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一次走进太平间

为了防止事故消息外泄造成不明家属恐慌，事不宜迟，立马行动。

萧阳带队一行三人，驱车来到吴赖子父母家门口，定了定神，推开院门进了院子，装作很轻松地样子喊了声，吴叔吴婶儿。

吴婶儿一边问谁呀一边走出屋子，看到萧阳和他身后的人，愣了愣神，问，你是老萧家的阳阳吧？

萧阳说是啊婶儿，我叔在家不？

吴婶儿知道萧阳和她的儿子在一个单位上班，问，是不是那个混蛋儿子又惹事了？要是这事儿，你们就干脆让保卫科把他逮起来，爱弄哪弄哪去，枪毙了拉倒。

趁吴婶儿说话的空，萧阳带着人进了屋子。

老吴是矿上的退休工人，见到萧阳，脸唰一下白了，他知道萧阳在工会上班，工会根本不会管违法的事儿，他盯着萧阳，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萧阳出了一身冷汗，叫了一声，吴叔。

老吴颤抖着，低声问，出事了？人咋样，死没？

另一个年龄比萧阳大的机关干部正要开口，却被老吴摆手打断了，阳阳，我只信你，跟叔实话实说。

萧阳生硬地挤出一丝笑，吴叔你想哪去了，实话跟您说，人在医院，你们年龄大了，所以领导特意派车接你们去看看。

吴婶儿毕竟是个家庭妇女，抹了把眼泪，连声说好好好这会儿就走。

……

吴婶儿首先发现汽车并没有往医院的方向开，她问，去医院不是走那条路吗？

老吴浑身颤抖着，突然发出了一声悲怆地，撕心裂肺哭喊，傻老婆子，咱儿子，没啦。

家属接到招待所，是善后工作的第一步，下一步是保障在家属不发生意外的情况下，让他们尽情的哭，让他们把内心的悲伤完全释放出来，以便于后面与死者见面和商议抚恤赔偿事宜。

俗话说人间最悲痛莫过于老来丧子，虽然吴赖子平日里把两位老人淘得恨不得亲手打死，但人真的一下子没了，所有的恨便都变成了爱与痛苦，不过人老了，精神头不大了，哭了一会儿就没了劲儿，单位女同志在水杯里掺和一点安定片，俩老人一会儿便睡着了。这时也已经午夜两点，天一亮，没意外的话，就可以安排见遗体了。

常樾也参加了这次事故的善后工作，只不过她和萧阳不是一组。

虽然不在一起，但萧阳还是看到了常樾忙碌的身影，一身精干的瘦腿裤小西装，头发也扎得本本分分的，表情庄重，行动果敢利索，俨然一副女强人的样子。

最忙的时候过去，萧阳坐在招待所大厅的沙发上抽烟，常樾端着一杯水走了过来。

萧阳以为常樾也要过来稍作休息，却未想到她似乎没有看到萧阳似的，径直走到黄书记面前。

书记，累坏了吧？来，喝口水。

黄书记无声地笑了笑，点点头接过茶杯。

常樾轻轻地坐在黄书记的旁边，叹了口气说，真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呀。

此刻的萧阳，满眼全是家属眼泪鼻涕的模样，满耳朵都是撕裂般哭嚎声，而这个时候，常樾却能很哀婉地说出这样的句子，萧阳浑身一冷，打了个寒战。

黄书记吁了吁杯中漂浮的茶叶，吸溜了一口茶水，也叹了口气说，是呀，人呐，太脆弱了，要珍惜啊！安全生产，时刻都不能放松啊。

萧阳浑身又是一冷，打了个激灵。

早晨马主席让萧阳跟他去太平间，为家属和死者见面做最后一次检查——因为工亡事故死者有的会面目全非，遗容修补很重要，遗容做不好，家属见了情绪容易崩溃，做最后的检查，如果发现不行，及时同医生沟通补救。

职工医院的太平间在一个小院子里。

萧阳战战兢兢地跟着马主席到了太平间门口，低声问萧阳害怕不，萧阳暗骂，我他妈才来工会半年，你就让我来看死人，能不害怕嘛，心里这样想，嘴上却很勇敢地回答说，没啥怕的！

马主席嘱咐，进去后，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大喊大叫。另外，外间的床上也可能放着死尸，路过时走路要轻，来看谁，就直接奔着谁，其他人不要看。还有，进去别喊名字，姓也不行。

说完，也不管萧阳听没听清，伸手按下了院门的门铃。

铁门上面小窗口透出半张脸，问，看哪个？

马主席说了吴赖子的名字，铁门“吱呀吱呀”地开了。

看门的是个小老头，眼皮也没抬地说了句最里面右下角，就回自己的小屋去了。

院子里弥漫着一股特殊的味道。野草在角落中肆意生长，除了一条小道，到处是纸灰和烂苹果、空酒瓶……就是那些残缺地祭品类的东西。这些东西和潮湿的空气夹杂在一起，更重要地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带着点腥，有些腐，还有些甜哈哈地味道。

太平间分里外屋。

萧阳觉得脑子有点昏沉，浑身麻酥酥的，腿软绵绵的，身子几乎快挨住了马主席的屁股。

马主席站在铁皮柜前，嘴里不知道念叨了几句什么，然后弯腰拉开了右下角的抽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