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习医修道
“久仰大名，傅先生远道而来，一定是有要事吧？”还阳真人定定地看了傅青主一眼说。
在俗人口中，“久仰大名”四个字只是一句客套话，可以随口说给任何人。但还阳真人的这句“久仰大名”却并非客套，而是发自肺腑。
虽说还阳大师身居深山之中，但他却心系天下百姓，经常下山替人看病，所以，对于傅青主号召学子们伏阙鸣冤一事早有耳闻。在他心中，傅青主有情有义有魄力，有胆有识不怕死。
“实不相瞒，傅山此次前来的确有要事相求，万望大师答应。”傅青主深深地施礼道。
“哦？说来听听！”还阳真人看起来对傅青主所求之事颇感兴趣。
“傅山听闻还阳大师医术高明，今日特来拜师，望大师收我为徒，让傅山跟随您一同学医修道。”傅青主由衷地说道。
“拜贫道为师不是不可以，但入门之前我想先问你几个问题。”方才还满面春风的还阳真人此刻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
“大师有话请直说。”傅青主说。
“你为何要学医？”还阳真人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为的是治病救命。”傅青主如实回答。
“治谁的病救谁的命？”还阳真人又问。
“治百姓的病救苍生的命。”傅青主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字字铿锵有力。
“为何要救他们的命？他们的生死，与你何干？”还阳真人面无表情道。
“因为傅山曾经经历过失去亲友的苦，经历过被医术不精者延误病情的痛，” 傅青主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说，“我不想让别人也承受到那种痛苦，所以想找医术最好的人学最好的医术，去救那些挣扎在死亡边缘的病人们！望大师成全！”
“贫道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希望你能如实回答。”还阳真人往旁边的座椅上轻轻一坐，一本正经地说。
“大师请问。”
“你学识渊博，想必一定读过孙思邈的《太医精诚》吧？”
“傅山读过。”
“嗯，其中对大夫提出了很高的要求：‘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务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这些，你都能做到吗？”
“我能做到。”
“朋友可以选择，但病人不能。你之前结交的都是能写会画的风雅之士，但你想过没有，今后你的很大一部分病人会是粗俗之人，你能忍受他们的陋俗吗？”
“傅山以为，一个人高雅与否要看品格，而不能以读书多少来衡量。读书人当中也有低素之辈，村野之人也不乏质朴的情怀，对于我们行医者来说，孙真人说：对于前来求医之人无论富贵还是贫贱，都要一视同仁，我必将努力做到。”傅青主毫不犹豫地答道。
“如果前来求诊的是你昔日的仇人，你该怎么办？”这一次，还阳真人抛出了一个高难度问题。
这个问题的确让人难以回答。
傅青主眉头深锁，犹豫了一下。他开始假设如果此时是清朝的皇帝，或者带人杀入太原的那些清兵们如果身患重病或是身负重伤前来求助，他究竟是该幸灾乐祸地袖手旁观，还是不计前嫌地鼎力相助？
按说，他们是颠覆大明朝的仇人，但抛却他们的身份，其实他们只不过是一个与任何人都一样的可怜的伤员或病人。
作为一名大夫，怎能忍心看着病人痛不欲生而无动于衷呢？
想到这儿，傅青主深锁的眉头渐渐地舒展开来。他注视着还阳真人，用无比坚定的语气郑重其事地回复道：“一个合格的大夫眼里永远没有恩人或仇人，他的眼里只有病人！”
很显然，还阳真人对于傅青主的回答极为满意。他微笑着点了点头说：“最后一个问题：假如你今日所救之人明日很有可能会让你吃官司，那么此人救还是不救？”
傅青主不假思索地回答说：“方才第一条就已经说了，行医者要将病人当作自己的亲人，将病人的痛苦看作是自己的痛苦，既是亲人，怎能斤斤计较？如果一味地瞻前顾后计较得失，青主认为，这种人不配行医！”
还阳真人捋着胡须不断地点头：“好，说得好！”
难得受到还阳真人的认可和夸赞，傅青主顿时心花怒放，他意犹未尽地接着说道：“另外，孙真人要求医生救治病人时，不得瞻前顾后自顾吉凶护身惜命，连身命都不护惜，还顾虑吃官司吗？况且，官司也是有输有赢的。”
“大师，您认为我回答得如何？”傅青主见方才还连连点头称是的还阳真人这会儿却直直地盯了他半天不说话，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
“以后对师父说话不能你啊我啊大师的，要懂点规矩知道吗？”还阳真人板着脸佯装生气道。
“大师，您的意思是愿意收我为徒传授我医术了吗？”
“嗯？”还阳真人不悦地瞥了他一眼。
“哦，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傅青主双膝一屈，跪到地上猛磕头。
“入我道门便需要有个道号，为师十分欣赏你的真性情，以后你就叫真山吧！”还阳真人看着这个在外声名远扬有情有义的徒儿，拂尘一甩笑着离开。
“真山多谢师父赐名！”
当天夜里，还阳真人便给傅青主上了第一课。
昏暗的灯光下，傅青主全神贯注地听着这位仰慕已久的大师指着挂在墙壁上的阴阳太极图为其授课：“作为道家，必须熟悉阴阳。老子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阴阳是道家的根本……”
“原来如此！”傅青主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阴阳也是医理的根本。《黄帝内经》里有一篇《阴阳应象大论》，其中说：‘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故治病必求于本。’阴阳是万物的纲纪，也是人身的纲纪，是生杀之本始，人的生老病死都依赖于阴阳的变化。若想为病人治好病，就要探求百病的本源，明了人身的阴阳变化。”
还阳真人滔滔不绝地说着，傅青主聚精会神地听着。
对于阴阳，他并不陌生，但是，将复杂的医理用如此简洁明晰的语言加以概括，仍然给了他很大的启迪。
还阳真人接着说：“医家诊治疾病，首先要辩证，而分辨阴阳是辩证的大法。在阴阳之下，还要分辨寒热、表里、虚实。医家如果没有分清阴阳、寒热、表里、虚实就给病人开药方，那是舍本逐末，治不好病的。”
傅青主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师父，要知晓天地的运行、道家的玄机、医家的方术，都要先弄懂阴阳。徒儿之前也曾经按照方书给人开过药方，却收效甚微，原来是不懂阴阳，没有辩证施治的缘故。”
还阳真人笑了笑接着说：“五行是木、火、土、金、水，世间万物都可以归结于五行。五行之间相生相克，它们既能让万物生长发展，又彼此制约。”
“太妙了！” 傅青主由衷地说道。
“人身的五脏也按五行归类：肝属木，心属火，脾属土，肺属金，肾属水。同理，五脏之间也相生相克……”还阳真人手捻长髯说，“之所以讲了这么多，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提醒你注意，阴阳五行是医理的本源，学医的人绝不能舍本逐末，以后我还会给你讲一些五行生克的医理，但‘医’者‘意’也，主要还得靠你自己去领悟！”
听完还阳真人的这一番话，傅青主顿时茅塞顿开受益颇多。
以前，他虽然自己读过很多医书，看也能看明白，但总觉得隔了一层窗户纸，朦朦胧胧的悟不透。
如今，还阳真人彻底给他捅破了这层纸，使他有一种拨云见日的明朗感。之前看起来错综复杂的医学体系，在师父的讲解下有了一条清晰可见的脉络。
为了表达自己一心向医济世救人的决心，他特意找人缝制了一件朱红色道袍，寓意一颗红心为苍生。
此后，傅青主住在五峰山上每日研修医学，有不懂之处便会立刻向还阳真人求教。还阳真人见其如此用功，对他越发地爱惜。每每遇到求诊者都会让傅青主在一旁侍诊，向他传授“望、闻、问、切”之法，一起分析病情，为他讲述治则、治法和方药。
“你记住，‘医’者‘意’也。得其‘方’而不得其‘意’，为庸医，其害可以杀人；得其‘意’而不拘其‘方’，为良医，其功足以济世。”师父的这段话让傅青主记忆深刻，终其一生都奉为座右铭。
傅青主本来就天资聪慧一点就透，而且之前在家里曾经自学了一段时间，加上强烈的学医愿望，如今在还阳真人的悉心指导下医术得以空前的提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