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遗失心乱

风卷起了颜亦冰的裙角，牵起的是一种莫名的情愫。

以前年纪小，一次次的离别，一次次的转校，已经让她觉得很平常，长大了，懂得了人情冷暖之后，她已经害怕面对这种离别的场面，她宁愿别人记住她高兴时候的样子，不愿意别人看到她的不舍。

张宸正和姑姑张铃一起在大街小巷的找着柳烨，白色的阳光刺眼的将一切虚空化，而这场变故的策划者却不知道自己种下了祸根。

柳烨根本就没有回家也没有回外公那里，她就像一个受了伤的雏鸟，在荆棘林里蹿的太久早已经伤痕累累，她最怕别人找到狼狈的她，更怕别人去揭开她的伤疤。

一切都是张铃自以为的完美，却疏忽了孩子的感受。

天空莫名的就下起了雨来，阴郁的空中积攒了暗黑的云层，树木染上了阴冷的色调，看不到花红也见不到果子的累累。风卷起的灰尘带走了所有真实的感觉，地面的水泥地干干静静，踩在上面显得软又空。

寻的也是累了，张铃疲惫的坐在驾驶位，她想起了小时候在绿翡城的时候，那里的青石板桥一直绵延到河对岸，河岸的两旁长满了蔷薇花、柳树和夹竹桃。水里有着绿油油的青苔，风卷入，携了几朵花瓣入了荷塘，微波粼粼，轻轻的掀起了水波。那温暖的阳光像炸开的绒花拂在脸上，柔软又轻盈。

“姑姑，小叶不会做傻事了吧？”张宸看着张铃陷入了深思，不忍打断张铃，但是看着夜色里车灯照耀下的雨丝，心里更担心表妹。

“她应该是恨我了。”张铃轻叹一口气，靠在了座位上。可是，她还是不甘心，为什么结果不是她想的那样？柳烨不是，不是她一直维系着活下去的孩子，为什么不是呢？

“她一直都明白的，不会怪你。”

“这句话只是安慰我而已了。宸儿，这么多年你对你爸妈形成的成见不也是一直藏在心里？上次去绿翡城我也知道你是为了什么，如今这事真到了自己身上我才知道自己真的伤害了叶子。我是个不合格的母亲，我很累，对于你姑父你什么看法？”

“是，我上次是为了逃避才会做出傻事，叶子一直都希望得到您的肯定，我只能说姑父是真的爱你。他为了你和叶子做了很多，爷爷说过，他说姑父是他见过对你最好的那个人！”

张铃侧转身子，看着张宸，面前的侄子突然之间成长了，她一面欣慰，一边感慨：“你不会懂的。”

张宸看看姑姑，那张面容上裹着淡淡的忧伤，目光锁着前方，手指敲着方向盘。“你有喜欢的人吗？”冷不丁的正在张宸别过脸的时候张铃说话。

淡淡的水汽透过风吹进车里，“有喜欢的人你就知道很多事不能两全的。”

“我没有……”

“就像有喜欢你的人，她固执的就是等在原地，你既然不想伤害她，就要做到不理、不看，要不就忘掉你喜欢的人，回头捡起被你伤害的人那支离破碎的心。可是？你能办到吗？”张铃打断了张宸的话，没有让张宸继续刚才的话。

“是很难。”张宸无言。

张铃这句话不止是对张宸讲的，其实就是对自己的最好劝慰，只是她知道，即使像洪水猛兽，她也绝不后悔。

同样的雨夜，张家的这两辈人都陷入了彼此的深思。

群魔乱舞的雨丝一直下，浇透了这一方土地。

颜亦冰打着雨伞静静的走在那段离开学校的路上，当雨下下来的时候，她刚好躲到了榕树下。夏季的雨总是动静很大，撕扯后的树被吹的东倒西歪，粗壮的大树则是叶子被卷的满地都是，空气里夹杂着灰尘和雨水的味道，潮湿的水溅到白色的棉袜上染成了一朵朵的小花。她望着学生们像落荒而逃的难民顶着书包逃窜开来，一个个男生步履矫健、速度极快；而女孩子则是惊叫着找地方躲雨，关系好的女学生则是跳上了骑自行车的男同学车上。

对面的那个穿蓝色校服的女孩子便是笑着搂着男朋友的腰，因为某句话让她不舒服便使坏拧男朋友的腰，车子歪歪扭扭，便听见男生宠溺的假装生气：“别闹！”女孩便把头伸进雨衣里，乖巧的伏在男生的背上。

仅仅是简单的两个字都把爱意诠释的分毫不差，颜亦冰感觉心窝里某个地方凉了。

记忆温温吞吞的就袭上来！

她看着那男生载着女孩走远了，公交车、的士、私家车……车水马龙的世界完全与她无关，她包里的伞一直放在里面，可是她没有勇气，因为撑开伞便是真正的该转身了，不能犹豫了！

“等了很久了吧？”

“太阳都要落山了。”

“哎呦！”

“颜同学，这是朝阳！”

“走吧！上车！”

“我会骑。”

“没有刹车！”

“啊--”

“小样儿，敢动我的车，下来！”

“不下来！”

“那我上来了哈！”

“啊--快点下来，要出车祸了。”

“新手上路，让一让！”

“陆小果，不行了，你太重了！要撞了！”

那寸寸记忆就像三月的寄生虫在果子里爬出来，又痒又难耐，却舍不得丢弃。

仅仅是一个画面就将伤疤一一撕开来，鲜血淋漓。

一辆车停下来，颜翊让司机来学校门口接颜亦冰，犹豫的她看了看校门，把刚才看到的所有都抛开，从雨里穿过坐到了车上。

刚刚坐到车里她才发现颜翊就坐在后座，颜亦冰缩了缩身子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进去，把包抱在怀里。颜亦看了看自家闺女，以为她是舍不得同学，便安慰：“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好啦，上大学了会见到更多的同学的。”

“嗯。”颜亦冰小声的回答。

“先去俐崃山庄。”颜亦对司机小吴说。

车子掉了一个头淹没在了浩浩汤汤的雨流里，车轮驶过，溅起水花！

一路上颜亦冰假寐，靠在车窗上不说话，颜翊也没有在意她，他正忙着去俐崃山庄见一个重要的客户。等到了俐崃山庄，颜翊便下车，早就有服务员来打开车门撑了伞等在那里。

“冰冰！爸爸去见客户，你让小吴送你回去。”颜亦冰动了动，眨着眼睛看着父亲，颜亦叮嘱完便拿着包准备走。

“少喝点酒！”她说完关上了车门。

望着车里的女儿，颜翊额头有些痛，总是觉得最近看颜亦冰很反常，但是又说不出哪里怪异，而自己最近总是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所以他才会同意慕容菲的建议，让颜亦冰离开嘉煜。

一切都是从他接到那封电邮之后便发生变化了。

记忆逡巡而过，她也真是累了。以前听雪儿说，在一段感情里最卑微的便是你努力的去承认自己的内心，可是残忍的是那段努力根本不值一提，在半路就夭折。

大概开个二十分钟，车子停下来。颜亦冰懒得睁开眼睛，便问：“小吴叔，怎么了？”

“前面路上有棵树断了，堵住了。”

“这里还有其他路没有？”

司机东张西望，在收索周围的路，“朝东楠走可以。”

“那就走那里吧，今天雨大，也是正常。”

司机左转往下塘开去。

颜亦冰开始讨厌下雨天了。车驶过大桥的时候，一个女孩子失魂落魄的走在雨里，然后步子很缓，她背转身看不到模样，加上天已经晚了，颜亦冰也没注意她的样子。

“小吴叔，你去把这把伞给那个女孩吧。”

司机将车子停在路边，打开车门追上了那个女孩子，说了几句话便折了回来，他拍了拍身上的雨水，打燃了车子。

车子刚刚开走，女孩不经意的看了看车牌号。另一辆车驶过，车灯打在她的脸上，她用伞挡了挡眼睛。柳烨记住了那个车牌号码，只是她不知道车上的女孩子是她认识的人。

大概很晚了，所有人都在四处张罗着找柳烨，柳辉也是到处找人。柳辉直到这些事发生了都不明白柳烨到底是为什么离家出走。

柳辉想起自己曾经和张铃关系最好的时候带过柳烨去东楠那家游乐园玩儿过，他外套都没拿就开了车去找人。

A市的雨是在潮闷了半个月之后最大的一场雨，柳辉在硕大的公园找了半个小时，嗓子都喊哑了，几乎崩溃。

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在摩天轮下发现了蹲在角落里打着雨伞的柳烨。那是他的公主，他柳辉最疼爱的女儿。他气急了，走过去把孩子拧起来，抬手就想打下去，可是看到那鱼泡一样的眼睛停住了，他用力的摇晃着柳烨：“傻丫头！你到底是要干嘛？你是要老爸的命啊！”

柳烨被拽的晕了头，“哇！”的一声扑在柳辉的怀里哭起来。

“你不会不要我的？你不会不要我的！对吗？”

“我们回家。”

柳烨紧紧拽着那把伞的伞套，冰冷的身子挨着车座，她慢慢松开被攥紧的伞套，才看清上面绣着一个“颜”字，针脚不细致，稚嫩的手法，看得出来是无聊时的作品。她忍着不哭出声，将头埋在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