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三章 为助孝子求龙王 又遇老者阻拆墙

罗慕仁恭恭敬敬地请嵇康回家给母亲治病，嵇康敬重他是个孝子，让他和自己同骑一马，赶回家中。

嵇康仔细地看了罗母的眼睛，只是烟熏受了伤，暂时失明，眼睛并无大碍。

嵇康沉吟片刻，说：“眼睛非常脆弱，我用法术可以使老太太暂时复明，但要根治，还需一件东西作药饵。”

罗慕仁忙问是何物？

嵇康说：“虾在水中眼睛十分明亮，若能得到三尺长的大虾，取得虾的眼睛作药引，令堂必定痊愈如初，而且不会复发。”

罗慕仁惊诧道：“一尺长的大虾就十分罕见，却到哪里去找三尺长的大虾？”

嵇康说：“只有我亲自陪你走一遭了。我听说洛河浩荡，河里可能有龙王，只要找到龙王应该找三尺长的大虾就不难。”

罗慕仁大喜，说：“我也会游水，为了我母亲的眼睛，就是让我跳水也在所不辞了。”

嵇康笑笑，说：“不会让你赴险的，我和你同去。”

嵇康领着罗慕仁同乘一马，到了洛河北岸，嵇康把马栓好，带领罗慕仁走到岸边的一座龙王庙。

罗慕仁跟进去一看，这龙王庙香火非常旺盛，善男信女络绎不绝，纷纷带着香烛、供品来祭拜龙王爷，各自祷告所求之事。

嵇康在庙门口的摊贩手里请了三炷香，恭恭敬敬地跪倒在龙王像前祷告一番，然后磕了三个头，站起来瞻仰龙王像。

罗慕仁有点不解，说：“大人，据我所知，你法力通玄，又是大官，为何拜这龙王？龙王再尊贵，也不过是个虫类，难道比人类更高贵？”

嵇康急忙制止罗慕仁，说：“不可乱说！你当龙王是虫类就错了！按照佛经上讲，畜生种类众多，不下三十四亿种。畜生类有空中飞的，有地上走的，有水里游的；有怀胎而生的，有卵中孵化而生的，有湿生的，有化生的。龙、蛇、凤、鸦，鱼、鳖、虾、蟹，豺、狼、虎、豹，牛、马、驼、驴，鸡、鸭、鹅、狗，蚊、蝇、蛆、虱等，都属畜生类。

虽然龙归于畜生类，但是又尊称龙神；龙是四灵之一，四灵是麒麟、凤凰、灵龟、龙，它们是祥瑞的征兆。

以前世上有很多龙，人人都可以看得见，可是现在，为什么龙不出现了？就因为人太多，把龙给吓住了，骇得不敢出来。龙在龙宫里边住着，所住的宫殿是在海里边，不是在虚空里。龙虽然不在空中住，当它兴云布雨时，就将云彩遍满虚空；有的人在这时仰视虚空，看见空中有楼阁的这种境界，就以为龙宫是在虚空呢！

而龙王庙，就是龙神的耳目，龙王像听到的人间疾苦、各种祷告，龙王在龙宫里都能听到！

所以我带你来龙王庙礼拜，千万不能口出不逊。”

罗慕仁一吓，赶紧也去庙外请了三炷香，叩拜祷告一番。

嵇康等他拜完，说：“龙王应该已经收到了讯息，我们静待它的感应吧。以我的法力，加上虔诚祷告，龙王不会坐视不理，我们去庙外走走？”

罗慕仁遵命，随着嵇康出了龙王庙，二人走在洛河边的柳堤上，边走边聊。

罗慕仁问嵇康：“大人，龙到底有哪些本事？”

嵇康说：“龙虽然属于畜类，但这种畜生与一般的畜生不同，因为它有神通。什么神通呢？它可以从大化小，又可以从小化大，可大可小。大的时候，能填满大海；小的时候，能藏在一粒微尘里。

它也可以从有化无，从无化有，能隐能显，忽然就有了，忽然就没了。龙有这种种变化无穷的本领，它的飞腾变化是非常不可思议的。

那么它怎么会做龙的呢？你不要小看它，龙的前生是修道人！

只因为以前修道时，乘急戒缓，所以就堕落龙身。

乘急戒缓怎么说呢？他在修道的时候，嗔心很重，有很大的脾气，无论什么事情都发火；他修行也很用功的，不怕苦，也不怕难，这样地勇猛精进。因为他乘急，就是对于大乘佛法很尽心，也很聪明一学就会，所以就有了神通；可是他戒缓，就是不守戒律，很不在乎的，不把戒律看重，尤其淫欲的念头没能断，所以就堕落到畜生身了。

龙就是这样来的，所以我们不要动不动就发脾气，这是很要紧的。因为脾气一发起来，就像一条龙那么不可思议的，能隐能显，能大能小，忽然就来，忽然又没有了，变化无穷。你要是发脾气，就有一些问题发生；若不发脾气，那什么问题也不会发生的。不动肝火，就是降龙；不生烦恼，也就是伏虎，所以你能不发脾气，不生烦恼，这就是降龙伏虎的办法。”

罗慕仁听了乍舌说：“修道真是难，忍人所不忍，为人所不为！龙的本事这么大，有没有苦恼？”

嵇康微微一笑说：“当然有，龙有种种的神通变化，按理来说，它应该很快乐，可是它也有四种苦。

一、金翅鸟食苦：大鹏金翅鸟专门吃龙，它的眼睛特别的明亮，可以观看十万八千里，除非龙不现出来，龙一现出来，它就飞来，吞面条似地就把龙吃了。龙一看见金翅鸟怎么样？什么神通都没有了，也不会动了，就在那儿老老实实等着被大鹏金翅鸟吃。为什么？因为金翅鸟就是降龙的，所以龙一看见金翅鸟就老实了。龙不是有神通吗？可是龙一见到金翅鸟就完了。

二、行欲时现本身苦：龙和龙雌雄交媾的时候，龙就不是现出龙的样子——有金齿、金鳞、金色的犄角，而是现出蛇的样子，就现原形了，像一条虫。

三、鳞甲细虫苦：龙所住的龙宫是不热的，时时都是清凉的，可是龙的每一片鳞里面，都有许多小虫在那儿咬它，咬得它混身痒得非常受不了，这是很苦的。

四、热沙炙身苦：龙最怕热，尤其最怕太阳晒，一晒就受不了，所以龙出来玩，或者出来行动，常有云彩雾气掩护着它；可是当龙被虫子咬得混身受不了，不能忍受痒时，那怎么办呢？虽然有阳光，它还是出了水，到沙滩上，用沙子来摩擦它的鳞。一摩擦，你说怎么样啊？沙子被太阳晒得非常的热，它这么一摩擦，整个身体就像被火炙烫这么痛苦。

罗慕仁问：“那么说，大鹏金翅鸟是龙的天敌了？”

嵇康点点头，说：“天生万物，相生相克。大鹏金翅鸟天生就是吃龙的，据佛经记载，大鹏金翅鸟每天要吃一条大龙王，再吃五百条小龙；因为大鹏金翅鸟的身体实在太大，翅膀有三百三十由旬那么长，嘴巴有一百由旬那么大（一由旬约三十里），总是吃不饱。

我们这个世界上难得看到龙，也是因为大鹏金翅鸟吃了太多的龙的缘故。

后来幸亏佛祖调解，才相安无事。”

罗慕仁兴奋地问：“龙与大鹏金翅鸟之争还惊动佛祖了？佛祖怎么处理？”

嵇康沉吟道：“经书记载，佛祖慈悲为怀，龙王先去求佛庇护，佛就给了它一件穿过的旧袈裟，让它拆散了，每条龙发一缕袈裟上的丝线，系在龙角上，这样大鹏金翅鸟就看不见龙了。

龙王大喜，一再叩拜而去，没多久大鹏金翅鸟又来找佛祖告状了，因为总是看不见龙，快要饿死了。

佛祖就要求大鹏金翅鸟守八关斋戒（一、不杀生。二、不偷盗。三、不邪淫。四、不妄语。五、不饮酒。六、不用香花璎珞香油涂身。七、不坐高广大床，不听伎乐。八、离非时食。高广大床指尊贵的首席座位，非时食指过午不食。）

这样做，佛的人间弟子供奉斋食的时候，大鹏金翅鸟就会吃到一份，再也不用吃龙杀生过活。

于是大鹏金翅鸟和龙都成了佛的护法，是天龙八部之一的‘迦楼罗’和‘龙神’。”

嵇康娓娓道来，罗慕仁听得十分入迷，竟然不说话陷入深思。

嵇康忽然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个渔夫走来，挑着一副担子。

嵇康心中一动，也不说破，迎头走上去，问那渔夫：“你这担子里装的是什么？卖不卖？”

那渔夫却说：“不卖了，带回去自己烧了当下酒菜！”

说完挑着担子就走，嵇康一把拉住他说：“你这是怎么做生意的？起码把货让我们看看，是卖的什么。”

那渔夫无奈地歇下担子，说：“我看你们也不会买，里面鱼都卖完了，只有一条怪虾，我打渔这么多年都没见过，这虾足足有三尺长，看过它的人都不敢买，都说它成精了，更别说吃了！”

罗慕仁一听喜出望外，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正愁找不到大虾呢，想什么就来什么。说吧，这虾我要了，多少钱？”

那渔夫说：“我这虾得来很不容易，若遇到孝子，双手奉送分文不取；若遇到坏人，我还千金不卖！”

罗慕仁急忙问：“怎么样才算是孝子？”

渔夫说：“我问你个问题，假若你的母亲与你的媳妇同时落水，你先救哪个？”

罗慕仁说：“当然是救母亲！媳妇可以再找，母亲只有一个！”

渔夫笑道：“可是媳妇对你知疼知暖，母亲却年纪大了要你照顾？”

罗慕仁道：“实不相瞒，我买这条大虾就是为了治疗我母亲的眼疾，需用这虾做药引，你就说多少钱卖给我吧，倾家荡产我也舍得！”

渔夫连连点头，微笑道：“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行，论行贫家无孝子。万恶淫为首，论行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罗慕仁，你做的对，虾送给你了，你是个孝子，上苍都会保佑你的！”

罗慕仁喜出望外，急忙走到担子前面，把那条三尺长的大虾捧在手上，抬头准备道谢。

谁知渔夫凭空地就不见了，只有嵇康笑吟吟地站在旁边。

罗慕仁忙问：“那位渔夫呢？就算不要钱我也得好好感谢他，起码请他喝顿酒。”

嵇康笑道：“你还不明白？那渔夫就是龙王的化身，感念你的孝心，特地示现为渔夫，给你送大虾来了！”

罗慕仁为人厚道，连忙跪下，望空拜谢龙王。

嵇康说：“起来吧，龙王早走远了。天道无亲常与善人，你日后多行善事，对你和你的母亲都好！我这就写副药方给你，你按方抓药，以大虾的眼睛做引子，一起和药煎服，必定根治！”

说完嵇康走到马匹身边，马鞍上挂着一个袋子，里面有文房四宝，就在路边的大青石上写了副药方交给罗慕仁。

罗慕仁千恩万谢，步行进城去抓药了；嵇康要送他一程，罗慕仁一再推让，死活不肯。

嵇康做完了这件事，心中喜悦，也不骑马，牵着马匹走在洛河边的林荫道上，观赏风景。

信步走了好远，前面村烟袅袅有处村庄，嵇康信步走过去，村口竖着快石碑：史家村。

嵇康没来过这里，远远地听见前面有敲钟的声音，嵇康精神一振，决定去看看。

走进村里，转了个弯，前面飞檐画角，果然有座寺庙，只是奇怪的事，寺庙门口围着许多人在争论不休。

嵇康好奇心起，栓好马，挤进寺庙一看，大雄宝殿中并未供奉佛祖菩萨，反而供奉着一具骸骨，但香火却很鼎盛。

嵇康看见管辖地方的乡长站在大雄宝殿门外给乡民们训话：“乡亲们，如今朝廷决定一统天下，要四处用兵，司马懿太傅下令，拆毁全国的寺庙。庙产充公，僧人遣散，一应财物都归官府所有，不得异议，抗令者斩！”

众村民听后，面面相觑，全都沉默不语；这时一为须发皆白的老者站了出来，对乡长作揖说：“大人，这寺庙不能拆啊，强拆必有祸事。”

“哦？为什么？”乡长眉毛一挑，望着老者，冷冷地问道。

老者忙说：“大人新上任不久，有所不知。我们史家村地底下乃是阴阳相交之地，二十年前，阴阳间结界松动，黄泉水溢出到本村泛滥成河，致使本村阴气弥漫，村人皆被阴气侵蚀，死伤过半。幸好一位得道老僧路过，得知此事，修复了结界，又欲为我等村人驱散体内阴气，救我等性命。

然而阴气已经侵入膏肓，老僧他也无能为力，无奈之下，唯有以命换命。

那老僧自幼修习佛法，精通禅定，从未亲近女色，是纯阳之身；而且身具佛性，食其血肉，便可驱除体内阴气。

他让人架锅煮水，自己毅然纵身跃入锅中，舍身成仁，以自己的血肉，拯救了全村人的性命！这大悲寺便是为老僧所建，寺中供奉的骸骨，便是老僧的遗骨，那大悲寺之名，便是老僧的写照，老僧对全村人恩重如山，我等村人又怎能做忘恩负义之事？”

乡长连连冷笑，自然不信，用阴毒的眼神扫过众人，问：“到底可有此事？”

众人都默不作声。

乡长变色道：”一派胡言！王老头，若不是看在你年迈的份上，必定治你个妖言惑众之罪！什么阴阳结界，什么老僧舍己救人，谁看见了？”

王老头望着村中沉默的众人，难以置信，叹气道：“你们都曾受过老僧之恩，食过老僧的血肉，现在却连一句话都不敢说吗？当年获救之时跪地感激涕零，建庙后上香许愿恭敬虔诚，这时却怎得一言不发？受人之恩，当报不报，与禽兽又有何异？这庙就是为了纪念老僧盖的，现在要拆，你们都不说话？对得起舍己救人的老僧吗？”

众人心中惭愧，更加低头，却依旧不言语。

乡长大怒，挥了挥手，带来的士兵上前不由分说，把王老头擒住。

乡长说：“你为老不尊，蛊惑人心，胡言乱语，欺诓本官，阻拦拆寺，真是一个佛门余孽。太傅大人有令，佛门余孽可不经审判，直接问斩。”

王老头悲恸不已，看着眼前这帮恩将仇报的村民，泪流不止，说：“我这么大岁数了，早就死得了，你们如此冷漠，会遭报应的！”

说完王老头不甘受辱，挣脱兵丁，跪下朝着老僧遗留的那副骸骨磕了三个头，然后猛地一头撞在大雄宝殿的柱子上，鲜血流了一地，一命呜呼！

乡长却不当回事，轻蔑地对着王老头的尸体骂道：“顽固不化，死有余辜！我早就听说你们史家村里最多佛门余孽，才故意让你等拆寺试探，果然有人露出了狐狸尾巴！不妨实话告诉你们，太傅大人有令，有庙的村庄，每村须得交出五名佛门中人，上交朝廷去当兵；交了，便是功绩，升官发财；交不出，我乌纱帽难保，你们也别像好过！至于你们当中谁是佛门之人，我将放火烧寺庙，看各人的反应，悲伤的一定是佛门中人，全部带走充军当兵！”

嵇康听得气愤填膺，站出来喝道：“慢！我就是个信佛之人，要抓先抓我！你们敢拆古寺的墙，我的剑就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