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花之惑 叁

而精确的实施手法，想学会，可不是三年五载的短时间。没有十年，也许连下手的胆量都没有。

因为嫁接的时候，花妖依旧是人的形态，主干也就人类。换句话说，就是活生生把两个活人的头颅调换。这可不是狸猫换太子那么简单的提心吊胆，这是胆颤心惊的屠杀现场。

如果不是疯子或者丧心病狂的话，一般人，连砍下去的勇气都没有，更何况在血淋淋的尸体上，一边看着突突直冒鲜血的血管，一边细致的安放，缝合，处理。

之后还要把另一具，已经流干鲜血的苍白干扁尸体，毁尸灭迹。

这需要都大的勇气和胆量，是正常人所不能想象的。

过了子夜，樟彦还是没睡着。看着自己的手，一直发呆。

终于按耐不住自己的樟彦，穿戴好衣服，便又一次去检查，这一年里准备的东西。

樟彦打开假山的机关，进入另一个空间。

院子里的桃花，还是一如既往的盛开着，日夜不休。

她，站在那里，仰望着那些粉色的桃花。清冷的月光，散扑在苍白的脸上。

她依旧听不到他的声音，任由他从身后走过，留下永远也收不回来的目光。

“绝对会让你活下去的。”樟彦对着那冷清的身影轻叹一句。

“喂，那个女子是谁？”头顶突然传来一句话音。

樟彦立即拔刀，大叫。

蒙离把各种大小，像刑具的嫁接工具扔在地上。从小屋子的房梁上跳了下来，青葵和小狸紧随其后。

“这些东西，不应该出现在花农家里吧！樟大老爷哟！”

蒙离的刀，比樟彦的表情还快，没等樟彦惊恐，蒙离的刀已经架在樟彦的脖子上。

“看那脖子上的疤痕，你们家几代人，已经为这个妖怪杀了不少人啊。”

“你想怎么样？”

樟彦知道巫女和法师是不能杀死人类的，所以他并不担心自己的下场。现在唯一要做的是赶快解决蒙离们，绝不能耽误早晨的嫁接仪式。

蒙离们也知道樟彦不会轻易死心，不然也不会花那么多心思困住他们。

“如果你们伤害桃玉的话，你们永远也找不到那个女孩。”

蒙离早知道樟彦会用这一招，怪不得连久朔夜晞都找不到千冬月。无商不奸，果然如此。

“反正那个女孩也是个活死人，给我用不是更好吗？”

樟彦刚住口，叶青葵一拳砸了过去。弱不禁风的樟彦，像离弦的箭，直奔墙面而去。

“冬月是我的朋友！别拿她跟你这种人渣放在一起！”

除了见到螟蛉子之外，叶青葵还是第一次，露出如此可怕的表情。蒙离和小狸都躲得远远的。

“我……的确是人渣。但是，为了让桃玉活下去。我，不我们一族，都愿意变成人渣！”

樟彦笑着，颤抖地爬起来。

“我深爱着，如桃花化身的桃玉。自从记事起，她就已经在庭院深处，偏安一隅。然后，现在也是，一如既往地在那里。仰望着那些粉色桃花。我永远也走不进，她无声的世界。”

“尽管如此，我依旧爱着她，像爱护那些一碰就碎的花一样。她的周围飘散着幽香，迷离的眼神，总是看着某个地方。小时候的我，都会感慨，多么令人惊艳的美丽女子啊！我一定要保护她。就像我的父亲，祖父，曾祖父一样！”

叶青葵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樟彦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可怜和可悲。

“她会死哦。”

蒙离没有拐弯抹角，就像当初胭脂死时，久朔夜晞对他说的话一样。拐弯抹角，只会让人更痛苦罢了。

“怎么可能！只要明早嫁接成功，她就不会死。她还会活很多年，一直年轻，美丽的活着。就算我死了，她也不会死！”

樟彦多年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崩溃，错乱了。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猛扑到蒙离脚边。

“她是从小喝村子里，那棵巨桃树的树汁长大的，对吧。那棵树，我看过了，估计有好几百年了。那种粉色的树汁，可以麻痹神经，使人或妖渐渐失去各种感官。还有强烈的防腐作用，可以使人或妖，永保青春。所以，桃玉才会失明，失聪，导致那种周期性的疾病不断频发。”

“妖毕竟不是树。当人类教会她人类的感情时，她就无法再像树一样存活。大脑长时间接收不到，任何在外世界的声音，气味，味觉……就算本体再强壮，大脑停止工作的话，一切就完了。”

樟彦愣了，抓住蒙离衣服的手滑落下来。

“看她那个样子，想必你的曾祖父，樟作死的时候，她就已经听不到声音了吧。”

这也许就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吧。

突然，外面一阵骚动。

蒙离们冲出来时，外面已经火光一片。

一直冷面，不说话的桃玉，居然笑了。

苍白的细手从雪白的纱衣里，伸了出来，直往围墙外的火焰走去。

“喂！桃玉你怎么了！喂……”

樟彦抱住桃玉，桃玉依旧往前走。不管樟彦用拉还是拽，桃玉都纹丝不动，就像根深蒂固的大树一样。

“樟……作，樟……作，我……来……了……”

桃玉撞破围墙，消失在火光里。

院子里的桃花纷纷散落，随风离去。

“她的世界，从一开始就没有我。活该，真是难看啊！”

樟彦随后也走进了熊熊大火里，无影无踪。

历经年月的古木中，寄宿着各种魂魄，据说也因此，它们会魅惑人心。

若古木开出了美丽的花朵，则魅力更甚。

虽无言，却风雪而立。

虽无言，却花满枝头。

虽无言，却兀自凋零。

虽无言，却枝叶含情。

虽无言，却落叶归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