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葬礼
低低的琴声,如泣如诉的在青连的指尖缓缓的流淌,微颤的琴弦,像是化成了兵器上的利刃一般,深深的在他白皙的手掌上,留下了深深的伤口。
门外的人,就算是竭力的放低自己的声音议论,也还是逃不过青连那双聪慧万分的双耳,里面的字字句句,皆是让他震惊到无以复加。
面容上虽然不动声色,可是内心的波涛汹涌,还是扰乱了他的琴法,不然,这伤口,又因何而来呢?
雪白的帕子递到了青连的眼前,静默了许久的曜,上前将他那依旧还在流血不止的手掌拉高了些许,亲自动手包扎了起来。
“曜,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双清冷的眼睛,注视这眼前这个既熟识多年,却也好像从来都没有认识过,反手抓住了他的衣领,青连倒是要好好看清楚,这个人到底是谁。
“你,可还是我认识的曜?”
接连的问句,逼得曜无法开口,包扎的手指顿了顿,却也容不得他就此忽略青连的问话。
“终究还是逃不过你的眼睛,”
轻轻的开了口,言语里却也听不出其中的情绪。
“放心,我给她的,是族里最烈的毒药,她走的并不痛苦,你也不用就此心生愧疚。”
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曜抚平被攥出了褶皱的衣领,将另一只同样洁白的瓷瓶,放置在了青连的面前。
“取了那个女人性命的是我,我的命,你也可以随时拿去,但是在这之前,还请你将原啼和族人救出来!”
“你真的觉得,我们拿到了姜王的首级,就能换回族人们的自由了?”
早已看穿湘王阴谋的青连,眼底肆意流淌着抹不掉的悲伤,起身找出遥沙亲手所做的同心结,攥在手里,
“湘王本就没有打算放过我们,列国争斗不断,彼此之间,皆有细作眼线不断的交换着情报,我们算是什么?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生时,为奸人铺路,死后,也休想落得美名。”
裁纸的小刀,翻花般的斩落一束青色的发丝,一寸一寸的将它们与同心结缠绕在一起。
在青连的族群里,有这样的一个传说,
相传,两个真心相爱的人,若是认定了彼此,就将两个人赠与彼此信物,放在一起,焚烧成灰,就算是这一辈子不能在一起,那么就算是轮回到下一世,也都还是会重新走到一起。
“我们本就已经做过了一次罪人,不管到什么时候,我们也都已经回不去了,所以,收起那些不切实际的假象吧。”
镶嵌着金色丝线的同心结,慢慢的的缠满了青连那淡青色的发丝,合着那一抹鲜艳的红色,却也是别样的好看。
“曜,我们不能继续受着湘王的控制了,要想让原啼和族人真正得到自由,我们的路,只能是走的更为艰难。”
重新缠绕过的同心结,被青连抚了又抚,爱惜的模样,像极了当初拿到弄玉琴时候的模样。
“如今这世道,就是如此,不过是宿命而已,你我怎么能逃的出去呢?”
一阵指风飞出,那只好看的同心结,便轻飘飘的落在屋角的谈盆里,窸窸窣窣的燃起了火光,化作一缕青烟,一堆尘土。
‘遥沙,这一世,因为我的出现,而害了你的性命,是我对不起你,所以,下一世我来还。’
抬头间,青连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模样,那样的与世无争,不知纷扰为何物,好像许多年前,那知之钻研琴艺的少年。
漆黑的天空,终于侵蚀了那最后一丝光辉,呵气之间,也皆是片片白霜,闭着眼睛的遥沙,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安静,但是如此安静的时刻,却是让人最为心疼。
低低的哭声,在千府里不断的蔓延开来,但是为了不惊扰到生病的夫人和老爷,每一个人皆是努力的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靠在遥沙的身边,千子牧紧紧的拉着那一双已经没有任何温度的手掌,一刻也都不愿意放开,这是他的妹妹,扮作男装,在军队里骁勇善战的副将,他不相信,在战场上出生如此都没有怕过的遥沙,竟然会因为这样一件小事,而做出如此糊涂的决定。
与此同时,千子牧对二皇子龙罄的恨意,也从未有过的到达了极致,
‘害我千家之仇,不共戴天!’
仇恨的种子一旦落入心中,便就此生根发芽,笼罩在千子牧的上空。
街市上的喧闹渐渐变的平静,轮番守夜的下人们,也都已经换过了几次班,但是千子牧却依旧还是守在那里,一步都不愿意离去。
明日,就是遥沙出殡的日子,作为未出阁的女儿,就算是千府将军家的女儿遥沙的葬礼,也只能悄无声息进行,虽然千子牧并不想让妹妹就这样的走,可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却还是不能不遵守。
“妹妹呀!原谅哥哥吧,但是有朝一日,我必定会将害你的人,亲自手刃,来给你报仇的,妹妹呀!是哥哥无能,没有保护好你,爹娘现在也不便来送你,你可千万不能记恨,知道吗?”
千子牧东一句西一句的叨念着,却也还是驱不散心口的苦闷,含在眼睛里的热泪,他不愿意轻易流下,不然,遥沙可是会笑话他的。
一更天的梆子声敲过,千子牧想起了她小时候,跟在身后玩耍时候的样子。
二更天的梆子声敲过,千子牧想起她缠着自己,非要学习骑马射箭的坚持。
三更天的梆子声敲过,千子牧想起她在战场上,奋勇杀敌足智多谋的勇敢。
“少爷,时间不早了,”
上了年岁的管家,小心翼翼的对着千子牧说道,
“小姐该上路了,人走了,还是要入土为安的呀!”
“这悟了一宿,也不见暖和起来,沙儿,到了那边,哥哥不在,你可不要再任性了,知道了吗?”
放开了那双无骨般的双手,千子牧起身替遥沙拢了拢耳边细碎的头发,抚过她脸上此时还隐约可见的掌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