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风暴又起（三）

“高风，你曾经是银行的工作人员，虽说不是什么大领导，但也是当过科长的人。你现在给我和李毅普及一下金融知识：什么叫洗钱？”见高风和李毅都盯着自己，卜慌并没有正面回答高风提出的问题，而是把“皮球”踢到了高风的脚下。

“洗钱？洗钱……”被卜慌突然提出的问题问的一愣，高风嘴里默默的念叨着，一时卡了壳。突然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看着卜慌吃惊的问道：“卜老师，你是在怀疑黄福松的钱来路不正，是打着帮助李毅收购涂料厂的幌子把自己洗白，名义上是帮了李毅，实际上是为自己来路不正的金钱披上合法的外衣。是吗？”

卜慌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点点头

看着卜慌，高风的手禁不住一哆嗦：“卜老师，这个黄福松真的有这么狡诈和阴险吗？”

“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我们不得不这样想啊。”看着高风和李毅吃惊的瞪大了双眼的样子，卜慌微微一笑，然后平静的接着说道：“刚才我说过，根据李毅的调查，黄福松在涂料厂占有股份已经是个不争的事实。说白了，这个涂料厂就是他黄福松和那个胡主席共同投资成立的，胡主席那个不争气的外甥只是他们找的一个代理人，一个门面而已。但现在的情况是，黄福松对涂料厂股份的事情一直秘而不宣，甚至在李毅多次暗示的情况下故意‘装傻’，对股份的事情只字不提，原因只有两个：要么是涂料厂的问题并非是作为厂长的胡主席的外甥经营不善那么简单，而是出了大问题，实在经营不下去了，黄福松和胡主席想‘甩包袱’，而背锅侠就是李毅。如果是这种情况，李毅你是万万不能接手的。黄福松和胡主席两个人都曾经是建筑领域的领导干部，现在又都大权在握，可以说在整个建筑领域呼风唤雨，一个小小的涂料厂的销售对他们来讲就是小菜一碟。可现在如果连他们都觉得涂料厂积重难返，难以起死回生的话，你李毅还能干出什么成绩？即便你浑身都是智慧，也绝不会超越两个权高位重的官员。”

说到这里，卜慌微笑着在李毅的肩膀上亲热的拍了两下，然后拿起一支烟抽了起来。

“不过老卜，在半个月之前，在黄局打算让我接手涂料厂的时候我就跟他说过，如果让我接手涂料厂，厂子的债权、债务必须搞清楚。为此，老黄也非常认同我的观点，并把涂料厂交给了一家会计师事务所进行财务审计。如果涂料厂问题严重，财务审计一定能查出来。而如果像你刚才说的那样，黄福松和胡主席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他们就不害怕我因此知道涂料厂的底细而拒绝接手吗？他们都是大领导，绝不会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情啊！”听了卜慌的话，李毅迟疑了一下，然后看着卜慌不解的问道。

卜慌笑了笑，然后无奈的摇摇头。

这时，站在一旁的高风插话了，他看着李毅说道：“老李，我是学金融的，对财务知识有所了解，并且在进入银行工作前在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实习过一段时间，对于会计审计这个行业还算有些可了解。正是因为这些，我才非常赞同卜老师刚才的观点，所以提醒你：千万不要过度相信财务审计这个东西。在咱们中国，有些时候人情甚至会大于法律，一个财务审计又怎么能逃脱‘人情关系’的制约？如果黄福松想在财务审计报告上做文章，他完全可以给审计的人‘下药’，让他们按照黄福松的思路‘设计’一份假的审计报告，让你从表面上看不出任何问题。可一旦你真正的接手了涂料厂，问题自然而然的就会暴露出来。但到了那个时候为时已晚，你接手了涂料厂，而且按照审计结果给黄福松打了欠条，如果你想反悔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要么把钱还给黄福松，要么背一个违约的恶名，让别人笑话不说，照样还是赔钱。老李，你会奇虎难下的呀！”

说到这里，高风有些担心的看了李毅一眼。

李毅似乎听明白了高风的话，于是便冲着高风点点头，脸上顿时布满了愁容。

“我现在再说一下我的第二个担心。”把手中抽剩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卜慌看了看高风和正在闷着头抽烟的李毅接着说道：“我现在最担心的倒不是第一个问题，毕竟有些问题虽然麻烦，但如果应对恰当，并不一定是个死局。现在我最最担心的是：黄福松投资建涂料厂的钱是哪里来的？他之所以捂着这个问题不肯直说，是不是钱的来路有问题？如果这个问题落实不了，即便是涂料厂日进斗金李毅你也不能接！”

说到这里，卜慌一脸认真的看着李毅，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

“卜老师，对于你的这种担心我觉得有些多余。”刚才还坚定的支持卜慌的高风突然调转枪口，黑着脸直接怼了过来：“李毅要接手的是黄福松的涂料厂，至于他建厂的钱是怎么来的，与李毅有一毛钱的关系吗？再有，即便是他黄福松的钱来路不正，国家要追究的也是他的责任，惩罚的是他黄福松，难道还能牵连到李毅吗？按照我的想法，如果不存在刚才你说的财务审计的问题，李毅完全可以接手涂料厂，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

听完高风的话，卜慌笑了笑摇摇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如果这些话是李毅说的还情有可原，毕竟他没有在体制内工作过。可你呢？在中国银行当了好几年的科长，现在又是《视角》杂志的总编辑，按道理讲，政治敏感度应该很强的。可你，唉，朽木不可雕也！”

说到这里，卜慌有些夸张的摇起头来。

看着卜慌摇头晃脑的样子，李毅情不自禁的哈哈大笑起来。

而高风则是一脸的尴尬和迷茫，用一双可怜的小眼睛看着卜慌。

“如果黄福松用于建造涂料厂的钱是受贿来的，从法律定义上来说这叫‘赃款转移’，通俗点说就是变相洗白。现在他又在李毅不明真相的情况下把股份转给他，既得了钱，落了人情，又给不明来路的钱披上了合法的外衣。他这种一举多得的方法是大多数贪官一贯使用的伎俩。”说到这里，卜慌停下话题接过高风递过来的香烟和点燃的打火机，一边吸烟一边继续说道：“他这样做对他自己来讲当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但对于李毅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老卜，你详细的讲一讲，快！”借着卜慌往烟灰缸里弹烟灰的机会，坐在一旁的李毅心急火燎的挪了下屁股，然后看着卜慌催促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黄福松这个钱真的是通过受贿或者其他违法渠道获得的而又被相关机关知道了的话，倒霉的首先是他黄福松，而接着倒霉的就是李毅。”虽然李毅在着急的催促，但卜慌没有着急，而是按照自己说话的习惯，一字一句的接着说道：“执法机关会毫不客气的没收黄福松的所有家产，包括他在涂料厂的投资，你李毅能得到什么？两样东西：第一，为涂料厂花费的心血以及后续投资都会依法充公，你会赔了夫人又折兵；第二，收买赃物，依法受到追究，说不定会重新回到四面高墙的监狱，完成你在监狱未完成的‘事业’。”

说到这里，卜慌收起脸上的笑容，然后一脸严肃的看看李毅：“老李，作为哥们儿，我没有跟你开玩笑的意思，希望你慎重考虑。”

“但现在的问题是，黄福松一个劲的催我，让我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放弃吧，我有有点不舍；接手吧，您所说的风险又是实实在在存在的问题。老卜，我现在怎么办呢？”听完卜慌的话，李毅急的直挠头。

“我有个办法不知行不行？”这时，坐在卜慌背后的高风站起来说道。

卜慌和李毅赶紧转过头来把目光盯在高风的脸上。

“刚才听了卜老师的话之后，我感觉他说的非常有道理。我们是刑满释放人员，在不长的人生道路上已经载了一个大跟斗，再也经不起折腾了，所以，办任何事情必须深思熟虑，慎之又慎。在是否接手涂料厂这件事情上，我的意见是这样的。”见卜慌和李毅都盯着自己看，高风一边说话一边走到两个人的面前继续说道：“首先，在没有摸清黄福松的真正意图、掌握了涂料厂的真实状况之前，李毅你决不能贸然接手。他黄福松越着急越说明有问题。所以，如果黄福松再催你，你就不要遮遮掩掩的和他回避了，直接把问题抛给他，让他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把事情说明白。能接受就接，不能接手就算。卜老师，你觉得行不行？”

说到这里，高风停下话题看看卜慌。

卜慌点点头：“有道理，有些问题靠回避是解决不了的。你碍于面子不想问，黄福松又碍于隐情不想说，就像拉大锯一样你来我往，只会增加你们两个之间的误会。如果我们刚才所有的猜测都不存在，你不但会误会了人家老黄诚心帮你的一片好心，而且会丧失一次创业的好机会，多么的划不来？所以，我同意高风的意见。李毅你的意见呢？”

李毅也认真的点点头。

“其次，如果这些问题解决不了，你又不愿意得罪黄福松和胡主席的话，那你和黄福松、胡主席商量一下，先不要接手涂料厂，但你李毅可以作为管理人员代替他们管理涂料厂，拿工资甚至帮忙都可以。这样一来，既能看清他们两个的真实意图，又能在实际工作中掌握涂料厂的真实情况，还不至于得罪黄福松和胡主席。等把所有的情况掌握清楚之后，再确定是不是接手涂料厂。”说完话，高风一扭身坐到椅子上，一双眼睛盯着正在聚精会神的听他说话的卜慌和李毅。

听完高风的话，李毅和卜慌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冲着他竖起了大拇指。

“高，实在是高，不亏姓高！我看……”卜慌刚想表扬一下高风，可就在这时，李毅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最炫民族风》的欢快旋律一下子打断了卜慌的话。

李毅赶紧拿起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的号码，转而瞪大了眼睛看看卜慌：“老卜，是省高检赵主任的电话，怎么办？”

卜慌一愣，随之悄声说道：“那还能怎么办？接吧！”

李毅点点头，先是把手机放在茶几上，然后按下免提键：“赵叔，我是李毅，您请讲！”

“哦，李毅啊，你和卜慌顺利的到达蓝海市了吧？我刚上班，不放心你们两个，打个电话问问。”电话里，传来了赵强温和的声音。

“哎呀赵叔，真的谢谢您了，工作这么忙还操心我们两个。我们早就到家了，只是在忙别的事情忘了给您打电话了，实在抱歉！”说完话，李毅有些得意的冲着卜慌挤挤眼睛。

卜慌一边微笑，一边在心里暗暗的想：作为省高检的副检察长，赵主任业务繁忙，怎么还有时间关心这些琐碎的小事？不会有别的事情或者侯江的事情有什么变化吧？

所以，卜慌虽然是笑着看着李毅，但眼神里却多了几分担心。

“哦，只要平安到家就好。还有啊，侯江的事情你们打算怎么办？据调查组的同志汇报，他们要侦办的几个案子已经差不多了，问我侯江的案子是否立案？是否马上开展调查。我已经打电话对他们做出了相应的安排。所以，你们要尽快找到侯江，把我们在省城形成的动议告诉他，让他赶快到调查组自首说明情况。另外你告诉他，检察院这边我已经安排好了，只要他配合工作，我保证他没事儿。这件事情要抓紧啊！”

看看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和围在一起的卜慌和高风，李毅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着急的皱着眉头看着卜慌。昨天晚上刚回来，今天一大早就在商量他李毅的事情，还没有来得及想侯江的事呢，现在该如何回答赵强？

低下头响了几秒钟，卜慌抬起头冲着李毅点点头。李毅马上领会了卜慌的意思，赶紧对着电话说道：“好的赵叔，我和卜慌现在就在一起，正在商量这件事呢，等会儿马上就去找侯江，让他按照您的指示到调查组自首。您就放心吧。赵叔，您还有别的指示吗？”

“没什么事情了。不过，如果方便的话你和卜慌再去找一下你们那个喜欢石头的朋友，看看他那里还有没有我喜欢的石头，我想再找几块这样的奇石收藏起来。不过，你告诉你那位朋友，我可不是白要他的，我花钱买，花钱买，只要价格合理就算给我面子了。哈哈哈哈哈！”说到这里，赵强以习惯性的大笑声挂断了电话。

伸手按下手机的免提键，把手机装到口袋里，李毅用眼睛瞄了一眼卜慌，只见卜慌皱着眉头叼着烟，一脸的焦躁。

“老卜，你看这事……”索然不知卜慌心里想什么，但看着他一脸着急的表情，李毅心里便开始敲鼓。

把手中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卜慌站起身来摇摇头，然后看着李毅说道：“老李啊，今后出去办事说话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千万不能轻易的允诺什么，否则，后面的事情会让我们很难办。你大概听出赵主任刚才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了吧？现在怎么办？”

说完话，卜慌苦笑了一下，然后冲着李毅摊摊手。

“唉，我就随口这么一说，可哪想到这个赵主任还真的当真了。不就是一块破石头吗，有什么好玩的?这些人真的是无聊透顶！”听完卜慌的话，李毅对自己的信口开河非常后悔。但他又不愿意在卜慌和高风面前承认自己的失误，只好找了个借口埋怨起来。

“哈哈哈哈，你呀！”卜慌当然知道李毅此时的心境，于是赶紧岔开了话题：“行了，你不要嘟囔了，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咱们就想办法应对吧。但是我可以预见，如果赵强赵主任要石头的事情不能得到圆满解决，侯江的事情就不会那么顺利，甚至会因为这件看起来不起眼的事情出现波折。他掏钱买石头？嘴上说说而已，你真让他掏钱试试！归结起来一句话，石头的事情我们是要解决的，至于如何解决再想办法吧！”

说到这里，卜慌走到高风身边一脸严肃的说道：“高风你去公司，把公司的事情处理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公司的稳定至关重要，千万不可大意。你现在就走！”

“卜老师，既然你说到这里了我就再跟你啰嗦几句再走。”听了卜慌的话，高风非但没有走，反而坐到椅子上，看着卜慌说道。

“好的，你快点说，简明扼要，我和李毅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呢！”冲着高风点点头，卜慌坐在他的对面认真的说道。

“在你和李毅去省城之后，我一直盯在公司，稳定员工情绪，督

督办各项工作。从表上看，公司各项工作进行的还算顺利，但实际上问题多多啊！”看着卜慌，高风一边吸烟一边忧心忡忡的摇摇头。

“嗯，可以预见。很严重吗？”卜慌点点头然后看着高风追问道。

“是啊，不容小觑！”欠欠身子往烟灰缸里弹弹烟灰，高风继续说道：“国家清理‘三产’企业的政策已经正式实施，省清理‘三产’工作组已经正式入驻国税局，并对国税局所属的另外几家公司进行最后的交接，用不了多长时间，马上就会轮到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在这样的情况下，员工思想出现波动是正常的。编辑部、策划部和市场部的几名骨干已经提交了辞呈，看来是要另攀高枝呀！再有，经过这几天的努力，我们已经把这一期的杂志稿件征集完毕，杂志可以按期出版了，但下一期呢？还能按期出版吗？还能出版吗？这都是未知数啊！别说那些员工了，就连我都心里没数。”

“嗯，还有呢？”看着高风一脸焦急和无奈的表情，卜慌心里也急，但他还是佯装平静的看着高风，心平气和的问道。

“更要命的是，员工出现不稳定尚可理解，但公司高层的某些领导非但不出面平息，反而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做一些不该做的事，简直让人不可理喻。比如董事长张小林。”

“张董事长，他怎么了？”高风的一席话让卜慌马上紧张起来，他欠了欠身子，往高风面前凑了凑，急切的问道。

“就在前天，你们刚去省城，我在公司上班。市场部经理小马悄悄的跟我讲，就在前几天，董事长张小林找到了他，让他抓紧时间把传媒公司特别是《视角》杂志所有的客户资料整理一下交给他，并且让小马做好跟着他干的准备。”说到这里，高风停下话题，把还有大半截的香烟按灭在烟灰缸里接着说道：“卜老师，小马是你从省城寰宇传媒公司挖来的人才，在传媒营销方面的才能出众，为《视角》杂志和整个传媒公司的发展壮大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张小林作为董事长不但不出面安抚人心，想办法留住人才，反而做出这样的事情。如果这样下去，公司不乱套才怪呢！”

说到这里，高风有些不解的皱皱眉头，然后抬起手狠狠的拍了拍桌子。

“先是劝说我，然后又通过我的妻子传话让我跟他干，现在又明目张胆的挖公司的人才，这个张小林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他真的做好了接手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的准备，胜券在握了，还是他和侯江之间真的有见不得人的秘密？”听完高风的话，卜慌站起身来，一边在房间里转圈一边暗暗的想道。

思忖片刻，卜慌停下脚步，先是从衣架上拿起外套，一边穿衣服一边对卜慌说道：“先不管他，你该干嘛干嘛。但有些事情自己知道就行了，不要往外传。我今天把侯总的事情处理一下，明天到公司去一趟，有可能的话我要亲自找一下张小林。”

说完，他又看看站在一旁的李毅：“老李，咱们走，你跟我去见侯江！”。

说完话，不等高风和李毅再说什么，卜慌便推开李毅房间的门，疾步走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