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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香烟味

作者:张振平 | 发布时间 | 2019-05-11 | 字数:3145

翠菊走进屋,等穆文采住了口,才跟金守财说:“老爷,午饭做好了,二太太问你老啥时候吃?”

穆文采心里不痛快,脸上还得强装出一副大度的笑模样儿。

明眼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不自在,金守财却假装看不见,他翘着山羊胡子,笑着说:“哦,饭做好了么?那就快快端上来吧,我想穆老先生从古桥镇上一大早赶路过来,又和了我坐着闲聊这大半晌,怕是早就饿坏了,早等不着吃饭了吧!”

穆文采被金守财直言不讳地点中心思,不觉把一张老脸窘涨得通红,尴尬地连连摆着手,否认说:“看金老爷说的,老朽在家吃饱喝足了才动身的,哪有你老说得那般不耐!”

其实,穆文采打早上摸黑儿起来到现在,只喝下了他老婆煮得两碗薄粥,确实是早饿得前胸贴了后背,幸好有翠菊斟的那几杯热茶垫底儿,又在金守财这儿见了几件吸引他注意力的新鲜物件儿,才暂时忘了肚子里的饥饿,熬到了这会儿。

翠菊端着托盘出来进去的走了两趟,就上齐了饭菜,菜是山药蛋熬豆腐和一大盘子腌咸菜丝拌豆腐。饭不过是蒸了一盘子糕窝窝。

穆文采看着桌上的饭菜,心中哑然,想着:“做饭前,金老爷还嘱咐他的儿媳妇加个菜,要给我接风,这加了的菜也不知是山药熬豆腐,还是腌咸菜丝拌豆腐?嗨,别说啥荤腥儿,这连个绿丝丝也看不见哦!”

虽然穆文采家里的日子清苦,也是吃了上顿,下顿没着落。穆文采在他家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顿这样的饭菜,但现如今看见这样的饭菜摆在金家大院、金守财富丽堂皇的饭桌上,还是金守财用来招待他的接风待客饭,就是这整日里食不果腹的穆文采都觉得过于寒酸了些!

金守财扫了一眼桌上的菜,拉下了脸,不满意地问翠菊:“就这些了么?”

翠菊点点头,说:“是,老爷。”

“不是说要给穆老先生接风么?咋也不弄点儿荤腥儿?她这弄得这也太简单了些,没有荤腥,至少该有点儿豆腐干儿、油皮儿吧!”金守财又说。

“二太太说,黄四狗家的豆腐干儿、油皮儿都卖完了,这豆腐还是好不容易央来的!本没有提前去下定。”翠菊背书一般说,“二太太就不过这边吃了,她很满仓少爷就在自己屋里吃了。”

金守财点点头。

穆文采看见桌上的饭菜,虽然有些失望,但也迫不及待地想吃,他的腹中饿得辘辘轰鸣,有些等不及了,却挤出一丝笑意,跟金守财说:“这就很好了,金老爷,不用太破费。”

金守财叹了一口气,说:“唉!我们这月亮湾穷乡僻壤,不似你们古桥大镇,想吃点好的,有钱也没地儿买去!穆老先生就将就着用些吧!”

“好,好!”穆文采听金守财发了开饭的话,硬忍着饥饿,拿捏出一些斯文,跟金守财客气经让着,拿起了筷子!

饭后,金守财打着呵欠跟翠菊说:“去,喊金贵领穆老先生到后院歇息。”

穆文采下地,与金守财拱手告辞,提了包裹,随着翠菊出了正房,站在廊檐下。

翠菊走到金富金贵的房门口,拍拍屋门,喊:“贵叔,老爷叫你带穆老先生回房歇息。”

金贵开门瞪着翠菊,问:“你不认识路吗?这么点事儿也来烦我?”

翠菊瞥一眼金贵,小声嘀咕道:“是老爷让我来喊你的。”

“还是你懒,拿我老叔做挡箭牌!”金贵不情愿地出了屋,把翠菊推到一边,朝后院门口走去,到了当院,冲穆文采招招手说:“穆老先生,你跟我过来吧。”

穆文采下了廊檐台阶,跟在金贵身后走。

进了后院,穆文采四下里打量。后院与前院一般大小,也是耸脊飞檐青砖青瓦的四合院。当院一口敞口大缸,走过那缸的时候,穆文采顺眼细细瞧了瞧,缸里除了满满的清水,别无他物。

穆文采猜测着,这缸是做啥用的,也想不出。想问一下金贵,见金贵直直地朝正房走,头也不回一下。他刚才听见了金贵和翠菊说的话,知道翠菊喊金贵带他回房,金贵心里不大痛快,只好作罢。

给穆文采住的是后院正房西边的客房,既是穆文采的卧房,也是满仓以后念书的学堂。昨天下午,金守财就让金富和金贵给收拾出来了,把原来的原木小茶几、靠背藤椅都搬到堂屋,又把堂屋中央的八屉大桌搬进西屋。又让翠菊把满仓念书要用的东西简单地布置了一下。

金贵把穆文采带进西屋,说:“穆老先生,你以后就住这里,在这里好好给我家满仓侄儿教学,你睡吧,我走了。”

穆文采点点头,看着金贵出去了,掩上房门,草草扫了一眼房间里的摆设,爬上炕,枕着他的包裹倒头便睡。

也是累极了,穆文采躺下没一会儿便沉沉地睡去。睡梦中,他总是能闻到一股香烟味道,引得他做了好几个跟上供进香有关的梦。

梦中,穆文采一会儿领着老婆,捧着香烛在家里爹娘的牌位前参拜,一会儿又恍惚只身走进一片密密的毛竹林,竹林里烟雾弥漫,烟雾散去,隐隐地好像看见前方有一座庙宇。他拨开毛竹枝叶,费劲地朝着庙宇蹒跚而去,走了很久,那庙宇依然在他的前方,离他老是那么远。

望着那庙宇,穆文采想走过去的心越发急了起来,他想着:“那里有庙宇,就会有供品,若是那里没人,我便拿些回去好给老婆充饥。”

突然,一阵木鱼声“梆梆梆”从庙宇传来,穆文采心里一惊,睁开眼睛。

“哦!”穆文采惊出一声冷汗,叹道:“咋做了这样的梦?还想偷拿供品,真是有辱斯文!”

正在自责,耳边的木鱼声却清晰如梦中。穆文采爬起来,凑到窗户跟前,瞅了瞅,看见西厢房门窗紧闭,玻璃窗里挡了木板。细听,那木鱼声就是从西厢房传出来的。

“想那便是金家的佛堂了。”穆文采心里说。

穆文采回身重新打量着房里的陈设。身下是细致苇席,靠墙一铺半旧的被褥,两边墙壁上有二尺高的墙围子,墙围子和窗台上画着五彩云纹。地下一张硕大的八屉桌子,东西两侧各放着一张椅子,东边的椅子上搁着绣着龙凤的棉坐垫儿,西边的椅子上却是光秃秃的,啥也没有。再看墙上,正面是一幅玻璃中堂,上边画着松鹤梅竹;东西墙壁各一横幅,对门的西墙壁上的横幅上写着“有朋至远方来”,东墙上的横幅上是“不亦乐乎”。

穆文采看着那两条横幅,心里不禁一乐,赞叹道:“金家不愧书香门第哇!”

“笃笃笃”穆文采听得屋门被人敲响。

“请进来吧。”穆文采应着,下了炕,抻了抻揉皱的长衫。

翠菊推门进来,手里捧着的红漆托盘,托盘上搁着一个白瓷茶壶和一个大茶杯。

“穆老先生,请用茶!”翠菊脆生生地说。

“好,好,你叫啥名字?”穆文采见翠菊长得乖巧,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怜爱,笑眯眯地问她。

翠菊羞涩地一笑说:“我叫翠菊。”

穆文采点点头,正要说话,见满仓在门口探进头来。

“进来,进来!”穆文采朝满仓招手说。

满仓进了屋,腼腆地看着穆文采。

穆文采看着满仓,问:“小少爷识过字么?”

满仓摇摇头。穆文采转身打开炕上他带来的包裹,包裹了除了三两件换洗衣裳,还有几册旧书册。最上面的一册书脊上装订的线绳颜色不一,白的黑的纠缠在一起,一看便知是,线绳磨断后自己有缝起来的。那些旧书册纸页虽然焦黄,但还算齐整。

翠菊和满仓见穆文采宝贝似的拿起一本轻轻地摸了摸书面,便觉得好奇,他们地盯着穆文采手里的那册书。

金守财家里也有几册厚厚的书,都搁在前院西正房的柜橱里,从来也没见金守财看过,别人更不会去看。以前满仓倒是偷偷地翻过几次,除了那些插画儿能看出个人人马马、花花草草的,里边的字一个也不认识。

他们从来也没见过有谁对书这么宝贝过,西正房里那么厚的书都没人稀罕,穆老先生竟会对这样又薄又旧的书宝贝!

穆文采把书搁在八屉大桌上,指着书封面上的三个大黑字说:“你们来看,这三个字是‘百家姓’。你们知道啥是百家姓么?”

满仓摇摇头,翠菊瞟满仓一眼,也跟着摇摇头。

穆文采“呵呵”一笑,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地说:“百家姓就是咱们全天下人们的姓氏,就像我姓穆,小少爷你姓金。”

穆文采指着满仓说罢,看看翠菊。满仓问翠菊:“哎——翠菊,你姓啥?”

翠菊说:“我爹姓刘,我也姓刘。”

穆文采点点头,说:“百家姓里就是说人们都姓啥的书,满仓少爷把这本书背会了,就知道天下人都姓啥了。”

满仓翻开《百家姓》的封面,瞪着眼睛看了看上面的那些铜子大的字,翠菊也伸着脖子看。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穆文采依次指着那些字慢慢地念道。满仓跟着小声念了一遍。翠菊也在心里偷偷地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