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老芋头的哀求

马上就到年底了，二狗子趁着这些日子大家都不愿意来，安心的收拾着卫生。但这样还是会想起小凤给他帮忙的时候，而想起她，手里的力气就会失控，无数次把那些毛刺扎进了手里。直到累到腰都直不起来的时候，才是他能安心睡觉的时候。

这天醒来，透过昨晚刚擦净的窗户看到外面的天，格外的明亮，但也让他的心格外的空落，还不如充满雾霾的时候，不那么清楚自己的失落。

但是无论如何，生活还在继续，他必须相信主在前方为他设计了更好的安排。就在他垂头打开教堂的门时，赫然发现门槛上坐着一人。而院子里，一白一黄两只狗正在绕着院子追逐打闹。“于叔，你怎么坐这里了，地上凉，快进来吧。”风把两只狗的毛都吹得立起来，而老芋头的脸，似乎被风挤压的没有了水分。

“早上风大，我怕他俩吹感冒了，看你这院子没锁，就让他俩在这跑会儿吧。拉的屎我已经收拾了，你不用操心。”

这院子位于村子的最西头，若不是刻意前来，是不会发现院门没锁的。二狗子虽然心情受阻，但是脑袋还是在线的。于是他就挨着老芋头坐在了门槛上，看着长大了许多的大狗子，想到的是，这是当初大地瓜买给小凤的。不知为何，小凤走了，和她有关的，却在一点一滴的向他靠拢，慢慢围绕，就像蛛网在围剿一只落入陷阱的苍蝇，可这结丝的蜘蛛，究竟是谁？“叔，有话你就说吧。我这里，现在也没人来了。”

“二狗子，说实话，我给这狗起名大狗子，你恨不恨我？”

“这有啥呢？以前教会学校里有一个门卫养了条黑背，听说他喜欢看篮球，就管他的狗叫科比。说只会把最喜欢的名字用在最心爱的东西身上。所以，于叔，你别对我有想法才好。”二狗子的颈椎也连天的劳动中出了问题，笑声都传递不到嘴边。

“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可惜我的两个儿子都学不到你这样的通情达理。如果我知道现在会是这样，当初就该把他俩随你一起送走。不过，还不知道那个老神父乐意不乐意了。”

“于叔，家永远是最好的选择，我那时大概是没路可选吧。”二狗子说起这些反倒没有了负担，“不管大地瓜和家旺未来如何，您都已经尽心尽力了。谁也没有义务为别人付出一辈子，况且，他俩有胳膊有腿，是可以照顾自己的。”

“你这么想，别人也这么说，但是这两个畜生呢？尤其是老二，干的那事，你不知道啊，背后人家都怎么骂我的，说我把孩子推进了火坑。二狗子，你说，我跟他要过什么？我什么都没要过，我怎么知道那狗娘养的，怎么会走上犯罪的路啊。”老芋头手里的两条牵引绳无力的抽打着地面，头慢慢别了过去，像是怕二狗子看到什么。

二狗子对家旺的事，其实不比别人多知道多少，警察似乎在问询的时候似乎都说了，但又像是什么都没说。二狗子只知道现在，老芋头的租客都退了房，虽然口口声声都说是提前回家过年，但连被子也卷走，押金也要走，摆明再也不会回来了。老芋头守着的空院，虽然比他这里多了两条狗，但可惜它俩一句人话也不会说；虽然大地瓜还在，但终日昏昏沉沉，比瘾君子还像瘾君子。老芋头也曾放心不下，偷偷取了他尿盆里的尿去做检查，却也没有发现吸毒的痕迹。心里的石头似乎放下了，但更像是换了一块。就算他去别人家串门，别人也学会了装聋作哑。

“二狗子，你说，我究竟是作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两个不省心的东西？老了老了，黄土埋脖子了，还要遭这样的罪。”

“叔，家旺，找到了吗？”

“好像没。二狗子，我听人说，他以前总来你这里，你是不是知道他在哪？你告诉我吧，他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还是应该回来请求政府宽大处理才对啊！”

二狗子自从在警局里看到那些零碎的证据后，越来越坚信家旺当初来他这里只是为了交易，心中有一种欺骗主的愤怒。再加上，小凤的事，矛头似乎也指向了他，语气中的不善更是暴露无遗。“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二狗子，我知道你不会随随便便把别人的秘密说出去。记得当初粪蛋得罪了人，人家打你你都不说出粪蛋的下落，真仗义！但是，二狗子，今时不同往日，今天那狗娘养的不是得罪了人，是犯了法，抓住要判死刑的。你就可怜可怜老汉我，那兔崽子到底去了哪里，你告诉我，真的，回头是岸，和国家作对，哪个能有好下场？”

粪蛋的事二狗子从来没有提起过，是因为怀疑自己的愚忠葬送了一条人命，还害得家旺成了残疾。但此刻，这件事却有了要挟的味道，让他更加不痛快。“叔，不是我不说，这个我是真不知道。”

“是，你不能说，我懂你们的规矩。这样，让主说，让主说行了吧？”老芋头也不管大金子快骑到大狗子身上去了，拉着二狗子走进了教堂。直冲着讲台上的那本《圣经》，抓着二狗子的手并着自己的手按在上面。“仁慈的主啊，求您给我老汉指一条明路吧，谢谢啊！老汉我来生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啊！”

“叔，我们不信来生。”常听有人临时抱佛脚，二狗子亲眼看见了临时抱主的脚，只觉得恶心。

“那就今生，那就今生。今后我把您老人家的像挂在床头，天天好酒好肉我供着您，只求你保佑我老汉将来能有儿子送终啊！”老芋头说完看着二狗子，“这就行了吧？你快在我手心给我画画，那兔崽子到底躲到哪去了。让我去见他一面，不然我真怕他被警察一枪崩了，就跟他养的疯狗一个下场。难不成还得老汉给你跪下才行？”老芋头盯着二狗子的眼睛，只要看出一丝可能，他不会犹豫。

“叔，我在主的面前发誓，我真的不知道家旺在哪里。这样，您满意了吧？”二狗子无情的把手从老芋头温热的手中抽出，把《圣经》也摔在地上。但他只看了一眼，便向着外面走去。空留这个老人，慢慢的捡起地上的《圣经》，拂去上面的点点浮灰，然后轻轻砸向了他的脑袋。

二狗子刚踏进院子，大金子从大狗子身上跳下，没能得逞的它绕着二狗子赚了两圈，似乎想抱着二狗子的大腿抽动两下。二狗子抬腿一脚，把大金子踹到了一边。“滚！”抬起头，才发现村长站在院门口看着自己。

二狗子迎上去，“爹，咋了？”

“没事，我看你起来了，叫你回家吃饭。”

“哦。”二狗子回头看一眼，却什么也看不到。

村长转过身，声音从他的后脑勺发出：“没事，他那个怂样，死不了，放心吃饭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