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削发
紧接着，屋门便被打开了，北澜誉听见动静起身走出内室，便看见墨若旖匆匆朝他走来的身影，一双剔透的琥珀色眼眸微微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北澜誉脸上浮起一丝疑惑，“公主这是有事找本殿下吗？”
墨若旖的额头上浮出一层薄薄的细汗，显然是赶过来的，像是有什么特别着急的事情。
“对，我是特意来找太子殿下的，”墨若旖说话时尚有些小喘气，她双手扶着腰，一张初雪般清丽白皙的小脸透出浅浅淡淡的粉色，倒是比平素疏离的模样多了几分生气，“我想问太子殿下，早些日子派人送去太医院的药渣子可还有，我想要其中的一味药材。”
“这......”北澜誉眉头微微一皱，目光有些闪烁地看着她，“那些药渣子不是我的。”
墨若以为他有什么难处，便道：“太子殿下，这对我很重要，请太子殿下帮帮忙，我不会多嘴的。”
北澜誉与她对视了片刻，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嗫嚅道：“那药渣子，是墨王的，就是他让若谷放在你膳食里面那些。”
言及至此，墨若旖总算是明白了北澜誉支支吾吾的原因究竟是为何，且不说他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要去追查这些药渣子，光是他身为一国太子，却擅自去查墨绯璃这一点，传了出去，必然会被有心人拿来大做文章。
墨若旖了然地点了点头，瞧着北澜誉这模样，便道：“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只是，你往后莫要这样做了。”不管北澜誉是出于什么目的，墨若旖都觉得他不应该掺和进来她和墨绯璃的事情。
似乎是感受到了墨若旖言语之间的疏离之意，北澜誉微微张了张嘴，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光彩渐渐陨落，他垂下羽睫，低声道：“如此，便谢过公主了。”
拜别了北澜誉之后，墨若旖便往墨绯璃居住的偏殿走去，不意外地看见穆炎守在殿门外。
“属下参见公主。”穆炎抱剑朝她行礼。
墨若旖的目光微微扫过了他，刚想说句平身，蓦地想起了什么一般，又扫了回来，
“穆炎，你去帮我办件事情。”她从衣袖里取出那枚玉扳指，递给了他，“这是有关司徒齐一案的一个重要证物，想个办法，悄无声息地送到穆胤之手上。”
这文二她弄不明白，但是一人计短二人计长，穆胤之应当比她更快想到是什么，至于为什么不亲自送过去，她是有自己的打算的，她想借此看看，穆胤之究竟有多少诚意。
穆炎接过了那小布囊，毕恭毕敬地道：“属下领命。”
吩咐完了这件事情之后，墨若旖的目光微微挪到了那扇紧闭的殿门上，抿了抿嘴巴，她问道：“我能进去吗？”
穆炎侧了侧身子让开路，“圣上吩咐过了，若是公主来找，无需通报，公主直接走进去便是了。”
“哦。”墨若旖摸了摸鼻尖，挪动步子朝那殿门走了过去，细软的手指扶着那冰凉的门扉推开，殿内一片静谧，没有侍奉的宫人，空气之中隐隐浮动着一股草药味，很浅很浅，那是墨绯璃身上的味道。
墨绯璃今天难得没有批阅奏折，墨若旖转悠了一圈，偏殿和外院都走了个遍，才在内室的床榻上看见他的身影。
些微光芒落在窗棂上，墨绯璃手执一卷竹简倚在床榻上，极盛的面容宛若红色彼岸花一般华美，在错落的光影之中显得格外缥缈，听见脚步声，他侧目而望，一双潋滟的缎墨眼眸像是深不见底的潭水，顾盼生姿，却神情冰凉，看见是墨若旖来了，他不动声色地拉了拉被褥，盖住了左手，
“有事？”
墨若旖点了点头，停在了他跟前，一双恍若玛瑙清溪一般澄澄湛湛的眼眸与他对视，“想跟你讨一样东西。”
墨绯璃的目光微微挪开，再度回到了手上的竹简上，“何物？”
“药方，你给我下的那些药，一模一样的，我想要其中一味药材。”墨若旖没有质问他为何要给自己吃那些药，或许是因为就算追问了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墨绯璃的眸光似有一瞬间的凝滞，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微微勾了勾嘴角，脸上却不见一丝笑意，“可以给你，但是不想白给。”
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一般，墨若旖倒是没有动怒，神色平静看着他，“你想要什么，我跟你换。”
扶着竹简的指腹微微紧了紧，墨绯璃扬起鸦羽般的长睫，一双缎墨眼眸流动着潋滟的光泽，目光在墨若旖初雪般清丽灵动的小脸上一寸寸扫过，他冷声道：“你上前来。”
墨若旖不明所以，但是毕竟有求于人，便依着他的话坐在了床榻边沿，静静地等待着墨绯璃的下文。不料墨绯璃忽然支起了身子，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便拉近了，感受到对方高挺的鼻尖微微擦过自己的鼻梁，墨若旖皱着眉头往后躲了躲，宛若碰到了什么毒物一般，眸中顿时生出一派防备之色。下一刻，墨绯璃的右手放下了竹简，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自衣袖落入掌心，寒光一凛，墨若旖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只觉得冰凉的刀刃似乎擦过她的脸颊，带起了一阵细风，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便看见自己耳畔的一缕头发落在了墨绯璃的手心上。
墨绯璃重新靠回了床榻上，同时握住了手心那一缕从墨若旖发梢上削下来的乌黑发丝，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用一贯冰冷的语调说道：“你去取纸笔来，我将药方子写给你。”
这算是交换了吗？她的一缕头发？墨若旖半信半疑地看了墨绯璃一眼，却又怕对方下一刻突然反悔，便没想那么多，小跑着绕到桌案前取了一支笔和一张纸递给了他。
雪白的宣纸摊开在竹简上，墨绯璃右手执笔，徐徐在那纸上写了七个药材的名字，一共二十三个字，字迹苍劲有力，铁画银钩。
将笔摆回原位之后，墨若旖便捧着墨迹未干的纸张离开了，多余的半个字也没有留下。她进来的时候没有关屋门，眼下离开了，屋门一闭，满室的光芒一下子便消失了，就像是从一片光明跌落进了黑暗里面，墨绯璃掀开被褥走到了窗前，缎墨一般漆黑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她纤细娇小的身影绕过长廊，眼底微微涌起几分复杂的情绪，左手白玉般的长指无意识地屈起，却牵扯到了掌骨上的伤口，那些像刀刃一样在皮肤下游动的黑色纹路又动了起来，就像是越缠越紧的绳子，勒得他五指发麻，裹扎在手上的纱布很快便被一层又一层的鲜血染红了，猩红的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地上，像是凋零残败的花瓣。
墨若旖刚出偏殿，便看见穆炎还没有走远，立刻把人招了回来，将手上刚刚干了墨迹的纸塞给了他，“穆炎，去找个人把这单子上的药材找一找，找八份吧，然后送到太医院去，一定要快些，等着救命呢。”
穆炎最擅长的便是唯命是从，他接过了那药方子并未多问什么，而是恭敬地点了点头，“属下遵命。”
墨若旖笑眯眯地和他道了一声谢便离开了，穆炎看着她走远，又回望了一眼伫立在窗棂前的颀长身影，素来没有任何情绪表露的面容忍不住浮起一丝惋惜之情，有些事，当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事实近在咫尺，仅仅只是隔了一层柔软的纱，却恍若相隔天涯。容不得穆炎多想，他便听见了殿门内传来了墨绯璃的声音，
“穆炎。”
穆炎抱剑而入，行至墨绯璃跟前，一只墨蓝色的小锦囊便递到了他跟前，
“把这个交给夜相国，明日我便启程回东墨，公主那边，你安排檀柳照看。”
穆炎领命，目光触及墨绯璃被血水染红的左手，他微微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圣上，您这伤口要不要找太医看看？”
墨绯璃眸光微微动了动，只是轻轻地摇了两下头，未干的血迹沾在指尖上，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神情漠然地望着窗外方才墨若旖经过的那片长廊，“公主近来有些古怪，你吩咐檀柳，去看看太医院那个宋太医的怎么回事。”
那些伤脾灼胃的汤药，兴许对患有寒疾之人是良方，但是对于普通人来说，无异于剧毒，那个太医究竟是想要帮墨若旖，还是另有所图，他不得而知。
宋湛樾需要的那味药材解决了之后，墨若旖便旖马不停蹄地带着从北澜璟那里拿来的玉佩去酒巷子找夜雪尘。
千里醉里寂静一片，凤九倾刚好外出去送酒了，夜雪尘脸上身上的伤都好了，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脸上还缠着绷带，他从暗卫手里接过那个墨蓝色的小锦囊，将里面的一缕乌发翻出来看了看，嘱咐了几句，便让他回去复命。
柔软的发丝静静地躺在手心上，夜雪尘一面翻开泛黄的古籍，一面对照着上面记录的文字念了个诀，一抹浅浅的流光注入那一缕乌发之中，过后却是再无反应，他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发梢，露在外面的一只深紫色的眼眸难得流露出了几分凝重不解的神色，就在他想要仔细一个一个字对比看看是哪一步出了差错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在向他靠近，几乎是在他将那小锦囊收入怀中的同时，墨若旖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店铺门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