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澄泥砚
金守财点着头，得意地说：“这茶是我儿耀祖前几日托人从杭州捎来的正宗的西湖龙井！不成敬意，请穆老先生慢慢品尝。”
“听说令公子德才兼备，现在，在国军里那可是身居要职，是蒋委员长眼前的红人，很得蒋委员长的赏识啊！”穆文采点着头，恭维道。
“穆老先生过讲了，只不过犬子做事勤谨，积极肯干了一些。那也是蒋委员长他老人家栽培有方啊！”金守财胡子、眉毛、皱纹里都洋溢着自得的笑意。
一扭脸儿，金守财看见垂手站在炕沿底下的翠菊，这才想起正事儿来。
“去，快去把少爷叫过来。”金守财吩咐完翠菊，又向穆文采道：“我那孙儿如今也不小了，就知道一天到晚和村子里那帮穷崽子们搅混在一起浑耍，以后我可全仰仗穆老先生给调教啦！”
穆文采陶醉般抿了一口茶，搁下茶碗，摆摆手，摆出一副谦虚的神态，道：“噢哟，金老爷，调教可不敢当，老朽不过尽些绵薄之力，给少爷传授些许浅薄的学问罢了！”金守财正跟穆文采说着话，翠菊走进来，低声说：“老爷，少爷来了。”
金守财点点头，穆文采也随着金守财的目光扭头望过去。
只见满仓耷拉着脑袋，跟在翠菊身后走进来，他瞟了瞟端坐在炕上的穆文采，便一声不吭地站在卧房门口。
“满仓，傻呆呆站在那儿做啥？这是古桥镇西学馆里教过学的最有学问的穆文采老先生，你还不快快过来拜见！”金守财冲着金满仓假意斥责道，“以后穆老先生就是你的恩师，你要和穆老先生好好读书认字、好好做学问！”
穆文采抬眼上上下下打量着满仓，摇头晃脑地说道：“那老话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瞅瞅金老爷这小孙孙，一看就不同凡响，将来必成大器，将来必是国家的栋梁之才哇！”
“满仓见过穆老先生！”满仓乖乖地给穆文采垂手鞠了一躬。
“好好好，免礼！免礼！”穆文采朝着满仓微笑着说，满脸透着慈爱之意。
“翠菊。”金守财看着满仓，吩咐翠菊说：“你去把我书架子上那方石砚取来给小少爷。”
翠菊出去片刻，从正房西屋捧出一方红砚台，递给金守财。
金守财手抚砚台，看着满仓说：“满仓，这是我送给你的入学礼，你不可贪玩，多把功夫用在做学问上，才对得起咱们金家先祖这几百年的基业。”
满仓点点头，正要伸手去接那方砚台，却不料被穆文采抢了先。
穆文采从金守财手里接过砚台，细细品摸，不禁摇头，赞叹道：“金老爷，你们金家不愧是富甲一方啊！只着一方小小砚台，就让老朽大开了眼界！”
金守财瞥穆文采一眼，淡然地问道：“不敢，不敢，在这元宝山下，金家不过是日子过得比别家略强些罢了，何谈富甲一方？惭愧！”
见穆文采捧着砚台，满目喜色，金守财想这砚台该有些来历，便作出一副高深的模样，傲然问道：“穆老先生学识渊博、见多识广，可是识得此砚，知道它的来历？”
穆文采颔首，沉思了一会儿，慢悠悠地说：“此乃一方绛州澄泥砚，老朽虽然年老目拙，如此的名砚还是识得的！”
“呵呵……”金守财不置可否，看着穆文采笑了笑。
“老朽不敢自诩识得天下名砚，可自小居古桥小镇，看那商贾穿梭，也见过不少奇物。当年家父也是舞文弄墨、实属爱砚之人，家中也曾收藏过几方古砚，后来家道中落，皆已变卖银两，聊以度日。唉！可惜啊！”穆文采摇着头叹息着，他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砚台，又说，“像这绛州澄泥砚，老朽儿时也有幸得见过一回，没想到今日竟又有此眼福啊！”
金守财胡子微微翘了翘，嘴角露出一丝得意。
“绛州澄泥砚，孕于秦汉、兴于唐，盛于宋，明代达到炉火纯青，乃属中国四大名砚之一，自中唐起，历代皆为贡品。不想如此宝砚竟会藏于金家，成为金家珍爱之物！”穆文采自我陶醉一般絮絮叨叨地卖弄着。
穆文采的一番高谈阔论，把金守财说得云山雾罩，啥秦汉、唐宋他越听越糊涂。
金守财知道穆文采是在夸他家的绛州澄泥砚，也是在夸他们金家，可他怕再说得时间长，自己没了答对的话，便先露了怯意。他不想听穆文采再啰嗦下去，在心里嘀咕道：“不过是一个石头疙瘩，除了研磨写字，还能做啥？就稀罕成这样！”
这方绛州澄泥砚本是几十年前，他爹到山西去会朋友，一个当地朋友送他爹的。他爹回来说这绛州澄泥砚是山西名砚，也值不少银子呢，但它在金守财眼里就是一块石头，摆在屋里添些文人雅士的味儿。
金家大院里一辈辈金家祖宗传下来的古玩意、名字画啥的也收着不少，到了金守财这里多不过是为了做做样子、摆摆阔气。要是真拿出一样两样让金守财说说它的历史渊源，来长去短的，金守财他那真没有那份学识，他充其量不过是只大尾巴狼罢了！
穆文采还在喋喋不休，金守财却不耐烦地摇了摇脑袋，对满仓说：“满仓，你可要记着，这绛州澄泥砚可是个宝贝。你没听穆老先生说，以前这可是只给皇帝老子用的。这方砚台那是想当年，皇帝老子赏给咱家，咱金家先祖一辈儿传一辈儿留下来的，从你太爷爷传给我，我可是一直把它当宝贝的，今儿个我就正是传给了你，你可不能辜负先祖的期望，也不能辜负穆老先生的教诲。”
“知道了！”满仓应了一声。
金守财见穆文采目光还粘在砚台上，就依旧板着面孔，又提高些声音，对满仓说：“满仓，拿上砚台下去吧，去跟你娘说，叫她给你收拾齐整笔墨纸，从明儿个开始就到后院上房里开始上学吧！”
穆文采恋恋不舍地把绛州澄泥砚搁在满仓手上，一直目送它被满仓捧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