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妙龄女子

船把头的语气极为凶恶，仿佛化身成了凶神恶煞一般，撸胳膊挽袖子的朝我母亲走了过来。

不过船上的乘客并没有积极响应他的号召，一个个只是满脸惊恐的盯着大海，然后又用惊疑不定的目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船把头内心很清楚众人是不相信他的话，于是用极为简洁明了的语气，将他师傅当年的遭遇讲给了众人听。

说完之后他又用略微和善的语气对我妈说：“这位姑娘，实在对不住了，不是我想要你孩子命，实在是因为这孩子触怒了龙王爷，你还年轻，想要孩子以后还有机会，而我们这一船人却不能为一个孩子陪葬。”

“不要不要，我看你们谁敢过来！”我妈用一只胳膊紧紧抱着我，另外一只胳膊从包裹里拿出一根擀面杖，指着船把头用歇斯底里的声音咆哮道：“谁敢动我的孩子我就跟谁拼命。”

我爸让我姐靠在我妈的身体右侧，他自己从包裹里拿出一把剪刀，算不上伟岸却极具安全感的身躯紧紧护佑在我妈身前，手中剪刀一会儿指向船把头，一会儿又指向众人：“我看你们谁敢动我儿子，谁敢动一下老子第一个弄死他。”

我爸发起狠来还是很恐怖的，此言一出整艘船上愣是没一个人敢上前一步，包括前一刻还气势汹汹的船把头。

就在这个紧张的节骨眼儿上，船头的位置处，一块甲板不知道是因为深海漩涡吸力太大的关系，还是年久失修的关系，‘咔嚓’一声破碎了，木板掉进大海后顷刻间被搅成了齑粉。

船把头见状当即跺了跺脚，头转了半圈，急迫的目光看向所有人，双手并用，比比划划，说现在不是我把头一个人的事儿，我师傅的故事绝对真实，我敢用性命向大家担保，如果不把这孩子丢进海里，咱们都得完蛋，刚才那块甲板你们都看到了吧，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咱们都得变成那块甲板，你们要是都想死，那好，就当我王长宝放了个没味儿的屁，反正天塌大家死，地陷大家亡，但如果你们都不想死，那就赶紧跟我一起动手把那孩子抢过来，龙王爷吃不到童男祭品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甲板被深海漩涡搅成齑粉的情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因此船把头此刻的一席话是极具煽动性的，立刻便有两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站了起来，对手握剪刀的我爸说：“大兄弟，对不住了，我们上有老下有小，现在可死不起，不管把头的话是真是假，咱们都得试一试。”

另外一个中年人接话道：“对，如果是假的，那么反正大家都得死，你家娃儿只不过先走我们一步而已，但如果是真的，你家娃儿能救我们这么多人，我保证会一辈子记住你的大恩大德。”

“是啊大妹子，如果你家娃儿真能让我们活命靠岸，我愿意给你们二十斤粮票作为补偿。”

二十斤粮票在七五年那会儿足够一口人吃上一个月，随后一船乘客纷纷响应，这个说愿意给粮票，那个又说愿意给布票、肉票云云，出的加码已经足够我们一家人生活一年的了。

不过我爸妈怎么可能会为那么一点口粮放弃自己的孩子呢？

要知道我出生的时候跟一坨冰块似的，能活到今天实属万幸，况且村子里其他九个跟我一块出生的孩子全部夭折，只有我一个活了下来。

我的命是老天给的，我爸绝不可能因为一点点口粮，而眼睁睁看着一群凶神恶煞将我丢进大海里喂鱼。

那一瞬间，我爸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眼前众人加上船把头与副手，足有二十几个，我妈一个弱女子要保护我跟我姐姐，我姐姐吓的靠在我妈的肩膀上哇哇大哭，梨花带雨，哭声让人心碎。

我爸一个人即使拿着把剪刀也不可能打得过二十几人，尽管这二十几人中有三分之一是女人也不例外。

如果实在扛不住，我们一家四口就只能选择跳海，至于我们跳海后这一船人能不能继续活命，这已经不是我爸所关心的事情了。

我爸在那一刻很后悔早上出门的时候应该把家里干农活用的钢叉带着，那样或许还能多坚持一会儿……

我妈看着气势汹汹的众人，内心早已乱了方寸，将手里擀面杖使劲向前一抛，做出一副随时准备拼命的架势，然后用一只手抱着我，一只手搂着我姐姐，埋头痛哭，口中不断呢喃着：“孩子，是我这个当妈的对不起你们，没能力保护你们姐俩，我不配做母亲……”

已经做好最坏打算的我爸此刻显得颇为冷静，他用冷冰冰的眼神扫视了一眼众人，内心已经打定主意，就算是死，也要将手里的剪刀戳进最先冲上来那个人的心脏，如果可能的话，他会杀更多的人，然后带着我们一起跳海，一家人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某个刹那，我爸在不经意间用余光扫描到船尾的位置处，一位年轻的妙龄女子正在换衣服。

严格来讲其实不能称为换衣服，而是套衣服。

但见妙龄女子正从花布包裹中拿出一套十分漂亮的红色衣裳，有点像民国时期女人出嫁时穿的那种婚服，红色的布纹上衬托着一道道乳白花纹，正衣襟与后背上还用金色丝线绣着凤凰，看上去十分洋气。

妙龄女子的身后不远处斜躺着一位身穿粗布衣的中老年人，目测年龄大约跟船把头相仿，他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黄皮书，一会儿看看书，一会儿又看看正在套衣裳的妙龄女子，单从外表看有点像偷窥狂，那本黄皮书不过是用来掩饰他贪婪好色的目光罢了。

他时而点点头，时而摇摇头，点头是因为他在赞叹眼前这位妙龄女子清纯漂亮，摇头似乎在感慨她居然在死亡来临之际还有心情换衣裳……

总之这艘帆船上只有他们两人显得格格不入，其余所有人都已经进入到了剑拔弩张的紧张态势，加上深海漩涡愈发剧烈，众人摇摇晃晃，我爸甚至连站立都快站不稳了，却依旧死死护佑在我妈身前。

“嘎吱嘎吱……”

帆船上不断传出船体即将支离破碎的声音，船把头大手一挥，招呼所有人说：“时间还来得及，你们现在都听我的，大家一块上，只要抢下孩子丢进大海，龙王爷心满意足了自然会放我们靠岸……”

说完他一个箭步向我爸冲了过去，不料由于船身摇晃程度太过剧烈的关系，他这一步刚刚跨出去便狠狠摔倒在了地上，来了个狗吃屎。

船把头虽然摔倒在地，却起到了很关键的带头作用，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余下所有人同时向我爸妈冲了过去，一副不抢到孩子誓不罢休的架势。

千钧一发的节骨眼儿上，只听‘嗖嗖嗖’几道破空声传出，正在冲向我爸妈的二十几人同时感觉小腿发麻，好像被子弹打中了一样的疼，‘噗通噗通’全都步了船把头的后尘，摔成了狗吃屎。

众人疑惑，我爸妈更加疑惑，不明白大家伙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摔倒。

如果说船把头摔倒了是因为深海漩涡导致船身摇晃得太过剧烈，那么这二十几人没有理由在同一时间摔倒才对。

就在所有人都感觉到匪夷所思的当口，一道悦耳的女人声徒然从船尾方向传了过来。

“岁月静好与君绝，烛灭箫逝忆心寒，伤心空把佳期盼，知他甚是日远？”

这道柔和的女人声中包含着一丝丝悲切，一丝丝无奈，以及一丝丝期盼，流露一种情人别离时的悲伤感。

只可惜在眼前这种生死攸关之际，大家想不明白谁会无聊到蛋疼来念诵诗词呢？

众人寻声望去，但见适才那位妙龄女子此刻已经换好了嫁衣，亭亭玉立的站在船尾甲板上，海风将她的衣襟与裙摆吹拂的轻轻飘舞，手中拿着一把红色油纸伞，站在甲板上像极了年画中的俏佳人。

那位手持黄皮书、身穿粗布衣的中老年人似乎预料到了妙龄女子接下来想要做什么，原本斜躺着的姿势居然在顷刻间直立了起来，他用肉眼几乎不可跟随的速度快速冲向妙龄女子，笔直伸展着双手，似乎想将妙龄女子从甲板上拉下来，口中更是大喊了一声：“海女不可如此，你乃九灵……”

可惜他的速度虽快，终究却还是慢了一步，在他冲到妙龄女子身前的那一刹那，后者已经屈膝抬足，面相大海纵身跳跃了下去。

中老年人的双手停留在妙龄女子适才的位置上，苍白无力的虚抓着，似乎在惋惜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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