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尸种 拾
荒凉的大地被冻的僵硬，翻滚着重重阴云的天空暗淡浑浊，天空和大地把世界一分为二。
屈婉站在小小的坟堆前，风撕扯着她哭得破碎的脸庞。冬月静静站在不远处看着，屈婉死人般孤寂的背影。
“遇到这孩子时，她被一只野狗吓得边跑，边滚。一脸脏兮兮的，却不哭泣。我没有见过活着的人类，所以很好奇。一开始，我只是把她当山里抓到的野鸡野狗一样，等玩腻了就杀了吃。”
“可是，她太傻，太天真。居然那么容易就相信了我。”
“我故意说，我想要五岭沼里的食人花。你猜她怎么了？她居然傻傻地跑去五岭沼，拖着一身被食人花咬破的身子，强笑着说，这是她唯一能找到的，不好看的话改天她再去找。你说她是不是疯了。”
“在我眼里，她就跟人类眼里的猪马牛羊一样。可是她还是那么傻。”
“也许跟她在一起久了，连我也傻了，居然跟要吃的食物有说有笑，看不到她竟然还满心烦躁，见到她又会喜上心头，不禁发笑。”
“我以为，只要我在，我就可以保护好她，可以延续这梦幻的日子。她时常笑着说，只要我们一直在一起，总有一天我们会有共同的世界。她说，只要有你在，一起这样在山野走着，就很开心了。”
“我时常说她傻，她就嘟着脸，说我笨。我说我会吃人肉，喝人血。她说，她有肉，她有血。我笑着，又说她傻，她又嘟着脸说我笨。是啊，我们都太傻，太笨。她傻得忘了自己，我笨的忘了世界。”
“不管她是不是我的妹妹，我依然爱着她，只要她说死那我就陪她死，只要她说活，那我就好好活。”
“死，对谁而言都很残酷，不管是人类的死亡，还是尸种的死亡。死是平等的，没有什么特别残忍的死亡，所以死亡很可怕，所以我们都怕死。”
“日常品行，美貌，智慧，权利……这些东西只有在人活着的时候，才有意义。但这一切都会归于尘土，带不走也留不下，所以什么样的死都很残酷。”
“我对她说，她根本只是利用我毁灭尸种，她从来没有真正爱过我。虽然我知道自己是被气疯了才会那样说。”
“但是，她傻傻的当真了。她用死，证明了她的心，可惜我们都回不去。我没想到她会用自己的灵魂为代价，召唤出超越死亡的死神。”
“她常说她要改变世界，对此进行妨碍的规则由她一个人来破坏，改变这个让我痛苦的世界，是她的祈祷，她的愿望。”
“被封印了六十几年，我的时间一直停在她死去的那一天，六十几年来，我一直重复着那一天的痛苦，一遍又一遍。那痛，能让我觉得，我还活着，仙儿也还活在我的身体里……”
千冬月的喉咙哽咽着，那夕阳投下来的冷色余辉，显得天地都苍凉，无色，没有一丝生的活力，绝望得让人想立即就死去好了。
“虽然这个世界是个，只有悲伤和憎恨重复着的，无可救药的世界。但就算如此，这里也曾是那个孩子，想要守护的地方，与你相遇的地方。”
“对于她来说，不管你在与不在，你始终是她的归宿，她也始终是你的归宿。不管有没有人爱你，她都希望你活着。就算用她的生命为代价，她也希望你去理解人类，努力在这个世界活着。”
“她很明白，使世界扭曲的不止是尸种。尸种也是有感情的，就像你，会笑，会生气，会心疼。为什么人类没有看到这一点。就是不去理解，明明是这么理所当然的事，明明是那么简单的事。但是只有她知道这一点，并且能传达出去。”
“真正错误的，不是这个世界。的确也有尸种走上了错误的道路，但是，并不是全部的尸种都是那样，应该要更加地互相了解。”
“人类是……尸种也是…让世界扭曲的不只是尸种，她自己也一样。她该怎么做才能让其他人明白？要怎么做才能彼此理解，要怎样做才能创造一个，能让她和你一起生活的世界。不能只是一味争斗，不能继续彼掠夺。不管人类还是尸种，要斩断这悲伤的连锁，大家才能活下去。”
“所以她就算死了，还是要跟你融为一体，一起与你努力，一起等到人与尸种和平相处的那天。”
“与其伤害仙儿，你宁可选择被伤害不是吗？可是你看似两边都选择了，实际上却两边都舍弃了。”
屈婉没有瞳孔的玫红色眼睛盯着千冬月，仿佛只要一眨眼，就会喷出一汪泪水。
“有时候，我好想妈妈可以选择我，我好希望……她能为了我活下来。即使见死不救也罢，伤害别人也罢，即使夺取生命也罢。有时候必须舍弃其中一个，才能保护重要的东西。”
“但我知道这不是温柔，这是软弱而已。妈妈没有舍弃的坚强。而我欠缺舍弃的领悟。”
“你能原谅那种，剥夺自己容身之所的家伙？我不能，敢夺取我容身之所的人，我绝对不原谅。”
“即使这是错误的选择，也无所谓。如今的世界里，我渐渐变得透明且不可视。我到底为了什么活过来，为了什么承受那么多苦痛？”屈婉腥红的眼睛，流着微红的泪水。
“就算如此，这里也曾是那个孩子要守护的地方！记住这些，绝不忘记！所以她才一直在战斗着，一直在你身边，陪你一起战斗着。因为她知道你是最明白苦痛的，所以才不轻易让一个人，承受跟你一样的痛。所以她就算流血，断臂，用生命交换也想让你活着。”
屈婉突然跪在地上，低着头，哭得更加悲痛揪心，呜咽难忍。
千冬月捂着心口，莫名的心痛难忍，如果没有遇到久朔夜晞，没有遇到小狸，没有遇到蒙离，没有遇到叶青葵。那么，现在跪在坟前呦哭的，也许就是自己了吧。
久朔夜晞们因为带着顾惜，赶来花了很长时间。
顾惜看到屈婉的背影，噗通跪在地上，呜咽着。
“屈婉……姐姐，仙儿姐姐……”
叶离赶来，飞身扶起屈婉。屈婉吸了吸鼻子，转头又是死人般冷静的脸。
“从今天起，她就是我屈家的大小姐，见到她，就相当于见到我！”
屈婉一声怒吼，完全看不出来，她小小的身体只有十四岁。话语完全是一个王者的凌厉，威严。
周围的尸种齐身行礼，叶离虽有疑惑，但也行了礼。
久朔夜晞们都愣了，千冬月更是一头雾水。
屈婉缓缓与千冬月擦肩而过，“我不会再把人类变成尸种了，你放心吧！”对千冬月轻声耳语。
走到久朔夜晞旁边时，停住了。眼神十分坚定。
“总有一天，她会到我的身边来的。”
久朔夜晞斜了屈婉一眼，又看看千冬月脖子上，虞美人似的封印血尸种毒的结界，不禁皱起眉头。
“顾惜，给我好好活着，在我死之前，你都要活着，痛苦的活着。”
突然屈婉一行，遁地而下，无影无踪。
蒙这才明白，那些尸种是怎么无声无息，消失不见的。
顾惜拖着枯老的身子，往再无一人的村子走去。
而落幕后，一直在上空看好戏的鬼灵丸，得赶紧回去通知。
久朔夜晞们也没多想，紧追着鬼灵丸这条，找到螟蛉子老巢的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