回来。晚上我还有事,不用给我留门了。”说完那手像一把铁钳夹住了二狗子的手腕,拖着他就走出了院子。二狗子连喊一声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刚出了院子,远远就看见一辆黑色的陆虎堵在巷口。二狗子不太懂车的型号,只是走到眼前才觉得,这黑色的庞然大物和路边的白色轿车一比,就像是一头强壮的犀牛冲进了猪圈。
车里,居然还有一个纹着花臂的小青年坐在驾驶室,看到大龙上车,立马放下手机。二狗子上了车,忽然觉得脚下滑了一下,才发现都是些四分粗的钢管。身后的光线也被遮挡了个严实,回过头,才发现是整箱的汾酒塞满了后备箱,而且清一色都是五十年陈酿,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二狗,别笑话你哥,你哥虽然没怎么上学,但是这几年走南闯北也见了不少世面,你这是当了神父了?就和当年拐跑你的老东西一样,继承了他的衣钵了?”大龙的手搭在腿边的座椅上,摸着那牛皮竟然比摸着年轻女人的大腿还要舒服许多。
“哥,你说的差不多吧,只不过准确的说法,我是牧师。对了,咱妹子呢?”
“上学呢!人家有出息,还在念研究生!还记得大地瓜不?咱邻居,和小凤一个学校的,人家是校友。今天我没时间,改天我带你去看她,绝对能吓她一大跳!对了,你这次回来,不会也是一天就不见了吧?”
“不会,我提交了申请,已经获得了在这边传教的许可。哥,你有没有兴趣,要不让我给你讲讲吧?咱们就从创世开始说,你只当是听故事呢。”
“别!打住!”大龙赶紧两手贴在耳朵上,“兄弟啊,你哥不是那读书的命,连听也听不得。那啥,你要需要帮什么忙的话,尽管开口。都是自家人,只要是哥能力范围之内的,你尽管说。”大龙盯着窗外,时不时对着一些美丽的女孩在玻璃上戳戳点点。
“哥,那我就不妨说说,你先听听。”大龙回来之前,已经把一些基本的情况向二狗子讲述了一遍。这些年大龙靠着自己的彪悍,确实拉起了一帮自己的队伍。后来不知道又找到了那里的靠山,确实已经让家里脱胎换骨。“传教目的是在一个没有教会团体存在的社会中宣传福音,改善人们的生活方式。当然了,具体的方式方法,也要因地制宜,入乡随俗。随后我会制作一些传单,定期搞一些活动,宣讲一下教义。”
“二狗,你别说这些了,你说你,为了个这东西过着和尚一样的生活,值不值?国家扶贫都扶不完,你就靠这么个破东西,就能让人改善生活,那不是扯淡呢嘛!要我说,你啊,真的,和你们领导说一声,你退教吧。还跟着哥,哥吃稠的,绝对不让你喝稀的,咋样?”
二狗子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似乎头顶有一股气息在缓慢的排出。“哥,你有信仰吗?”
“信仰?有啊!我信权力,我信钱!而且每年我都去五台山烧香,你是不知道,这二年越烧越贵了。兄弟啊,你听哥的。我知道,你们这个东西是宣讲真善美,抨击假丑恶。但是,不实际啊!自己也没什么钱,还得靠大家给你们捐钱才能活下去,就和庙里那功德箱一样,是不是?”大龙对这个唯一的弟弟十分耐心,连开车的小弟都忍不住从镜头里多看了二狗子两眼,至今搞不清这天下掉下了个何方神圣。
“哥,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是否相信,冥冥之中,有一双眼睛,无时无刻在观察着世人。世人的一举一动都不能逃脱主的窥探。但是,主是仁慈的,只要你诚心祷告,诚心悔过。不管你犯下多大的罪行,将来有一天,你都能得到主的谅解,并在死后升入天堂。”二狗子说道动情处,情不自禁的张开双手,就像两支橄榄一样。
大龙看到这一幕,却突然头皮发麻,脖子上落满了鸡皮疙瘩。“兄弟,别说这些什么生啊死啊,有罪没罪的东西,哥慎得慌!那啥,我也不说你了,你也别和我说你的乱七八糟了。这样吧,我就问你,你找到落脚的地方没有?你不是宣传呢,总得有个办公室吧?对了,用你们的专业名词,是叫教堂来着,对吧?”
“哥,这让你笑话了,虽然我这次教会里给拨了点钱,但也就是维持基本的生活用度和宣传开支,哪有钱盖教堂啊。而且,我们耶稣教其实不需要太华丽的场所,在自己家也可以宣讲主的福音。要不我就在咱家门上钉个十字架,大家有兴趣的就来听我说说。”
“不行!”大龙突然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到了一样,差点在车里跳起来。“咱家哪行啊!爹娘年纪大了,万一外人来得多了,影响他们休息。况且咱家家里还放着钱,要是丢了咋办?不行,这个绝对不行。那啥,地方我给你找,你先准备其他的吧。”大龙说完就用手堵住了嘴,刚才还挂在脸上的轻松消失的无影无踪。
二狗子看大龙如此的紧张,心里甚是愧疚不已,没想到这个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哥哥对自己如此上心,这真是主对他的恩赐,不禁在心里多念了两句哈里路亚。“对了哥,你能不能给我讲讲,咱家大狗子哪去了,娘不让我在爹跟前提狗的事。”
“哦,这事啊,也不是什么大事。”大龙把头靠在头枕上,闭着眼睛回忆着过往。“这事说来也怪,你走后过了大概一个月吧,大狗子有一天早上起来就不见了。有时候它出门瞎转悠,晚上就回来了,很正常。但是,那天之后,就再也没回来。有人说是找你去了,也有人说被狗贩子套走了。从那以后,我就对这套狗的恨透了。上个月还有人开着面包车在咱村跟前鬼鬼祟祟晃荡,正好被我的人撞上了,二话不说拖下来就打,果然在车里搜到了麻药。他妈的,这偷狗的和人贩子一样,要我说,逮住就该枪毙。后来我打够了,都送给田叔了。对了,田叔现在是副所长,老厉害了!”
“愿主宽恕他们的罪孽,愿逝者安息,愿活着的人与神同在,阿门。”二狗子把右手轻轻捂在胸口,默默的念诵。
“就是,你是这方面的专家,抽时间,给咱家大狗子做个法事超度一下。说不定,还能把家里的脏东西,驱一驱。”大龙变得比刚才还要阴郁,牙齿咬在拳头上。
突然,车停下来了,开车的小弟扭头问:“龙哥,今天喝啥酒?”
“还用问?咱现在这个身份,除了茅台,喝过别的吗?”大龙神气的推开车门,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车,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