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说来话长（四）

高昶旭听着黄安家绘声绘色的讲述，完全被他讲的小说一般的情节，给吸引住了。这些生动的讲述，是他在机关里面，所完全无法想象的。

在机关，虽然每天，也要面对形形色色的同事。但毕竟，同事之间，也只能在小天地里，明争暗斗。是一种，内部的争斗，跟外界不能说绝缘，但真的，接触不多。

而到了基层，就不一样了，就像自己，虽然，还没有遇到黄安家所讲述的那些情况，但是，那天自己去矿山，到电解铜厂的堆料场，所看到和听到的情况，那就是自己在机关，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

以前，他对于，茶杯风波这个词儿，只是一个纸面上的理解。现在听了黄安家的讲述，就觉得，自己原来在机关，所见所闻，所参与的内部争斗，其实说白了，那些所有的争斗，都没有超出茶杯风波的范畴。

黄安家讲到的马守业，梦想发财，梦想空手套白狼，结果，弄巧成拙，这样的谋划，这样的作为，都叫高昶旭，大开眼界，也叫他脑洞大开。

在机关里的时候，觉得银行的业务，就是报表上的一串一串的数字；而到了基层，才真正觉得，银行的业务包罗万象，不仅仅是银行本身的业务，还包括了银行跟外界，银行跟企业，千丝万缕，盘根错节的业务。

听了黄安家的讲述，高昶旭对于谢俊波副总经理，跟马守业之间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的，来龙去脉，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不过，即便是这个初步的了解，里面也还蕴含着，许多无解的东西。还有一些，是高昶旭百思而不得其解的。因为，从黄安家的讲述中，可以看到，马守业，自恃业务熟悉，对贸易公司业务的了解、精通。想撇开人家，自己来一个短路走个捷径，空中取酒。

但是，强中自有强中手，他以为自己机关算尽，就可以大发其财。没有想到，他自己一出手，反而落入别人的算计。从这一点上看，银行，尽管掌握着，别人需要的信贷资金，但是在具体的，商业贸易中，或者是生产经营中，银行也还只是一个看客，银行所了解到的，都只是表面上的现象。

银行觉得对企业，了解得够深够透够广，但那只是一个假象，是企业求你贷款的时候，唯唯诺诺的结果。其实，哪一行都有哪一行的秘密，哪一行都有哪一行的秘籍。俗话说，隔行如隔山。

无论在哪一行，如果不下苦功夫笨功夫，只想着投机取巧，那是永远也干不出大事业来的。如果，你想跨界，那就得下更大的功夫了。否则的话，就会像马守业一样，落得个人财两空的结果。

可是，从黄安家的讲述中，高昶旭得到的结论，却是从事情的来龙去脉来看，谢俊波，并没有做错什么，最多，是想自保，并没有主动出击。其实，这也是绝大部分领导，在这种情况下的最佳选择。

摆到桌面上来说，是马守业和他的外甥媳妇翠花，违法乱纪在先，即便是被发现，第一发现者，并不是谢俊波，而是另有其人。

谢俊波无非是没有包庇马守业包庇翠花而已，在这种情况下，谢俊波，并没有什么过错。即便是马守业和翠花，对谢俊波有什么怨言，也是台面下的事情，根本摆不到台面上来。

因此，可以实事求是地说，马守业和翠花，是咎由自取，也可以说是罪有应得。其实，在高昶旭看来，对马守业和翠花的处理，还是很轻很轻的。

当然，现在随着信息业的发展，科技的进步，银行，现在的联行转账汇款，都已经是实时到达了，根本就没有盗用联行资金的可能性了。

但是在当时，这却是一个很大的漏洞，对于，盗用联行资金的行为，就必须实行零容忍的政策。发现一起处理一起，只有这样，才能震慑犯罪，才能打消一小撮人的侥幸心理。

在这种情况下，谢俊波，从哪一方面来讲，都不应该，害怕马守业，因为他本身没有做错什么，做错了的，是马守业和翠花。

即便是在私下的场合，谢俊波，也应该是堂堂正正，问心无愧。可是，在现实中，尤其是在高昶旭的理解中，谢俊波，却反其道而行之。

当需要信贷决策的时候，一碰到马守业，他就首鼠两端。其实，在高昶旭看来，如果从黄安家的讲述中，能得出什么结论的话，那也应该是马守业，对谢俊波心有余悸才对。可是在现实中，却恰恰相反，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所以，高昶旭就忍不住问黄安家，“你说的这些很生动，也合乎情理。可是，我总觉得，如果按照你的讲述，那应该是，马守业惧怕谢俊波才对，为什么，现在却是，谢俊波见了马守业躲躲闪闪，这是为啥？”

黄安家就说，“我刚才说了那么多，实际上只是他俩关系的前半部分。马守业发生了那件事情以后，他外甥媳妇翠花被辞退，他本人被警告。”

“ 在一段时间里，他确确实实是夹着尾巴做人。而且，他也很有特点，就是老百姓说的，能屈能伸，能大能小，在局面不利的时候，他也很会表现。”

“比如说，虽然他当时是城区分理处的副经理，大小也是个官儿了，但那件事情以后，他却把分理处卫生的打扫，给承包下来了。”

“他的承包，不仅是清扫院落，还包括洗手间的清洁工作。甚至，就连分理处本身的小供暖锅炉，也给承包了。要知道，这种小供暖锅炉，不仅仅是供暖季节才能发挥效用，平时的时候，还负责大家的热水供应。”

“那时候的小锅炉，并没有什么环保的要求，用的就是那种烟煤。白天，还可以，抽时间去照料一下，到了晚上，那是要值夜班的的。本来是可以雇用一个季节工，来照料小锅炉的。 但是，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季节工就免了。”

“他这种表现，你说他，是假装积极可以，你说他将功折罪也可以。就看你站在什么角度，反正，他干出来的那些事儿，大家都看在眼里，就觉得，他是真心，要改正自己错误的。”

“平心而论，谁不想发财啊？特别是在银行的工作人员。银行，扶持了多少企业，多少个人发家致富，而自己还是挣着工资生活，谁心里能平衡啊，谁不想借机发财呢？”

“只是，有的人胆小，有的人胆大。像马守业就属于胆大的一类人，他的胆大，不是一般的胆大，而是胆大包天的那一种胆大。所以，他才敢指使翠花盗用联行资金，为了平账，自己也不惜冒名贷款。”

“应该说，他是属于运气不好，人算不如天算。但是反过来，如果他成功了，那他就神不知鬼不觉，饱饱地发了一笔大财。光是这一笔生意，就有可能使他下半生吃穿不愁，提前步入小康社会。”

“说到底，他这种犯罪，违法乱纪行为，损害的是银行的利益，客户的利益，并没有对银行工作人员本身的利益造成损害。所以，在大家中间，他并没有什么公愤，没有什么民愤。”

“在这种情况下，他不顾及自己副总经理的身份，脏活累活抢着干，而且不是一时半会儿，不是一年半载，是连续几年，一一贯之。真的是，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不做坏事。放在他身上就是，一个犯了错误的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连着好几年，一直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