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三极之道

冰面被撕出一道逦迆的大裂口，犹如是一条狰狞的巨蟒，正驰骋于厚重的冰层当中，向着蜿蜒的大河下游，破冰斩浪，飞奔疾行，速度奇快。

顿时之间，大河上下，轰鸣不断，响声滔天。不知其数的冰凌，刹那就被掀翻，迸射腾空，赫然化成一拨又拨气势磅礴的冰凌浪涛。

仅管眼前的壮观场面难得一见，林泽却无心欣赏，至于万文韬许他的禁卫军大庶长，还是冷风离去时的四郡之说，他更是丝毫没有去在意。

眼看到万文韬和冷风两人，前脚刚刚走出茶楼，林泽立刻扭头朝着身后的海无界和求家兄弟三人，简单的交代了一句后，便独自一人行色匆匆的，也离开了茶楼，直奔城外的孤峰疾步而去。

不外别的，他想借助之前那一瞬，脑海里蓦地闪过的一丝的感悟，再去一趟孤峰上的古庙，希望这一次自己能够有所收获。

海无界和求家兄弟，望着已经急速远去的背影，楞在原地不动。经过这一段时日的交往，多少也了解一些林泽的脾性，因此三人虽然还有些二丈摸不到头脑，感到莫名其妙，但谁也不敢擅自追随上去。

林泽的速度飞快，每一步迈出的跨度都极大，甚至是前脚尚未完全落地，后脚紧跟着抬起，长袍猎猎作响，身体周围传出一阵阵嚯嚯的破风声，任谁在看到这一幕时，都错以为他是仙人在腾空飞掠。

几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已经来到孤峰的外围，一路上始终宛如一阵疾风般的极限奔跑，林泽微微有些气促，抬头看了一眼孤峰，迷雾茫茫，覆盖其上的那一层厚厚积雪，像是没有丝毫动融。

虽然这时依旧艳阳高照，阳光明媚，可山林里似乎听不到鸟鸣，也听不到兽吼，这让刺破青天的孤峰，显得越发的岑寂和孤独。

林泽纵观四周一圈，确定没有人后，才放心的拍了一拍腰际的乾坤袋，用心念传递给剑灵。

“小子，你有完没完，大冷的天都不让前辈我清净，是不是把将前辈我冻死，你小子才算甘心么？”

剑灵赤着身体，光着脚，站在寒霜剑剑身上，横眉立目，气势汹汹的用小手手指着林泽的鼻子尖，就是狠狠的一顿呵斥。不过剑灵虽在那里盛气凌人的呵斥，可目光却一直注视着林泽那张白净的脸，不曾挪移半分。

当看到林泽这里尽管始终闷不吭声，脸色却变的越来越阴沉，好似随时都可能小宇宙爆发的样子，剑灵不由的小心肝暗暗一颤，咬牙佯装愤忿不满的瞪了一眼，才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操控寒霜剑，载起林泽飞往孤峰古庙。

虽说被剑灵借题发挥狠狠的一顿呵斥，让林泽内心很不痛快，可话又说回来，在剑灵的相助之下，不但省事又省力，还事半功倍，其势神速，仅仅是在顷刻间，他便已经置身孤峰之巅，古庙之前，心中的不痛快也因此烟消云散。

举目四顾，令林泽感到大为惊讶的是，孤峰上处处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唯独古庙和古庙前的广场上，竟然诡异的片雪不染。

略微迟疑了一下，林泽便不在关注，信步向古庙走去，他在经过巨型香炉时，香炉一如既往地一震，并且这种震动变的越发强烈，甚至在这强烈的震动中，附着香炉表体上的锈斑都剥落下一小片。

还有从那两棵依崖而长的参天古树中传来的歌声，也变的越来越清晰，不过这一切，已经无法再撼动林泽丝毫。他依旧神色平静无波，不疾不徐，镇定自若，直接从巨型香炉旁穿过。

进入古庙正当中的那间庙堂，这座庙堂不大，几乎和仙墟内的那座古庙一般模样，其内同样供奉着数尊残破的神像，唯一不同的是神像前，去没有了八个锈迹斑驳的乾坤炉。

林泽不忘向每尊神像，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随后选了一个蒲团，面向身体右侧的壁墙，盘膝坐好，确定静气凝神后，才缓缓的阖上眼睛。

就在他阖上双眼的刹那，原本空无一物的墙面，忽然似出现了扭动，如同是在平静的墙面上骤起一拨又一拨涟漪，不多时，这些骤起的涟漪赫然又化作一个又一个符文。

等到所有的涟漪全部都化作符文后，庙堂里突然变的光线灰暗，一片昏黄，仿佛整座古庙被一个隐晦的阵法笼罩，外面的阳光任凭有多强烈，也无法穿透到阵法笼罩下的庙堂里。

符文在墙面上激烈跳动，渐渐组成天地人三个字，三个黄灿灿的字不断的散射出三股黄灿灿的光，落到林泽的面门上的同时，在他脑府空间里立刻漂浮起黄灿灿的三个字，同样散射出三束黄灿灿的光芒。

林泽依旧盘坐在蒲团上，身体纹丝不动，可他的神魂却在这三束光芒不断的照射下，缓缓的睁开双眼。仅管此时的神魂仍然不如两个拳头大小，但在完全睁开的一瞬间，两眼睛里竟透着无限的深邃。

脑府空间里白云朵朵，和风习习，三个黄灿灿的字，随风轻荡，长的与林泽一模一样的神魂小不点，如同是一个超级袖珍版的小林泽，霍地站起身，目光炯炯有神的看着头顶上那一个天字，仿佛从这个黄灿灿的天字里，看到了洪荒宇宙。

“日月盈仄，辰宿列张，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化被草木，律吕调阳，闰余成岁。”

“茫茫苍穹虽自成法则，可我乃是修道之辈，就注定要逆天而为，岂肯轻易就被这法则所束缚？”

小林泽喃喃自语，神情越发的坚定，他又望向那个黄灿灿的地字，看的极为专注，慢慢的这个地字里出现的一扇门。门内的神秘吸引着林泽的神魂右脚抬起，毫不犹豫的朝着那扇门一步一步走去。

当他穿过门走出时，脚下是一座无限巍峨的山峰，身后群山环抱，绿意葱葱，层林尽染，而在他的正前方，目光所及的之地，是一座波平浪静，一望无际的大海。

“海真的是无边无界么？不对，再浩瀚的海，终归有界，我之所以看不到海的尽头，是因为我的目光太短浅，是因为我的眼界不够宽，是因为我看的还不够远而已，才会觉得大海浩瀚无边，真正无边无界的是执着的人心，是人的欲望和梦想。”

小林泽忽然想起自己在仙墟古庙时，妖仙花灵所施展的方寸界神通，花灵用她的意志和她的道，仿佛可以将一片世界都浓缩进方寸之间。

“不管天有多大地有多广，或许只要我的心够大，就能容天下之大。妖仙花灵前辈当年能感悟出方寸之术，我总有一天也自能感悟出方升之术来，等到那时，我便以方升术法，一升量天下！”

想到这里，小林泽豪气干云，双目中闪过一抹精芒，两眼睛变的尤其明亮，变的更加深邃，在这一刻，他似乎已有所明悟。

随着感悟渐渐深入，那一望无际的大海，好似感受到一股意志，蓦地风起浪卷，涛声滔天，并且在这剧烈的震荡中，竟以肉眼可看见的速度，飞快收缩。用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原本浩瀚似无边的大海，赫然变成险峻峡谷里的一座湖泊，波光粼粼，湖水翠绿。

不仅如此，还诡异出现的一条石阶，始于小林泽的脚下，向前凭空延伸，足足有千阶之多，凌空悬挂，直通湖泊中心。

只是这一条石阶还不尽完善，起初的三百阶十分殷实，可在三百阶之后，却一阶比一阶虚幻，似乎只有等到林泽真正感悟时，这一条千阶石阶才会完全的殷实。

那翠绿色的湖水下好似有一股力量，冥冥中在牵引着小林泽，不由自主的抬起脚走上石阶，一步一阶，一直走过三百阶，站在一块半虚半实的石阶上，才停下，也就在这时，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无尽沧桑的声音。

“何为道生万物？”

小林泽先是向着天空上，抱拳恭敬一拜，随后不假思索的答道：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听到小林泽的回答，沧桑之音夹杂着一丝笑意：“我在问你，何为道？”

“道可道，非常道。”

“人云亦云，这不是智慧，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

“怎么会这样？”

小林泽的神魂一愣，心想：“明明是道大，天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天法道，道法自然。”

“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而人居其中，焉人道，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唉，小子好好想想吧，想明白了再来渡石阶。”

那道无尽沧桑好似能一眼看穿小林泽的心思，声响过后，立刻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动着林泽的神魂，不断向后退，直至重新站回峰顶，而始于他脚下，凭空向前延伸的石阶，也随着他的一步步后退，迅速一阶一阶消失。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信而不殆...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四大，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小林泽神色满是不甘，执着地盘膝坐在峰顶，渐渐陷入冥想，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庙堂内的本尊好似陷入沉睡一般，盘膝坐于蒲团上纹丝不动，甚至连气息都微不可闻。

庙堂的壁墙上，天地人三个黄灿灿字，依旧散射出三束黄灿灿的光芒，不同是，此刻在这三个字当中，人字散射出的那一束光芒最盛，并且缓缓的向林泽的一双眼睛移动。

就在这一束人字光芒移至双眼睛时，林泽仿佛看到黄灿灿的人字，瞬即转化成无数不同的影像，有父亲母亲，爷爷外公，有林慧林笑，大伯五叔，有古崖村的族人，有白河镇，有师尊的洞府，有五指峰的历练，有终日川流不息，奔腾东流的白河，有与苏坚父子带领域外魔族的血战。

从古崖村到林氏宗门，从天漠古城到仙墟历练，从族变到青松崖的一点一滴，最后林泽看到怀源城里那些生活在底层的居民，为生活了没日没夜的奔波劳碌，简单而且单一。

他也看到那些大家族和达官贵人，却在为权利和利益，搞选边站队，拉帮结派，结党营私，明争暗斗，互相谋害，使得本不复杂的世俗，变的何其复杂。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如果混沌未开，就不会有天壤之别，天地虽然孕育了人类，可如果天地间依旧荒无人烟，又怎能将我们头顶上这一片天空永恒撑起么？”

入定中的林泽两眼皮子一阵跳动，原是巍然不动的身体，这时明显震动了一下。

“三生万物，三画成封，象征天、地、人三才，就如同三极之道，三方为限，其中两方为布局，一方为辅助，互相牵制，牵一发而动全身。”

山峰上，小林泽睁开双眼的刹那，身体蓦地站起，目中更似有一束耀眼的精光迸射而出，当他看到脚下再次出现的石阶，竟然一下子殷实了六百阶后，嘴角情不自禁的微微勾起，小脸上也露出一丝得意。

“难怪道天尊者要说断了传承，原来道法被人故意分割开，是有人故意用此法来迷惑后人。”

小林泽扬起小脑袋，望着只要走过最后四百石阶，自己便可顺利进入湖中，可偏偏停留在第六百零一阶，半虚半实的石阶上驻足不前，顿生无限感慨。

“万物并作，遐迩一体，各复归其根，三而一成，三极之道，共生共灭！不破不碎，何以复，不死不灭，怎可往生？”

想到这里，小林泽猛的抬起右脚，向着还是十分虚幻的第六百零二阶石阶，狠狠踏下去，目露执着，神情坚定，一副不撞破南墙不回头的样子。

“吔！臭小子，你这是想要干嘛？”

沧桑之音瞬即落到小林泽的耳中，语气出乎意外的充满疑惑和诧异，可又似乎没有打算阻止小林泽走向虚无，走向那一阶还没有殷实，仍然处于虚幻当中的石阶，似乎也想看一看，小林泽的这一步落下，究竟会出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道法本就变化千千万万，凭借一己之力，又岂能参悟所有？既然无法全部参悟，我便懒得再参悟，以身试法，既干脆又直接，还简单不费事。”

说完，小林泽毅然一步踏下，这一步更是他试探心中猜想的一步，他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至于这一步落下之后会有出现什么结果，老实说他其实心里也没底，毕竟传承早已经断了数万年，因此他并没有向那道沧桑之音和盘托出心中真正想法。

“天地人为三极之道，必定三方互相牵制，共生共灭，缺一不行，而此时此地，我就是这三极道中的唯一一人，那么一旦我死，就等于失去了撑起这一片天地的支柱，这里将重回混沌。”

也就在他的脚掌刚刚触碰到虚幻石阶的刹那，天地震动，翠绿色的湖水顿时翻起绿浪，脚下的石阶虽然依旧虚幻，但却扩散出绿色的涟漪，这涟漪牢牢支撑着小林泽的身体不坠。

“果然，嘿嘿！”

小林泽眨巴眨巴小嘴，微微眯起一双小眼睛，小脸蛋上尽显腼腆之色，当即向着第六百零三阶石阶，大踏步的走去。

六百零四，六百零五，六百零六...六百十八...七百。

随着小林泽这里步伐越来越快，竟引得虚无轰鸣，天地色变，脚下那一阶阶的虚幻石阶，不再扩散涟漪，而是被一个又一个的翻起的绿浪替代。

“这，这...！”

小林泽这种踏在浪尖感悟的一幕，史无前例，匪夷所思的就连那道沧桑之音都急促起来，或许是因为千万多年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竟然是如此简单直接而又粗暴的悟道。

“臭小子，你是怎么做到的？”

“正道沧桑，谁人能够全部明悟？”

“那你这么做，又是处于何故？”

“一切只是为了顺应自然，走一阶算一阶，能走多少阶便走多少阶，什么时候会掉进湖里，就看造化了，至于感悟，也是能感悟便感悟，不能感悟则放弃，就当作走马观花好了，不必那么固执。”

小林泽眼看自己这会功夫，已经走过了九百七十阶石阶，还有三十阶便是千阶了，按道理，他只要坚持走完这千阶石阶，或多或少也算是闯关成功，接下来他便可顺利深入湖心。

可偏偏此时他与湖面距离，却和他之前在峰顶时，所看到石阶延伸的样子恰恰相反，居然越走越高，越走就离湖面越远，这让他更加笃信心中的猜测。

“放弃坚持，顺应自然，难道我的执着是错的？”

沧桑之音中充满迷茫。

“既然道本无止境，想必这一条石阶绝然不止千阶，或许千阶之后，还有十个百个千个，乃至穷无止境的千阶石阶出现，若是一一参悟，恐怕穷尽一生也未必做的到，如此这般，岂不要我在此孤苦和寂寞终生？”

小林泽一面继续前行，一面抬起小脑袋，仰天朝着沧桑之音传来处，循声望去。

风卷白云游荡，苍穹依旧茫茫。

虽然没有看出任何踪迹，可两只小眼睛里却渐渐的露出古怪，咂吧咂吧小嘴，忍不住轻喃了一句。

“也不知是多少年的老怪物，居然固执的能把自己都走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