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 法庭前夕
今晚在“伊朗”酒吧内的每一个人似乎都很伤感，他们失去了以往的活力，丧失了跳舞的正常机能，只知道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麻痹思想的酒精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此时此刻他们都很失落。
在英国的议会上，新首相已经发起脱欧公投的最后一波浪潮。
英国将会在十月份正式脱离欧盟，这一次是自2016年发起的脱欧公投以来，最正式的一次脱欧声明，也将会是最后一次。
英国人、德国人甚至是法国人或者是犹太人，他们都认为英国脱欧是势在必行，作为社会精英的一分子，他们隐约感到前途渺茫，很多的德国人即将要离开英国；很多英国人也即将要离开德国，尤其是德国犹太人，他们在英国留学的人数非常的多，英国一旦脱离欧盟，他们就要被撤离。
整个欧洲一体系的制度已经存在将近二十年，尽管欧债危机的爆发使欧洲人对欧盟失去了一部分的信心，但对于英国的大部分精英阶层来说，他们仍然是希望留在欧盟内的。他们在欧盟的制度内获得了大部分的朋友、爱情甚至是学业、事业，或者是整个人生。
此时此刻英政府将要离开欧盟，越是接近脱离欧盟那天，他们就越是恐惧。生怕目前的经济水平会因此倒退，甚至更为糟糕。
尽管英国议会一直在否决首相的议案，但是英镑一直处于上升的趋势，价值甚至更胜于欧元，脱欧的历史现象似乎是无可避免。
他们即将要失去信心，究竟如何才能重拾信心呢？
今夜里，他们是何等的惆怅。
音乐在此时也变得尤为悲伤，小提琴传来的音调常常令人有一种落泪的冲动。
酒吧的吧台正上方有一部32英寸的电视机屏幕，BBC正在播放英国发起脱欧公投的新闻，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Boris Johnson）正在出席各种议会，他签署了大量关于英国脱欧的文件，这是一件无可挽回的事实。
黑泽明不关心英国脱欧与否，反正爱尔兰独立了，英国脱欧影响不了爱尔兰。
使他忧心忡忡的是另有其事。
小聪明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了，她穿着一身连衣裙，充满诱惑的黑色是她今晚的主题，显露凹凸身材的衣着使她骄傲万分。
她在吧台要了一杯“干马天尼”。
随后她对黑泽明说：“整个酒吧的人都在为英国将要脱离欧盟而感到伤心、难过，甚至是担心前途不明朗。但是你呢？你似乎对英国人的命运不太担心，所以你在烦恼什么呢？”
他一口气喝完了一整杯“血腥玛丽”
“是我不好，太轻敌了。辛波丝卡弗接了这一次的辩护工作，我就知道她会出尽全力，但是没想到，她真的做足了资料收集，看来这一次她真的非赢不可。”
她替他再要了一杯血腥玛丽：这一次官司可以说是万众瞩目，整个法律界的人都在看辛波丝卡弗这一次要出什么招式。当然这宗案件开庭审理的时候，我也在场。不得不说，她的技术性击倒证供，真可谓是模范之作。但是这宗案件刚刚开始审理，你就表现得垂头丧气，完全没有了信心那样。这个可不像你的性格，是你告诉我的，在法律的层面上，任何一种可能性都会发生。你……该不会就这么轻易就认输了吧？
他闭着眼睛，双手捏成拳头，呼吸急促，恐惶不安地说：“可是我现在一点把握都没有，专家证人的证供都被她找到了合理的疑点，我已经不能依赖这些证供去说服陪审团被告是罪有应得的。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她眨着闪烁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建议着：其实呢，要入巴巴罗刹的罪一点都不难。既然专家证人的供词已经帮不了你，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那就是让受害者自己出庭作证。向法官以及陪审团说出被侵犯的过程，如果她的供词可以打动陪审团，巴巴罗刹入罪的机会将会大大提高。现在的问题就是，你要说服受害者，让她自愿被列为证人名单，随后出庭作证，控告巴巴罗刹。
他眼里有迟疑：让受害者出庭作证似乎是每一宗性侵犯案件不可避免的一个过程。我也有想过这个问题，可是让受害者出庭作证，再次回忆并且亲口讲述被侵犯的经过，其实是一个很痛苦很艰难的过程。况且让受害者出庭作证指证被告而且又成功入罪的案例，在法律案例里所占的比例是少之又少。
她抢先说着：“少之又少不代表没有成功的案例，最后能入罪又不是没有。最关键的还是看受害者的供词，她被侵犯的经过越痛苦越能打动陪审团，当她的证供被真真正正接纳以后，我们的赢面就更大了。”
他似乎还在犹豫着，她步步向他逼近：你还在考虑什么？赶紧去找艾莉莎！如果你不能在司法部五点钟之前更新证人名单，这宗官司就输定了！你第一次为律政司工作，总不能以失败告终吧？做检控官可以在法律界初露头角，是一个好的机会。要是你失败了，以后就没有人找你打官司了！
他不以为然地说：“我有信心，哪怕我失败了……我也一定可以在法律界混下去。”
她狠狠地骂着：神经病！
他离开酒吧之后，第一时间就找到了艾莉莎。
显然艾莉莎还在为巴巴罗刹不愿意认罪的事情而感到耿耿于怀，她怨恨整个社会，怨恨整个世界，看谁都很不顺眼。
当黑泽明向她提出出庭作证的请求之后，她就显得迟疑不定。
“你真的希望我出庭作证？”
“是吧，我觉得这是唯一的方法。当晚只有你跟他在酒店的房间里，只有你最清楚当晚所发生的情况。只要你愿意出庭作证，当着陪审团的面，指证那个家伙，我可以向你保证，那家伙一定逃不了！”
她突然不再说话，恐惶不安地闭着眼睛，扭过头去。
他想给她一点鼓励，于是大胆地握着她的手，她一开始还在挣扎，不断地尝试甩开他的手，但是他坚持握着，不愿意松开，渐渐的，她的手放松了下来。
“鼓起勇气吧，好不好？”
她推开他，转而移动到窗口的位置，望着车来车往的世界，那个世界多么的热闹，但原来好像从来都不属于自己，想到这里她不禁显得有些悲伤。
他并没有继续追上去，他低着头，显然有些垂头丧气。
几分钟过后，她仍然没有给他满意的回答。
他敲动着手指，貌似意识到某些事情。
“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强人所难。不过我会答应你，尽力而为。”
“你真的可以肯定，只要我出庭作证，那家伙就一定会被入罪？”
“百分之一百我可不敢说，百分之八十吧；但是如果连当事人都不敢站出来指证他，就算我再厉害，也无法说服陪审团相信我所说的话。最关键的环节在你那里！”
“好吧……我答应你，什么时候上庭？”
“明早十点钟左右。”
“黑泽明大律师，这一次我可全指望你了！”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在3:15分，股市正式封盘。
在律政司的最后一分一秒，一份证人的名单终于更新了。
该份证人名单自然也到了辛波丝卡弗的手里，她一点都不感到意外。仿佛一切都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黑泽明就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在今夜里，他的压力似乎变得更为沉重。
香烟在他的手里夹着，不断在空气中慢慢地燃烧着，烟雾不断地弥漫在空中。
普通法院
COURT！
所有人纷纷起立，鞠躬着，随后就坐了下去。
法官：主控官，你可以开始传召证人。
黑泽明站起来轻轻地鞠躬着，随后宣布着：法官大人，我要求传召本案的受害者艾莉莎女士出庭作证。
法官：本席批准。
庭警：有请艾莉莎女士出庭作证……
辛波丝卡弗偷偷地笑着，从容不迫地转动着手里的笔。
辩方律师的镇定反应让黑泽明多多少少都有点担忧。
艾莉莎由庭警带进法庭，由于上一次她已经出席过法庭的证人栏，所以这一次她的胆子稍微大了一点，很快就走进了证人栏，头微微地低着，尽量不让自己紧张起来。
黑泽明：艾莉莎女士，请你为我们详细地讲述，在2019年的7月13号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艾莉莎：那天是我休息的日子，但是大约在晚饭时间，我突然接到老板的电话，他约了我在波士顿酒店见面，最开始我有想过退掉他，但是他的意志很坚定，我没有办法拒绝，所以我只好赴约。
黑泽明：你所指的老板是谁？
艾莉莎：本案的被告巴巴罗刹。
黑泽明：被告是以什么理由约你前往酒店的？
艾莉莎：他说第二天要参加一个财政会议，有很多资料与文件上的问题，还有很多会议的细节需要准备，他让我过去帮忙。
黑泽明：这些准备工作在这之前算不算是你的工作范围之内？
艾莉莎：不算，这些事情向来是他的秘书准备的。
黑泽明：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没有觉得不对劲？
艾莉莎：有……但是他是老板，他要求我做的工作，我哪里敢喊反对，在职场上，可不像在法庭那样，有反对的权利。
黑泽明：请你继续说下去吧。
艾莉莎：那天我换了一身衣服，然后就去了酒店。进去以后，看到他只穿着睡衣，我已经有点害怕了，但是又不敢第一时间离开。接着我问他是不是现在可以开始整理文件了。没想到他说不用着急，有的是时间。后来他就开了一瓶红酒，拿了两个杯子，他不曾问过我的意见，就擅自给我倒了酒……他喝了很多，说话越来越放肆，开始对我摸手摸脚，还很大胆地伸手进我衣服里，想抚摸我的胸部，我从来没有被人这样非礼过！我当时很害怕，第一时间推开他，他还不肯罢手，向我扑过来，竟然想脱我衣服，我拼命地挣扎，他因为我的不服从，变得很生气，对我进行殴打……我被他打得浑身上下都没力气，我没有办法再挣扎……最后……最后他就这样侵犯了我……
黑泽明作出一副观察证人的表情：艾莉莎女士，请问你还能不能继续？
艾莉莎抹了抹眼泪，连忙地点点头。
黑泽明：在被告侵犯你之后，你第一时间的反应是什么？
艾莉莎：我不知道……我只记得当时是慌张地逃离了酒店。回到家中我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不敢出来。后来我父亲看出我的不对劲，被他问了起来，我才告诉他，我被自己的老板强行性侵犯了。
黑泽明：在被告意图侵犯你的时候，你有没有很明确很肯定地告诉他，你是非常不愿意与他发生关系？
艾莉莎：有，但是他不顾及我的感受，还说我装纯……
黑泽明：那天晚上在酒店内，你有没有看到被告在电话之中所提及到的文件或者关于财政会议的计划书或者是建议书？
艾莉莎：没有！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什么开会之前的准备工作根本全部都是假的！他什么都没有带，却处心积虑地骗我到酒店的房间里。
黑泽明：换言之，被告是从一开始就是有预谋有计划地将你诱骗至酒店房间内，然后对你实行性侵犯？
艾莉莎：是的。
辛波丝卡弗：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主控官的假设立场。
法官：反对无效！
黑泽明：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法官：辩方律师，你可以开始盘问证人了。
黑泽明立马站起来：法官大人，由于证人是本案的受害者，她刚刚向我们描述了她被性侵犯的经过，情绪难免会出现波动的情况，为了避免破坏法庭的秩序，我要求暂时休庭十五分钟，等证人的情绪出现稳定的情况再开庭审理。
法官：辩方律师，你觉得怎么样？
辛波丝卡弗：法官大人，我绝对赞成主控官的说法。情绪波动较大，确实不适应接受我的盘问，就休庭十五分钟吧。我们要对本案的受害者有一个宽容的态度。
法官：很感谢你的体谅。本席宣布，暂时休庭十五分钟。
黑泽明在法庭外面急促不安地来来回回走动着，辛波丝卡弗不慌不忙地买了一杯咖啡喝着，同时饶有兴趣地望着他。
艾莉莎从法庭里走出来，黑泽明思考了片刻，然后语重心长地对她说：“待会你要记住很关键的一点，无论辩方律师在法庭上如何盘问你，问了你一些很难堪的问题，你都要如实地回答他，最重要的是，千万要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在法庭上，情绪失控是一个非常严重的现象，它很容易影响法官与陪审团对你的观感。
艾莉莎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黑泽明强颜欢笑地安慰着她：放松一点，刚才你在法庭上的表现就很好，保持刚才的那种从容的状态，知道吗？
辛波丝卡弗提醒黑泽明：大律师，还有三分钟就要开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