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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问罪(2)

作者:夏白桦 | 发布时间 | 2019-03-16 | 字数:2021

二狗子和大龙面对面坐着,任由大龙在他这无烟场所点燃了烟。多日不见,大龙的肿胀的眼泡倒像是退化成了一只人形蛤蟆,脸似乎也被液压机压扁了。“回家了没?”

大龙摇摇他生锈一般的脖子,两手同时去揉捏后颈,也顾不得白色的烟灰弹进了衣服。

“回去看看吧,爹娘这几天谁也不见,都不知道他们吃的什么。也只能靠你了,日子还得过。”

大龙将头使劲向后仰,后脑已经快贴到了背。然后他的头微微颤抖,像是一只掉进了蛛网的雏鸟。

大龙的嘴大张着,二狗子担心他的下牙会不留神咬到鼻子。“你今天回去吗?”

“嗯。”大龙用鼻子给了二狗子唯一的回应,就走了出去,剩下的半支烟,用手指一夹就灭掉了。左右看了看,没找到垃圾桶,又塞回了口袋中。

二狗子稍稍整理了一下衣领,他也需要面对他的审判了。

大龙拿出了钥匙,那把钥匙上缠绕的红线已经发黑,还被磨的毛毛糙糙。门在打开的一瞬间,沉积的灰尘迎接着这里久违的主人,纷纷铺上了带着泥土的鞋面。大龙看了一眼就知道,李婶至少已经三天没有扫院子了。他带着不安走进了客厅,依旧没人。可越是安静,他越不敢大声喊。他只能悄悄走进了卧室,卧室里,李婶盖着毯子正睡着。面前的一个黄色搪瓷碗里的米汤已经凝固成了果冻,碗沿上还有一只恶心的绿头苍蝇爬来爬去。

大龙一步一步向后退,他知道去哪里找村长。二楼的门也开着,几列凌乱的黑色脚印指引着大龙。他走到门口,发现地上满是碎纸屑,每一片都比指甲盖还小。而村长就坐在纸屑堆积的小山中间,如一个失落的山神,屁股旁边扔着一个黑色的封皮,上面的两个字也被抠去了黄漆。

“爹。”大龙让这个字自由落在地上,希望他能滚到村长的脚边。

村长刚才还有些呆滞的眼神,此刻镀上了一层蓝光。“小凤呢?”

“我把她暂寄在羊头山上的奶奶庙里,那里的文物研究所的张所长和我是老相识。”

“是你把你妹妹烧了?”

村长抬头的时刻,大龙才意识到,那层淡淡的蓝光是一种眼疾。他很怀疑,村长还能否看得见他。“爹,您的眼睛?”

“看不见了,什么也看不见了,我连我女儿的最后一面也看不见了,连她买给我的衣服,我也看不见了,都不看不见啦!”村长的眼窝里干涩的如同沙漠,只有那声音中的颤抖,还提醒着大龙,他并不坚强。

“爹,我这一半天就去把小凤接回来。”

“我问你,你真的把你妹妹烧了?是你亲眼看着的吗?”

“我亲自推进焚化炉的,骨灰我一粒都没洒,包的好好的。”

“冤孽啊!”村长的两手插入纸屑中,狠力的拍打着,那纸屑如飞雪一般环绕着村长。

“爹,您怎么了?”

“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向任何人说起过。现在知道的,还活着的,也就我和老芋头。今天,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你知道咱村的疯子吗?以前睡破庙里那个。”

“我知道,后来不见了,也不知道死哪去了。”

“他确实死了,但是他怎么死的不重要,你知道他是怎么疯的吗?”

“不知道。疯子天生就是疯子。”

“不是的,其实他是个好人。他本名王书堂,是咱们这个村,以前地主家的儿子。咱们这里民风淳朴,不像别的地方斗地主往死斗,咱们不搞那个。书堂他爹也是个本分人,知道胳膊拗不过大腿,十分配合的把地和牛还有房都上交了。可惜后来,他得了病,病的很重,有一天突然就没气了。”

大龙对这些陈年旧事没有一点兴趣,他只是同情的陪着父亲,不希望他成为下一个疯子。

“那个时候正是严打的时候,不允许土葬,要求必须火葬。书堂也没意见,带着大家,就在咱家院子的中间,搭了个火架子,给他爹穿了身干净衣服,盖着白布。当着村里和土地局领导的面,亲自点了火。”

“哦。”大龙有些累了,捏捏脖子。

“可是,怪事发生了,那尸体,就在火烧的正旺的时候,突然动起来。没错,动起来了,让人感觉,感觉,他还活着。”

大龙一听这事,冷汗从头顶喷出。

“当时我们都吓傻了,书堂就要往火堆里冲,还大喊着我爹还魂了,让我们救人,被我和老芋头还有秀才拉住了。当时,局里的领导说,不要迷信,这是尸体的自然反应。那堆火后来跳了几分钟,也真的不跳了。我本以为,就算那时候扑灭了火,人就算没死,肯定也活不成了。可是,书堂受了刺激,疯了。”

“您跟我说这些干嘛?”

“我就是想问你,你烧小凤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你妹妹在里面动?有没有?有没有!”村长虽然目不能视,但是凭着大龙的气息和他们父子间的感应,还是一把准确的抱住了他。

“没有,没有。”其实大龙当时也躲在了一旁,他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也不想看。

但是村长感觉到了言辞里的躲闪,他就像溺水的人抓到了一块木板,不管大小总是先想着往上爬,村长顺着大龙的手臂爬到了他的肩膀上,又爬到了他的头上,死死扼住大龙的咽喉厉声问道。“你老实说,到底有没有听到动静!”

“爹,没有,真没有!”大龙的脸几乎被村长空洞的胸膛吸进了身体里,他也在这么近的距离下,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就好象馒头泡在风油精里。

“你确定?”

“确定!”大龙不耐烦的大吼一声。

“那就好,你走吧。”村长压着大龙的肩膀,但腰杆永远也挺不成一条直线了。

“我去哪?”

“随便你去哪,只要能活着就行。我和你娘,不想再看见你。”

“爹,我错了。”

“你没有错,你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