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得过且过

林瑛瑛佝偻着身子在屋子里像个老年人似的走来走去，摆在书架上的一对铜烛台是林瑛瑛去山西出差带回来的，越擦越亮，几乎可以当镜子照了。但林瑛瑛一次都没有给它们派上真正的用场，它们只是林瑛瑛屋子里的一件比较精致的装饰品。

不一会儿，小婶又走了回来，拉开林瑛瑛的房门，见林瑛瑛弯着腰站在屋子当中就过来扶她，林瑛瑛摆摆手示意不用她烦，她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叹了一口长气：“真他妈的，结婚真是一件烦心事，要知道这样还不如一个人过的好。”小婶骂骂咧咧的说完，像一条躺在岸上的鱼，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其实，医院是个“世外桃源”，在医院里想的是病痛、生死，不会被生活琐事纠缠。一回家就不一样了，不得不面对真实的生活，无论林瑛瑛愿意不愿意，此时此刻都要听一听小婶对婚姻的抱怨。

林瑛瑛走到床边，缓慢得象只蜗牛一样侧着身子躺到床上，床罩是林瑛瑛喜欢的那条暗蓝色的床罩，大叔父真是个细心人，连林瑛瑛喜欢什么床罩他都知道。很久无人享用的床很凉，林瑛瑛紧贴枕头的右半边脸感觉冰冷。

林瑛瑛关切地看着小婶，问她喜欢不喜欢吴文民，小婶想了想说：“原来喜欢，现在不知道。”

婚前的女人胆小心善，踩着了蚂蚁都觉得自己像个刽子手；婚后的女人胆大心硬，连捕捉害虫的青蛙也要摆到肴桌上来。婚前的女人睁着一双清纯的眸子看世界，婚后的女人训练成一副精明过人的火眼金睛，护己防人。

总是藏匿自己的过失，渲染别人的失误。即使是自己的丈夫，她也要疑心疑鬼，时刻吊着一颗提防的心。一有风吹草动，就糊思乱想，手忙脚乱。

林瑛瑛劝小婶：“既然喜欢过了，就不要后悔，况且，又结婚了，再怎么着，也应该将就着过。况且，夫妻就是不能太计较，一定要相互包容。”

小婶无奈地点点头。她确实不知道怎么办了，只能得过且过了。

林瑛瑛出院后，第一个来看她的除了陈洪伟，就是老社长了，在林瑛瑛出院后的第二天早上九点整，他手里拎着一个大塑料袋，一进门就从塑料袋里往外掏东西，有雀巢咖啡、完达山牌全脂淡奶粉、蛋黄派、德芙巧克力，还有一大盒万基牌洋参胶囊，不到一分钟，茶几上就象商店的货架似的琳琅满目了。林瑛瑛说：“您别客气啊，您能来看我已经感激不尽了，还带这么多东西，干嘛呢。让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你这样厚待我，我不敢死去了！否则，我怎么对得起您啊！”

老社长一脸严肃地说：“看病人是不能空手的，否则，对病人不礼貌。”老社长指指茶几上的东西又说：“这些都是有营养的东西，对你恢复身体有好处。”

老社长坐在沙发上显得有些焦躁，林瑛瑛问老社长：“出版社没出什么事吧？”老社长在沙发上扭捏了半天才压低了声音对林瑛瑛说：“知道吗？小萍得爱滋病了。”

林瑛瑛本来是歪靠在床头上的，听老社长这么说立马直起腰，瞪大了眼睛望着老社长。过了大约一分钟，林瑛瑛觉得老社长不像是在开玩笑，就问：“小萍现在在哪儿？”

“就在上海。”老社长说完这句话便皱着眉头从羽绒服的兜里往外掏烟。林瑛瑛看看他的脸，脸色十分晦暗，就连早上的阳光都无法驱除那种晦暗，他脸上每一条皱纹都显现了这个年已六旬的老领导的悲哀。

老社长小心翼翼地掏出一盒骆驼，抽出一支，然后，拿着打火机看着林瑛瑛，林瑛瑛看出了他犹豫的原因是怕影响她，就说：“您尽管抽，我是不怕烟的。”

老社长这才将烟点燃，深吸一口，缓缓吐出一缕青烟。大概他已很长时间没吸了，烟瘾整得他已忍无可忍了。

林瑛瑛问老社长：“小萍怎么不在英国？她不是跟一个英国人结婚了？”

老社长迟疑了一下说：“婚是结了，只是得了这种病婚姻还怎么能保持呢，回国都是一个人回来的，国人对这种病的歧视你是知道的，她说都不敢说，别说治疗了。”

听说别人得了一种很不光彩且已不能治愈的病，林瑛瑛心里一阵本能的窃喜，林瑛瑛把腰挺得更直，眼睛睁得更大，声音也比刚才更有力气了。这不在幸灾乐祸吗？林瑛瑛这人怎么会这样，林瑛瑛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品行有问题，连忙宽慰地说：“她这种对待疾病的态度怎么行呢，这是很消极的呀。现在治疗艾滋病有一种鸡尾酒疗法，很管用，可以叫小萍试一试。”

老社长显然还没听说过鸡尾酒疗法，经林瑛瑛花了大约十分钟的时间如此这般地解释了一番后，就立即满怀希望地睁大眼睛问林瑛瑛是否真的。

林瑛瑛点头说：“不过，这种疗法价格十分昂贵，一年的花销恐怕不下10万。你要出大钱的了。”

老社长听后“吸溜”一声嘬了下牙花子，又咧了下嘴说：“也太贵了，除了大款，谁能承受得起？”停了停又说：“这年头得病都不能随便得，要想得病先得挣够了钱，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

但林瑛瑛还是诚心劝老社长说：“不管怎么说，您都该劝小萍积极治疗，不能轻易地放弃生命，放弃生命等于犯罪。”

老社长很严肃地点了点头，一个劲儿说林瑛瑛说得对。其实连林瑛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人放弃生命不就等于死了，而一个死人就谈不上犯罪了。但无论老社长还是林瑛瑛本人都被她上面那几句话感动了。

老社长走的时候紧紧握了握林瑛瑛的手，看得出来十分激动，他表示一定把林瑛瑛的话转告小萍，让她树立起生活的信心。老社长走后，林瑛瑛才想起应该提醒他去医院做一个HIV的化验，不管怎么说他和小萍有过夫妻生活，要检查一下，才放心。

晚饭的时候，大叔端来一碗挂面汤，放了香油，闻着很香，让她的精神很快亢奋了起来。她让大叔父把碗放在桌上，大叔父让林瑛瑛趁热吃，林瑛瑛说知道了。

大叔父一走，那碗香喷喷的挂面就渐渐失去了诱惑力，一根根原本纤细的面条变得粗而僵硬，碗里结了一层油皮儿，将林瑛瑛最后一点食欲也赶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