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9章 .武林智多星

说完，老尼姑径自转身拉出供桌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个金盒子放到他面前：“昔日令尊将此物交由贫尼保管，曾言若一年不见他来取回，便要贫尼开启！而他一年未来，贫尼便也想到……。只是贫尼对此事所以也极其有限，又不愿牵涉其中，因此未曾开启过！今日公子前来，贫尼也算物归原主，不负令尊重托了……”

小达摩缓缓打开盒子，见里面只有一封信和一本苗疆绝书！而这苗疆绝书，正是“神拳无敌”！

打开信，小达摩不由颇为惊讶！任谁能想到，面前这平平无奇的老尼姑，居然是江湖上最强大的门派之一，玉罗门的人尊！

这一刻，当年初见毕落，她对自己所讲的一腾奇闻，此时算有了答案……

当年唐显下大漠，叶洪明不得已陪同。当时叶洪明意欲让他正视江山的颓败，在敦煌城内导演了一出闹剧！但让他意外的是，这出闹剧的主角，被自己意图利用的阳关名妓“鹜姬”，居然会是玉罗门的人尊！

本来是玉罗门主秋月莹得知了唐显微服出巡，派人尊设法接近暗杀！而此事却巧被叶洪明撞见洞察，出面解围，并且借助人尊和秋月莹约定，使人尊成了一个可怜又可悲的牺牲品！

但叶洪明了解秋月莹不会与自己真诚合作，所以暗中救下了人尊，并且在这里建了这座“落月庵”供她藏身！

鹜姬当时发现自己竟然被教主弃如敝履般毫不怜惜的牺牲时，心里极其的难过！更兼她对玉罗门天尊，也就是当年的北地王颜开倾心已久，而其也同样对她没有丝毫的不舍！

当时的人尊可谓万念俱灰，已经决定要就此了却残生！而为叶洪明所救之后，一面人性贪婪，另一面既然可以脱身其事，也算安下了心。

后面则是提到了一腾武林已经淡忘久已的掌故：

那是在两百多年前，武林一代巨匠“遁甲至尊”亲手带领武林正道豪杰消灭了当时危害武林的魔窟！但意外的是，虽然捣毁了魔窟，但遁甲至尊居然会与魔窟首领相恋。

此后，由于遁甲至尊的私心以及功利，竟不惜抛妻弃女。但在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之后，更因为他的功名过于显赫，而遭到了武林所谓“正道群雄”的嫉弃！

之后，遁甲至尊终于大彻大悟，深悔自己抛妻弃女的过错！而其妻子原魔窟首领尧雨霜其实也一直对丈夫念念不忘，只是想不到其女“若烟雪”自幼性情凶残狠毒，又兼身负绝世魔功，竟对乃父痛下杀手！

为救丈夫，尧雨霜以自己身体挡住了女儿的利刀而死！若烟雪因此大受打击，更增性情暴戾，掀起了一场惨绝人寰的武林豪杰！当时的武林可谓腥风血雨，尸积如山！

遁甲至尊想到自己的一时迷失竟造成如今局面，妻子为自己死于女儿刀下，女儿因自己为祸武林。但他武功虽然不及妻子，可毕竟身负正邪两派的绝顶武学，仍旧创出了一门可以克制女儿的武功！

他原本对妻女深怀愧疚，又如何能忍心亲自下手杀了女儿？但他不忍心，女儿却是真的忍心！最后惨烈一战，虽然击退了女儿，但遁甲至尊也已是油尽灯枯！

就在他垂死之际，偶然路过的一个年轻人救了他！而后，小达摩用人生最后的一腾日子，把毕生绝学倾囊传授给了年轻人，直到两年后终于郁郁而终！而那个年轻人，则是武林一代宗师，峨眉派的创始人天一真人！

若干年后，天一真人终于与乃师之女一战。虽然没人知道结果，但之后天一真人创建了峨眉派，而若烟雪也从此再无声息！不过有人曾推断，天一真人为人忠厚，极有可能会不忍对恩师之女痛下杀手。那就是说，最有可能他的确取胜，但只是禁锢了恩师的女儿，令其不能再作恶了……

事情只叙述到这，小达摩不禁感到一头雾水，但也知道之后的事只能靠自己去摸索寻找了！

把信交给人尊，见她看了片刻，只看个大概便在烛火上点燃，丝毫没有异样！

转念间，小达摩骇然道：“师……师太！难道……”

人尊缓缓点头道：“对于此事，其实贫尼也并不比令尊知道更多！贫尼只知道，玉罗门受制于人达白余年，连续几代教主要妄图脱困，但结果都遭到了更大的打击！而据玉罗门内部传言，昔日魔窟乃是结合了天下所有的邪门武功精华，威力无与伦比！但究竟厉害到什么地步，也是无人知晓！毕竟此事也太过匪夷所思，想必任何人遇到也会感到无所适从……”

这一刻，小达摩心里产生了一种浓烈的惧意，竟然有种想要哭出来的冲动……！

离开落月庵，木剑叟的问题小达摩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脑子里不停的回荡着人尊最后的一句话：“当一棵大树伸出了无数的分支，那绝不是一天形成的。想要除根，必须付出比其生长更多的努力，更长的时间！也许你什么也做不了，但又不能什么都不做！也许不停的重复曾经，最后你会发现，其实你并不是什么都没做……”

“重复曾经”！这是小达摩最痛恨的，最讨厌的结果！就因为不想重复曾经，他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可现在，他居然发现，自己除了重复曾经，恐怕真的是已经无能为力了……！

诡谲重境遍阴霾，萦人身心无处存。

宦海沉浮最难为，天子机心谁敢转？

回敦煌后，小达摩让木剑叟和疯僧醉葫芦先回罗煞门，自己则直奔枯石观。

闲云浪人何等人？虽然徒弟表面没什么异样，可他一眼就看出他眼神里的复杂和绝望！

借口要去检验一下徒弟是否荒废了学业，闲云浪人避开旁人，师徒俩来到了后山的僻静地方！

良久，师徒俩相对无语，小达摩也不再掩饰心里的绝望！空洞的双眼里，丝毫曾经的清朗潇洒都不复存在了……

闲云浪人深深看着徒弟，轻声问：“洪潇，你没有话对为师说吗……？”

小达摩看着师父，缓缓跪下！闲云浪人一愣！只听他凄然道：“师父，弟子知道您心里对弟子寄望极深！而且您也是心怀大志，希望可以造福天下！无论是为了父母深仇，还是师恩深重，乃至为人一世，弟子都该全力以赴，才算不枉来人世一遭！但时至今日，往师父见谅，弟子自知能力浅薄，纵然拼尽毕生也难有所成。若蒙恩师怜悯，弟子从此退出江湖，远走塞外，永世不旅中原……”

闲云浪人听了心里不由一惊！他惊的不是徒弟会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而是这番话竟是他最初了解了事实真相后同样的心情……

默然良久，闲云浪人轻轻扶起他轻轻叹道：“洪潇，看来你是已经都知道了……！哎！我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就是怕你会因惧意而意志消沉！也许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你终究还是发现了！不过，虽然你心里退却了，可为师并不怪你，因为我曾经也和今天的你一样，感到了恐惧……！”

小达摩对师父的话毫不奇怪！闲云浪人自嘲的笑了笑又道：“你问过为师当年的退缩是不是仅仅是因为私心，现在我告诉你！实际上，就是因为我知道无法战胜敌人！但洪潇，今时今日为师还站在这，我要告诉你，如果你真的要放弃一切，师父不怪你。可你要记住，你是叶洪明的儿子，当今江湖上无数的仁人义士在不屈不挠，就是因为你爹无尚气节的感召……”

小达摩轻蔑截口道：“若非当年我爹被逼到了骑虎难下，他恐怕也不会趟这浑水……”

闲云浪人不禁愣了下，皱眉长叹道：“哎！无论事实如何，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现在洪潇，如果你真的绝顶离开，真的可以放弃父母的血海深仇！为师不怪你，只要你可以做到，为师尊重你的选择……”

此时，一边莫天良、灵山道长等人相继而来。这些人个个都是老江湖了，几十岁活下来见过了不知道多少人。小达摩固然聪明，可毕竟还年轻，心事没办法隐藏的毫不外泄。加上他们和闲云浪人相交多年，见他师徒俩神情怪异，略一思索就感到不对，因此耐不住担心来一看究竟！

没等他们开口，小达摩戏谑的笑笑道：“怎么？诸位都是来声讨我的……？”

他这当头一棒，还真把来人都给打懵了！闲云浪人微微蹙眉，小达摩径自又道：“没错！我是害怕了，是想撂挑子了！怎么，不可以吗？不为父母报仇是大逆不道？可我的父母除了仇恨，又留给了我什么？你们如果要指责我的不孝，那他们的生儿不养，难道就有道理了？我凭什么要为别人卖命，凭什么让我去承担根本都没见过人的仇恨？你们也有子女，也有亲人，你们会不会看着自己的亲人无辜送死……？”

本来诸人都不了解这师徒之间发生了什么，可小达摩这番话一出，大家都不禁大为惊诧！可他就这么直言相问，却也让诸人不由都无言以对！

的确，小达摩说的这些话足可以称为“大逆不道”，如果这些人都是“饱学鸿儒”，他们的唾沫马上就会劈头盖脸下来把小达摩淹死！但这些江湖豪杰，本身就最不屑那些固有的陈腔滥调，在事实面前还是会去真诚面对的，所以根本不会反驳他！

冷冷扫视了诸人一眼，小达摩心里忍不住酸楚的自嘲笑道：“那么多人的忠心不二，真的让我很感动！一直以来的顺风顺水，也的确让我感到信心爆棚！可现在我才明白，那些根本不值一提，等着我的不是怎么样就可以得到的好结果。我所面对的，无非就是个死而已！我没办法说服自己，我甚至找不到一个让自己继续下去的理由！你们可以怪我，可以骂我！但是，我真的已经无能为力了……”

良久，诸人相视一阵，皆不禁深深叹息，自觉的让出了道路……

看着他一步步低落的走出去，闲云浪人平静的开口道：“洪潇！还是那句话，如果你真的决定了，没人会怪你！但你我师徒一场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这个决定一定是你一生中最重大的，你可以做任何选择！但，绝不要让自己后悔……”

小达摩的脚步丝毫没有停顿，一直向山下走着。这一刻，小达摩仿佛已经完全脱离了这个尘世，他丝毫感受不到任何外界的气息！脑子里、心里全然的空白一片，似乎只是在漫无目的的漂浮着，直到化作一缕飞烟散去……

他没有施展一点武功，因为他现在心里无比痛恨武功！本来如果早知道这一切，他仍然有机会置身事外！可就是因为怀揣着那么多的希望，让他的武功越来越强，直到今天落得内伤深入，想逃都逃不掉了！

他恨！恨父母为什么要生下自己；恨义父为什么要养大自己；恨师父为什么不让自己自生自灭；恨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戏弄自己……

他恨的太多，但唯独没有去恨敌人！是的，在小达摩心里居然没有半点对敌人的恨意！

成王败寇！千古不变的至理！自己所经受的一切并不是仇人给的，即便仇恨，也只是自己那些血浓于水的亲人留给自己的！

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是爹、娘、师父，是他们那些人不知好歹，非要去引火烧身。今天自己所承担的一切完全都源于他们的愚蠢和无知！是他们害了自己，别说放弃仇恨，就算是自己反过来恨他们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对……！

失神的走在山路上，不知不觉天上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可小达摩似乎仍然毫无感觉！继续走，身上已经湿透了，长发被打湿、打散，一切都还毫无反应。直到倒下，终于再没了感觉……

呆愣愣看着小达摩离开，闲云浪人等人互相审视着，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裘天正沉吟问：“剑圣，你真的就这么让洪潇走了……？”

闲云浪人此时心里也充斥着莫名的异样感觉，戏谑的笑了笑道：“我也不想他走，可王兄，你能给我个理由吗……？”

裘天正不由一愣！旁边莫天良忙打圆场道：“哎呀！大家都是好兄弟，剑圣，我们知道你心情不好，不过这件事可不是闹着玩的。洪潇是你弟子，你该三思啊！”

闲云浪人同样的冷笑讥讽道：“是，他是我的弟子。可现在，连我自己都觉得愧为人师！大哥向为武林著名的正义大侠，不如你去劝劝他……”

这一下，莫天良也不禁为噎住了！诸人惊讶的互看了一阵，皆不禁暗想这师徒俩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师徒，说话都这么噎人！可诸人毕竟都是慷慨好义之人，加上又是多年的交情，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会去介意一时的失礼……

半晌，灵山道长想想道：“依贫道看，洪潇年纪虽轻，但自有一副侠义心肠！如今这么多事一下子全压下来，也难怪他一时接受不了。我看不如就给他些时间，让他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一定可以想明白的！反正一二百年都过去了，又何必非争这一时三刻……！大家先都回去吧，让剑圣也好好休息一下……”

当下，灵山道长劝走诸人。闲云浪人独自回到自己不远处的小屋，整理着无比混乱的思绪，真不知道自己的谨慎是不是过分了？如果当年收小达摩为徒的时候就告诉他一切，然后把他留在身边加以教导，也许并不至于会如自己担心的那样！

可现在这徒弟毕竟自己已经经过了多年的辛苦努力，突然得到了这么个结果，又怎么能怪他会突然的灰心丧志！也许天意这玩意儿真是就存心和人对着干，你越不希望发生什么，偏偏就发生了！

如果小达摩真的决定要退出，自己还真是一子错满盘输。那样的话，自己就是上愧天地，下愧万众。最对不起的，还是那虽只一面之缘，但却彼此引为平生知己的叶洪明！

想自己毕生呕心沥血，到头来却是这么个结局，究竟为的是什么？说到底，自己真的自私吗？做那么多真的只是为了自己能建立什么功绩？

也许徒弟不是不能体会自己一番苦心，可自己为徒弟考虑的是否真的还不够？也许他真的“走了”，但自己的路是不是就也到了尽头？也许他真的“走了”，作为师父，自己是失败的，但还是要祝福他一生平安！

但作为自己，已经犯下的错误是无法挽回了，可路还势必要继续走下去。结果是没人能预料的，希望哪怕只有百分之一，也不是百分百的绝望。其实从开始何尝不是就只有那百分之一的希望？而自己为此开始，也就没有理由为此放弃！

至于爱徒，他的命运比乃父和自己更加奇特，或许最终还是只能一切付诸天意了……

离家近二十年，单晴瑶这次重回峨眉，望着那天下奇险忍不住心潮汹涌！这十余年中，不仅洪千里夫妻，连掌门聂妖也曾多次涉足江湖去寻找这爱徒！但单晴瑶原本在江湖上名声不大，加上她又刻意隐藏行迹，又怎么找得到？

如今重逢，一家人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而单晴瑶看到双亲与师父、师娘都已见老态，心里不由愧悔交加！

拜在四位尊亲面前，单晴瑶忍不住哽咽道：“月不孝！二十年未能在爹娘，师父、师娘膝前侍奉，反累老人家为我挂怀，月心里惭愧之极……！”

财圣婆婆李艳心疼女儿，十几年来早已想得肝肠寸断，此时相见心里只有高兴，哪会怪她？

急忙扶起女儿，财圣婆婆李艳激动的紧紧把她搂在怀里失声痛哭：“傻闺女，你这是何苦哇……！”单晴瑶心里也大为伤痛，忍不住哭出声来！

一旁迟敏君姐妹情深，自小也爱惜这外甥女，此时亦不免动情！聂妖和洪千里虽然都是武林名宿，又是须眉男子，在亲情的感召下也是暗自伤怀！

良久，聂妖想打破这沉重的气氛，轻轻笑道：“哎！好啦！月回来该是高兴的事，还难过什么啊……！你们真是的，看月这身绫罗绸缎，珠光宝气的，想必是发了大财，应该是也没吃什么苦吧……”

几人此时才仔细看了看这多年没见的女儿，一看她竟然已做了人妇打扮，而且身着的确非常的华贵，都不由露出疑惑的神情！

单晴瑶也不禁有点尴尬，当下收拾心情，缓缓简略讲出了多年来的经历，以及此行目的！但为了避免再徒惹伤感，单晴瑶对自己先前的江湖经历多只含糊其词！但听说叶洪明在人世间竟然还有个遗腹子，而且鬼使神差拜了这对叶洪明一片痴情，苦守毕生的单晴瑶做了义母，诸人都不禁感慨世事之奇外，又不禁诸多奇异难解……！

静静听完，聂妖捋须沉吟道：“这几年本门出外历练的弟子，回来后也有曾提起那敦煌新都护府的。听闻那苦主是个非常年轻的人，但气派着实不凡！可据说真正见过他的人却极少，没想到他竟然是门主之子，这便也难怪了……！”

单晴瑶缓缓点头道：“洪潇的聪明才智的确不在莫……，的确不在他爹之下。本来凭他武功智谋，其实可以有更大发展！只是他相貌和他爹实在是太像了，过多的露面怕会有危险！他让我先回峨眉来，就是想先给八大门派撂个底，以免日后遇到会有不必要的麻烦……！”

聂妖微微捻须沉吟道：“如此说来，他是打算有什么大举动了……？”

单晴瑶不禁呆了下，暗揣自己竟没想到这一点，原本还是该先问清楚的！也是她实在对这个儿子太信任了，除了担心他的安危，根本想不到要去怀疑什么！

可聂妖是武林中出名的智多星，微一沉思便想到了其中根苗！当下缓缓又道：“他让你来表明身份，势必是有什么后话要出现的！看来此子心机之深，比乃父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不过此事毕竟过于重大，我必须马上前往少林一行！月，你离家多年，这次回来一定要多住些日子。一切等为师回来，多大的事总也有个解决……”

“是，师父……”

单晴瑶回到峨眉派，一家人怎么高兴也不用多说了。单说聂妖带弟子连夜启程赶往少林寺，方丈悟远大师传承乃师继任掌门方丈，也是位有道高僧。平日里这位大师可谓是波澜不惊，雷打不动！但听到了聂妖带来的消息，数十年苦修却差点被惊得一遭丧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