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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九章 丫鬟扮新娘对质 嵇康寻失马断迹
盗贼王长贵见嵇康和王广坐着品茶,理也不理他,不由得心虚,头上冒汗。
嵇康一杯茶喝完,王长贵忍不住问:“大、大人,这案件到底怎么样了?小人跪了半天,两腿发麻。”
嵇康微微一笑,亲自上前给他松绑,说:“你且起来,墙边上有椅子,你先坐下歇会,我已派人去传新娘刘王氏前来与你对质!你若渴了,桌上有茶,自去倒了喝。”
王长贵心里如有鹿撞,果真走到桌前,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坐到墙边的椅子上慢慢喝,手却轻轻地颤抖。
嵇康给王广续满了茶,自己也斟满,边喝边看王长贵。
只见王长贵坐立不安,几口就把茶喝完,自己又来桌上倒茶,一边偷眼看王广和嵇康。
王广只看面前的茶杯,理也不理他,嵇康和王长贵眼神一对,王长贵胆怯地转过头去,回到椅子上坐下。
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丫鬟扶着一身大红婚服的少妇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二人都低眉垂眼,少妇脸上挂有泪痕。
王长贵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嵇康忽然一拍桌子:“嫌犯王长贵,还不跪下对质!”
王长贵一吓,身不由己地跪倒在地。
嵇康问:“王长贵,你是如何与刘王氏有私情,如实道来。”
王长贵口如悬河地说开了:“小人和刘王氏是一个村子的,从小就青梅竹马,常在一起玩耍。长大成年后,我们彼此都有意,结为连理。只是小人家贫,以打猎砍柴为生,刘王氏的父亲瞧不上我,硬生生地拆散我们,将刘王氏嫁给了富家公子刘玉堂。但我和刘王氏有多年的感情,难舍难分,早就在山洞中成就了男女之事,所以刘王氏嫁人我痛苦万分,悄悄地来婚礼上找她。
刘王氏也是痛苦万分,暗暗送了些金银酒器给我,让我拿去卖了,好好过日子,再娶一个媳妇,以弥补她的缺憾。
于是我带着金银酒器去当铺里典当,谁知被刘大户的家人擒住,非说我是贼,还打了我一顿,请大老爷为我做主。”
这时刘大户进来了,听王长贵说到最后几句,怒骂道:“一派胡言!我刘家是大户人家,按常例,新媳妇成亲第二天是要验红的!你看这是什么!”
说完刘大户把袖子中掖着的一块白绸布甩在王长贵面前,上面有一滩殷红的鲜血!
王长贵冷笑道:“验红?谁能证明这滩血是刘王氏的?你不会造假?你为了挽回面子,什么事做不出来?我若是和刘王氏没有过肌肤之亲,怎会知道她左乳上有一颗红痣、肚脐下面还有一颗黑痣?要不当场让她脱下衣服,让二位大人看看?”
说着王长贵手一指那个跪在地上,低头抽泣的女子;女子一言不发,只是哭,一身大红的婚服,满头珠翠不住地颤动。
嵇康冷冷地喝问:“王长贵,你确定要让刘王氏当场验身?”
王长贵膝行几步,一把抓住刘王氏,说:“大人,小人为证清白,洗脱做贼的罪名,顾不得许多了!就请闲人退下,二位大人当场验看刘王氏的身子!”
那女子哭得更凶,珠泪纷纷落下。
嵇康忽然喊道:“来人,将盗贼王长贵拿下,重打五十大棍!”
门外早有刘大户的家丁伺候着,一听令下,不由分说,进来就再次绑起王长贵,拖倒在地,抡棍就打。
王长贵边打边喊冤枉,说官府不公。
嵇康把手一举,家丁们暂停棍打王长贵;嵇康问:“冤枉你?你刚才拉着刘王氏要当场验身,那个根本就不是刘王氏!你诬陷良妇的贞节,盗窃金银酒器,打你还冤枉了?”
王长贵哭着喊:“大人,我刚才情急之下认错了人,旁边那个丫鬟才是刘王氏!”
嵇康冷笑道:“该死的盗贼!这两个人都是丫鬟扮的!刘王氏是大户人家的媳妇,跟你毫无瓜葛,你就利用她不可能当场脱衣服这个特点,反咬一口,企图蒙混过关!你刚才连指两人,都不是刘王氏,可见你根本就不认识刘王氏,何来通奸一说?再不如实招供,打死你为止!”
说完嵇康手一挥,家丁们恨王长贵毁坏少主母的名节,狠狠地棍打王长贵。
王长贵被打得皮开肉绽,熬刑不过,连声喊道:“别打了,别打了,我招,我全招!”
王广点点头,下令停刑,请嵇康亲自笔录口供。
就听王长贵供述:我确实是个猎人,兼带打柴为生。
但我好赌,赚的钱不够开销,就打起了偷窃的主意。
刘大户家财万贯,他儿子刘玉堂要成亲,早就轰动了乡里,我也听说了。
于是我想,结婚是大事,肯定乱糟糟的,双方亲戚都会走动,极容易混进去盗窃。
我就提前两天潜入刘大户家,趁乱盗窃了些金银器皿,准备逃走。
谁知刘大户的亲戚中有我一个熟人来吃喜酒,他素来知道我手脚不干净,又和我对面撞上了,还冲我点点头,我便不敢立刻逃走,怕他告发我。
但我又不甘心把偷来的金银酒器还回去,就趁乱躲到新房里新人的床下,想等候酒宴开始时,趁机逃出新房。
谁知新娘刘王氏早早被丫鬟送到新房里坐着,再也没出去,旁边还有丫鬟伺候,我自然不敢出去,带着赃物趴在床底下睡着了。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忽然一声惊叫把我惊醒,原来是新郎刘玉堂和新娘同房,新娘初次破瓜,疼痛难忍,喊了起来。
就听新郎刘玉堂心疼妻子,停止动作,慢慢地抚摸刘王氏,一边聊天谈情。
我听得新郎说刘王氏左乳上有颗红痣,肚脐上有颗黑痣,暗记在心,伏在床下等机会。
到了下半夜,新郎情致勃勃,还想着行周公之礼;但新娘害疼,死活不肯,软语相求,二人相拥着沉沉睡去。
我听到二人的鼻息,周围万籁俱静,于是悄悄地从床下爬出来,逃离刘大户家。
过了几天,我到当铺里销赃,被刘大户的家丁抓住,我并不慌张;因为我探听到刘王氏的隐私,故意诬赖刘王氏和我有一腿,刘王氏必定不敢与我裸身对质,所以刘大户会息事宁人放我走,没想到大人用出妙计,我认栽了。
王长贵说完,嵇康把供词让他签字画押,让刘大户派人把他关起来,天明后交给王广手下赶来的士兵,押赴洛阳县大牢,交给县丞治罪。
第二天,阮咸带着士兵押运粮草赶来,与王广、嵇康会合,同来的还有一个愁眉苦脸的商人。
阮咸介绍说:“这商人叫唐绍林,他出来经商的,马不慎被小偷偷走了,路上遇到我,我就带他来报案。”
王广听了点点头,让唐绍林坐下歇会,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交代说:“嵇康大人,我要带阮咸和士兵去镇上遭灾的人家放粮,劳烦你办理此案。”
嵇康欣然答应,留下和唐绍林谈话。
嵇康问:“你做什么生意的?为何马匹被盗?”
唐绍林说:“禀大人,在下经营山货,家住江南。这次带了大笔银两来收山货,怕路上有盗贼不安全,特地请工匠把银子融化,做成一副银马鞍。我骑了一匹白马,前来这附近山里收山货,谁知夜里住在客栈,连马带马鞍给贼偷了!”
说完,唐绍林脸上流下泪来。
嵇康安慰道:“你先别急,慢慢讲来,怎么丢失的。”
唐绍林抹了抹眼泪说:“昨天晚上,我赶到钱家庄,投宿在悦来客栈,准备休息一夜,第二天去收山货。我进了客栈特意交代小二,说我那匹白马是宝马,高价买来的,千万不能弄丢。小二说知道了,就牵着马去喂食了。”
嵇康忽然问:“你那么贵重的银马鞍,为何不随身携带,而放在马背上?”
唐绍林说:“我一个人出门,银马鞍银光闪闪,我怕被人看见,不是偷走就是盗走,放在马背上反而不引人注目。临睡前,我还特地去马厩看了,银马鞍还在,我在马鞍外面套了一个灰色的布套,我不说谁也想不到马鞍是银的!”
嵇康沉吟道:“你发现银马鞍丢失,客栈老板是怎么说的?”
唐绍林哭丧着脸,说:“客栈老板说根本没什么银马鞍,谁也没见过!我跟他大吵大闹,最后经人调停,客栈老板只肯赔一匹马给我,还只出一半的钱,还有一半的钱让小二赔;小二又拿不出这么多钱,我万般无奈,只好来报官。有好心人士指点我,说几位大人在这里放粮赈灾,我就赶来了。”
嵇康一听,让士兵喊来刘大户,问:“附近的几个村庄,有几个险要的隘口,通往外地?”
刘大户说:“有三个隘口,只要卡住这三个隘口,山里人就出不去!”
嵇康点点头,说:“劳烦你派三个熟悉地形的家丁,我派十五个士兵给你;每处隘口放一名家丁,五名士兵,专门盘查过往人畜,看到白马一律扣留。”
刘大户答应了,出去调集家丁,嵇康也调派士兵,一起走了。
唐绍林忐忑不安地问:“大人,这些人派出去能不能找到我的白马?”
嵇康笑道:“不能,但是可以让盗马贼把白马放弃!盗马贼盗得白马,发现银马鞍,必定欣喜若狂,认为发大财了。盗马贼很可能把白马藏匿起来,先避避风头,而我派出士兵把住隘口,专门查白马,风声很快会传出去,盗马贼必定会放弃白马!”
唐绍林恍然大悟,问:“嵇大人,我现在只想追回银马鞍,白马已经不重要了。”
嵇康说:“难道你没听过老马识途?只要找到白马,它自会认得回去盗马贼家的道路,你的马鞍不就找到了?”
唐绍林大喜,又问:“盗马贼会不会把白马杀死,就地掩埋,那样我们就找不到他了。”
嵇康沉吟道:“可能性不大,盗贼都是缺钱的,一匹马对他来说是不小的财富,他也不舍得杀,顶多藏起来,过了风头再卖掉。”
唐绍林喜出望外,问:“嵇大人,我们就坐在这里等消息?”
嵇康摇摇头,说:“当然不能坐等,我这就派出骑兵,四处寻找白马。当然你也要骑马随我出去,四处查访,早日找到白马,也好破案。”
唐绍林十分感谢,随着嵇康出来,骑上王广带来的士兵的战马,一路领路,奔向昨晚投宿的客栈。
嵇康骑马紧随其后,来到客栈前下马。
这座客栈建在半山腰,门口有几条道路交叉而过,倒是个要地。
客栈老板气势汹汹地迎出来,喝道:“你那客人,怎如此不晓事?你的马丢了,最多赔你一匹马,怎地讹我一个银马鞍?想钱想疯了吧你?”
唐绍林气定神闲地说:“我现在不是来跟你纠缠马鞍的事,我已经报官了,请来嵇康大人破案!”
客栈老板吃了一惊,问:“就是竹林七贤的嵇康嵇大人?你怎地把他请来了?”
嵇康上前拱手道:“老板,我正是嵇康,为公事而来,请你配合。”
客栈老板连忙还礼,说:“久仰大人盛名,但有差遣,无有不从。”
嵇康点点头,说:“承情,现在客栈里有多少人?”
客栈老板说:“还有五个客人。”
嵇康说:“除了五个客人,有没有本地人在此?”
客栈老板说:“只有一个刘二,来店里玩,顺便帮我做些事情。”
嵇康说:“哦?刘二家里什么情况?平时经常来吗?”
客栈老板说:“刘二是个光棍,平时偶尔来店里帮些忙,我就晚上喊他喝酒,并没有钱给他;最近这两天他来得勤快了,主动帮助店里做些事情,还到各个房间打扫,特别勤快。”
嵇康听完眼睛一亮,说:“劳烦你把刘二喊来,就说官府例行检查,不要和他说别的。”
客栈老板领命去了,唐绍林欣喜地问:“嵇大人,刘二有嫌疑?”
嵇康点点头,说:“有重大嫌疑!他是本地人,没事来客栈做什么?很可能是打探消息。”
唐绍林说:“刚才老板说了,他平时也偶尔来帮忙的。”
嵇康说:“刘二是个光棍,家境不好,正是缺钱花的人;他来客栈帮工,是混顿酒喝,其实也想找个机会偷鸡摸狗!你的银马鞍,很可能是他发现了,连马偷走。”
唐绍林问:“那会不会是住客栈的其他客人发现了,偷走的?”
嵇康说:“你想想,做贼心虚,其他客人要是得了银马鞍,还不连夜逃走?继续住在客栈里,等官府派人来查?一查就是人赃俱获!而刘二是本地人,跟客栈老板又熟,他来帮工,不引人注目,趁机可以打探案情,好见机行事!所以还是刘二的嫌疑大些。”
说到这里,客栈老板领着刘二来了。
嵇康仔细一打量,这刘二游里游气,尖嘴猴腮,站在那里两条腿轻轻地晃,没个正形,看人时一双眼睛斜着看。
客栈老板用手捅捅刘二:“这是嵇康嵇大人,快快行礼!”
刘二不大情愿地拱手施了一礼,嵇康冷冷地看着他,也不还礼,忽然冒出一句:“刘二,你家里的那匹白马要卖多少银子?”
刘二大吃一惊,问:“什么、什么白马?我家里一贫如洗,哪来的白马?”
嵇康严肃地说:“你昨晚来客栈帮工,无意中看到马厩里新来一匹白马,你就帮着去喂马,无意中发现马鞍沉甸甸地,仔细一看,灰布里面的马鞍竟然是银子做的!你趁夜把白马牵回家,把银马鞍和白马都藏了起来,又来客栈打探动静,对也不对?”
刘二膛目结舌,说:“大、大人,你可不能血口喷人,你怀疑我是贼,有何证据?”
嵇康说:“既然你不承认,你带我们去你家里搜一搜,便可自证清白!”
刘二一拍胸膛说:“搜就搜!我家离此不远,我步行带路,你们俩骑马跟来!”
嵇康说:“好,我们也不走路,牵着马随你走一遭!”
刘二气呼呼地走了,嵇康和唐绍林牵着马跟随,走了没多远,转过一个山坡,到了刘二家。
刘二家里果然穷,只有几间草房,有个土坯垒的院子,土坯墙也是歪歪扭扭,看来是自己动手做的。
刘二大大咧咧地推开竹门,手一伸说:“进来找吧,有没有什么白马?我家连驴子都没有一头,哼!”
嵇康把马拴在门外,让唐绍林也把马拴住,不带进院子。
嵇康背着手,慢悠悠地在刘二家的院子里散步,忽然手指着地下问刘二:“你说你家里连驴子都没有,这院子里地上的马蹄印是哪来的?”
刘二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说:“这是我的一个朋友,前几天骑马来我家里做客,留下的马蹄印。我刘二虽穷,但总不至于我的朋友都穷吧?是我朋友的马留下的痕迹。”
嵇康沉着脸,在院子里又走了一圈,转身问刘二:“你骑马的朋友来了几个?”
刘二随口应道:“来了一个啊,怎么了?”
嵇康指着地上问:“这地上明明有两道马蹄印,一道出了你家大门,一道却奔屋后去了,你为什么要说谎?”
刘二脸上顿时变色,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嵇康随着奔屋后的那道马蹄印,走到草屋后面,却诧异地发现,马蹄印突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