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闭关静养

拄着的竹拐杖忽然被踢到，凤九倾一个踉跄，好在身侧夜雪尘及时出手扶住了她纤弱的胳膊，否则她便要摔个头破血流了，稳住了身子站了起来，凤九倾正欲回嘴，修长的手指在她手背轻轻拍了一下仿佛安抚，她心下一怔，那厢看戏看了许久的夜雪尘这会儿便站了出来，他的身姿颀长，比起赵立还要高出半个头，即便满头绷带，露在外面的半张脸也能让人看得出来他神色漠然，

“你方才没有听见吗？九倾说她与薛至宝已经毫无关系，你这钱就该去问薛至宝讨要，欺负一个弱女子，简直无耻至极。”

那赵立方才眼中只看见了凤九倾，并没有注意到她身旁的夜雪尘，如今看见他站了出来，一头的绷带，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活像是个叫花子，当下便拂手撵他，如同在驱赶一只讨人厌的苍蝇，

“去去去，哪儿来的叫花子，本大爷没空和你瞎闹，若是不想死就滚远点。”

夜雪尘不为所动，颀长挺拔的身姿如霜雪古剑长立，赵立眼看着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个碍事的，当即就抡起拳头朝夜雪尘打了过去。

脚起，人落，赵立还未看清楚夜雪尘是如何出手的，胸口便结结实实挨了一脚，整个人立刻飞了出去狠狠摔在地上，一身的骨头仿佛要裂开一般。

“还不快滚，再晚些，小心大爷我再给你一脚。”夜雪尘出言恐吓，学着方才赵立的语气说道，活像个泼皮无赖。

赵立吃了哑巴亏，身上又着实疼得厉害，眼下又不能还手，憋屈着骂骂咧咧地留下一句“你等着”便爬起来逃跑了。

千里醉又回归一片寂静，夜雪尘转身，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覆上凤九倾衣袖下的双手，果然不出他所料，那一双秀美葱白的双手握得节骨发白，指甲都狠狠地嵌入了白嫩的掌心。

“你这又是何苦？”他轻叹了一声，低沉慵懒的声音充满了怜惜之情，“九倾，你若是担不起，便将一切都交给我，横竖我也是你救回来的，我虽然长得不好看，但这条命是你的。”夜雪尘说这话，是三分假意七分真情，他轻身欺近了凤九倾，将她的脑袋护在臂弯之中，为她抵御吹来的寒风。

二人相处数日，一直以公子姑娘相称，这还是凤九倾听见夜雪尘头一回喊她的名字，被他那般低沉撩人的声音唤着，心下不是没有悸动，只是她的一颗心早已随着离开的人死了，一片死澜，掀起的风浪再大，终归还是沉入死寂，在他臂弯之中沉默了片刻，凤九倾终究还是抬手隔开了两人的距离，“叶一，你走吧。”

一如既往清婉柔和的声音，但是夜雪尘听得出来凤九倾这五个字有别于其他话语的疏离之意。妖冶的深紫色眼眸微微闪过一丝失落的情绪，下一刻，他便轻笑了一声，语气故作受伤，“姑娘，在下方才好歹帮了你，你这般翻脸无情，倒是叫人好生寒心啊。”

凤九倾最禁受不住夜雪尘这般的装傻充愣，当下便没有了心思和他拌嘴，蹲下身子去寻方才被赵立踢掉的竹拐杖，葱白的双手在地上摸索了几下，一阵细微的风在身侧带起，下一刻，触感冰凉的竹拐杖便递到了她的手边，凤九倾一怔，接过了夜雪尘递来的竹拐杖，继而支起了身子，横竖也赶不走夜雪尘了，她便索性吩咐他做些事情，以免他老是在自己眼前晃悠，

“叶一，你去内屋拿个扫帚将这庭院打扫一下，然后去酒巷子的巷口找摆摊的酒婆婆买些酒糟子回来。”说罢，凤九倾便从衣袖内掏出了五枚铜钱递给夜雪尘。

“我还以为你把钱都给那个张屠夫了。”夜雪尘调侃了一声，他方才还以为这丫头这么死心眼，没想到还留着一手，倒也不蠢。说起那个张屠夫，夜雪尘倒是有几分好奇，“对了，那个张屠夫，你是如何欠了他的钱的？”方才他的注意力都在凤九倾身上，倒是没怎么留心听那个张屠夫说话。

提及此事，凤九倾握着竹拐杖的手指微微一紧，继而缓缓道：“约莫是一年前，我爹病重，大夫说要上好的人参才能续命，但是好药都有个好价，我们家很快便掏空了家底，无奈之下，我只能找张屠夫借了些银子，你别看张屠夫五大三粗的，赚得银子还不少，况且当时他和我爹也有生意往来。只可惜我爹最终还是撒手人寰，没活成，自从我爹死后，千里醉后继无人，铺子的生意也一落千丈，很快，我就家徒四壁了。那张屠夫也变了脸，原本说好了每三个月还一次，他竟然要我一下子将银子归还，连本带息。”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情分再多，始终比不上白花花的银子。

“那李掌柜那里呢？”夜雪尘隐约觉得这事情该和他有关，但是还是想问个明白。

千里醉自从没了凤长康，生意便是一落千丈，眼下凤九倾倒也不急着开店，便有了闲心回答夜雪尘一个又一个接踵而至的问题，“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酒巷子酒圣凤长康的名号，当年家父就是以一坛千里醉，得到了酒圣的盛名，许多达官贵人登门拜访，就只是为了买一坛千里醉。只可惜我学艺不精，我爹死后，千里醉再也酿不出来了，所幸我爹三年前在这庭院酿了千里醉的酒引子，满满的两大缸，好好调制，倒也能酿出七八分相似的酒水，只是有一夜，那两个大酒缸不知被何人踢碎了，酒引子留了一地，没法用了，李掌柜知道了，才寻上门来索要赔偿。”

夜雪尘越听下去，越觉得面颊烧热，他实在不知道，那两酒缸的酒对凤九倾如此重要，竟然能害得她卖身为妾，只是此情此景，他万万不能承认是他做的，否则，凤九倾肯定要将他扫地出门，压下了心头烦躁的情绪，他继续问道：“那个薛至宝呢？”他方才听那个四钱说，那薛至宝是她的舅舅。

“薛至宝是我娘的弟弟，而立之年，无所事事，吃喝嫖赌，一直都是我爹养着，后来我家发生了变故，他便将家里的东西拿去典当去聚义赌坊大赌，输得一干二净，若不是爹有先见之明，将这千里醉的地契藏好，恐怕这酒铺子早就易主了。”

当真是个身世可怜的姑娘，夜雪尘眉头皱起，“那你娘呢？”

“我娘，”仿佛是提及了最为伤心的事情，凤九倾的声音低了下去，低浅的声音苍凉入骨，“我娘早就死了，我从未见过她。”

夜雪尘一生下来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是从未遭遇过这些事情，眼下听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抚才好，他凝眸望着凤九倾，女子秀美的面容如同空谷幽兰，七分娴静，三分傲然，刚柔混在一起，却有种说不清的好看，他这一生，正眼看过的女子便只有两个，一是墨若旖，二便是这凤九倾，墨若旖是因为受墨绯璃所托，要时时跟在身旁教导，朝暮相见，自然而然便记住了，而凤九倾却是他抑制不住，下意识地去看，去想，与墨若旖那种温浅精致的面容不同，凤九倾的容貌并不会令人惊为天人，但是越看越顺眼，清婉娴静而又倔强的气质浑然天成，在不经意间便能温柔人心，就像是颜色浅淡的木兰花，再娇艳的花朵立于身侧，终究还是比不上它的清幽馥郁。

许久听不见声音，凤九倾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暗自懊恼自己怎么对着个陌生人说那么多，微微抬步走上了台阶，她不忘提醒道：“莫要忘了打扫，千里醉不留闲人。”

夜雪尘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目光落在了千里醉门扉上的沉香木牌匾上，妖冶的深紫色眼眸微微眯了眯，眸中慵懒的神色渐渐多了几分凝重之意。

霜水栖满了芙蓉花的枝头，凉意入骨几寸。

墨若旖醒来的时候，素雪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好，待她梳洗穿戴整齐之后，素雪跟着她出门。

殿门之外，长廊之上，伫立着一抹鬼魅般的身影，那人一身玄衣黑靴，年轻的面容沉肃如水，一动不动地站着，仿佛一尊石像，看见墨若旖从内殿走出来，穆炎抬步迎了上去，抱拳行礼道：“卑职叩见公主。”

“穆侍卫请起。”墨若旖认得这人是墨绯璃身边神出鬼没的影卫头子，长年一张死人脸，她虽然不待见墨绯璃，但是不会迁怒旁人，神情是一贯的温和。

“公主，陛下需要闭关静养数日，特让卑职来告知一声，公主若是有事情寻陛下，唤穆炎一声便可。”穆炎不卑不亢地把话交代完，随后便抱拳颔首一礼离开了。

闭关静养数日吗？小扇子一般浓密修长的睫羽轻轻垂了垂，墨若旖溪玉一般澄澄湛湛的眼眸下意识地望向了墨绯璃的寝宫方向，那紧闭不开的殿门巍巍而立，隔绝了所有的目光，她望不进去，恍若初雪般温浅白皙的面容神色淡淡，只一眼，墨若旖便又收回了目光。恰好此时一名身着粉色宫装的宫女撑着一把芙蓉花骨的油纸伞迈入了殿门，素雪的声音轻轻在耳畔响起，

“公主，那似乎是昭月殿昭月郡主的随身侍女芊芊。”

那人缎墨一般极黑却美得流光溢彩的眼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墨若旖便收回了思绪，将目光投向了眼前撑着芙蓉花骨油纸伞的宫女身上。

“奴婢柳芊芊，参见璃公主。”柳芊芊朝着墨若旖盈盈一拜，抬眼的瞬间望见墨若旖如初雪般白皙灵动的面容，她微微一怔，竟然有些看得痴了。

“你好，”墨若旖粉嫩精巧的嘴巴微微抿起一丝淡淡的笑容，“郡主找我吗？”

听见墨若旖提起离清舞，柳芊芊这才缓过神来，扬唇一笑，重复着临行前离清舞交代的话，“回公主，今日我家郡主在昭月殿温了一壶方山露芽，特意让奴婢过来邀公主一同品茗，说是效仿煮酒论英雄，来一回温茶谈古今。”

好一个温茶谈古今，墨若旖眉眼泛起一丝浅浅的笑意，嫣然一笑道：“好。”正好她也有事情想要听听离清舞的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