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血刃仇敌（一）

和秉章就这么死了，死得如此安祥坦然，脸上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当日军将所有村民驱赶到街头逼问国军下落时，他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轻蔑地扫了一眼日军军曹说道：“你们要找的是我的侄子，与其他人无关。”

刀疤脸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问道：“老东西，你侄子呢？”

“进城打鬼子去了！”和秉章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像石头一样砸在地上。

日军军曹对眼前这个中国老头的傲慢极为恼火，叽哩哇啦地吼了一嗓子。一名日兵立即将步枪塞到刀疤脸手中，示意他用刺刀捅死这个老头。

刀疤脸的手哆嗦了一下，使劲咽了口唾沫。

军曹大骂了一声：“八嘎！”刷地抽出军刀架到刀疤脸的脖子上。用意很明显，如果刀疤脸不杀掉和秉章，军曹便会杀掉刀疤脸。

和秉章哈哈一笑，冲着刀疤脸说道：“来吧，小子！动手吧，否则你的主子不会饶过你。”

他的目光如同闪电射向对方，刀疤脸顿时觉得一股冷汗冒了出来。

和秉章将身体向前挺了挺，又说了一句：“你记住，我的侄子会替我报仇的！”

刀疤脸一咬牙，手中用力刺刀噗地扎进和秉章的胸口。

“秉章兄！”人群中秦汉祥大叫一声，却被身边的人用力捂住嘴死死拽住。

滚烫的鲜血一下子喷到刀疤脸的脸上，血腥的味道让他顿时失去了理智，怪叫又连续捅了数刀。

和秉章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抓住刀疤脸的胳膊，身体缓缓滑了下去。

生为国人，死亦国魂。一个身体瘦弱的中国老人倒下了，他用自己的勇气和骨气证明了民族气节。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和秉章与秦家沟被日军枪杀的其他几个村民，一同安葬在村头的山坡上。没有墓碑，也没有灵幡，陪伴左右的只有那巍巍青山与茂绿的野草。

和青山在叔父坟前长跪不起，接连遭遇了失去亲人的痛苦，心里的泪水已经被满腔的仇恨燃烧。

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报仇！报仇！报仇！

赵明训大声命令道：“向和老先生、秦家沟死难的乡亲们默哀！”

众人摘下军帽托在手中，默默地低下头，向亡灵表达最后的敬意。

正在这时，山坡下远远跑来两个人，嘴里大喊着：“秦大叔！”

赵明训戴上军帽扭头看去，原来是石头与秦八斤。

“啥事？”秦汉祥问道。

两人气喘吁吁跑到大家跟前，秦八斤擦了把汗说道：“俺去镇上买香纸，路上碰到一群人⋯⋯”

“啥你呀？是咱俩！”石头插了一句。

“去去去！”秦八斤白了石头一眼，“你就是跟在俺屁股后面，要不是俺，你早让人逮去了！”

“你快拉倒吧！有你啥事？”石头很不服气地说道。

“行了，到底啥事？”秦汉祥生气地吼了一嗓子。

“那个吧，是这样子！俺们不是去镇上买香纸吗？”秦八斤啰里啰唆地说了起来，“秦大叔让俺们顺道打听鬼子跟土匪的消息，结果半道上就遇到了一群人，个个手里都拿着水枪，把路给堵了。”

秦汉祥急地直跺脚，恨不能给秦八斤一个耳刮子。

赵明训眉头一皱，伸手阻止了秦八斤，对石头说道：“石头，你说！”

石头将秦八斤往旁边一扒拉，说道：“是这么回事！山上的土匪都投靠了鬼子，还发了枪，正在山那边的道上设卡盘查过路的人。”

赵明训“哦”了一声问道：“有鬼子吗？”

石头摇摇头：“没看到鬼子！不过有几个生面孔，估摸着是县城的二鬼子。“

“一共有多少人？＂赵明训又问。

石头想了想说道：“得有十几个吧？＂

赵明训想了想，问道：“刀疤脸在那儿吗？＂

这个问题才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因为秦家沟的惨案都是刀疤脸一手造成的，在场所有人最想干的事情就是杀掉刀疤脸报仇雪恨。

“在，在！”秦八斤忍不住插话道，“就是这小子领头呢！那家伙，就跟上了天一样。＂

一听到刀疤脸的消息，和青山擦干脸上的泪，抓起步枪霍地站起来，分开众人便要往山坡下走。

“站住！＂赵明训喝道，“干啥去？＂

和青山顿住脚步，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报仇！”

赵明训上前拦在和青山跟前，说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如何能报得了仇？”

和青山眼睛布满了血丝，吼道：“那仇就不报了？”

“当然要报！但不是你这个样子！你这么贸然前去，只会白白送死！“赵明训厉声说道。

吴敬之走到和青山跟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青山，越是这个时候越需要冷静。鬼子肯定有所防范……”

“我冷静不了！“和青山一反平时的稳重，大声吼了起来：“我的二叔哥哥嫂子，还有小侄子都被鬼子杀了！你们知道失去亲人的滋味吗？眼看仇人就在那儿，我没法冷静！＂

“青山，你现在必须要冷静！”赵明训说道，“仇一定要报，但我们必须要好好筹划一下！“

秦汉祥看到几个人起了争执，连忙打起了圆场：“赵长官，要不咱们先回村子？再作商议？”

“不！”赵明训一摆手，“村里人多嘴杂，我们就在这里商议！来，大家都过来！”

大家旋即围拢上来，席地而坐。

赵明训吩咐石头：“石头，你把看到的情况再说一下，越详细越好！”

“好！”石头便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赵明训一边听着一边用树枝在地上划了个草图，不时地询问细节。

听到最后，赵明训抬头看了看石头和秦八斤，问道：“那儿的地形你们熟吗？”

“熟，太熟了！”秦八斤抢先说道，“俺们天天打那儿走，眯着眼也能摸到！”

“那你说说！”赵明训用树枝指了指他。

秦八斤虽然看不懂赵明训画的草图，但对附近的地形地貌了如指掌，便眉飞色舞地讲了起来：“那儿有座小木桥，两边是山，到镇子上就这一条道，二鬼子就堵在桥头上呢！啥人也过不去！”

赵明训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咱们如果靠近不了二鬼子？”

“也不是不能，咱们偷偷从桥底下过去就成！”秦八斤显然没有搞明白赵明训的意图。

“你认识路？”赵明训问道。

“认得认得！”秦八斤连连点头，“桥下的水一点儿也不深，俺们以前常趟水过去。”

“嗯，是这样！”秦汉祥补充说，“那座木桥是前几年乡村们凑钱修的，之前大家从那儿走都是趟水。浅得很，只能没到小腿。”

赵明训点点头，此时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把树枝往地上一扔说道：“好！今天夜里我们发动突袭，由八斤和石头带路！”

黄修明听了有点不解，问道：“长官，咱们干嘛不直接去，非得夜里？不就是几个二鬼子吗？”

赵明训一脸严肃地说道：“我们的弹药不多，从警备团的一百多个兄弟打到现在，只剩下我们几个人，所以我们输不起！”

顿了顿，赵明训接着说道：“现在大家把所有弹药集中起来，重新分配。今天夜里的突袭只能胜不能败，而且要做到万无一失。能用刀解决的尽量不用枪，因为我们不知道附近是否有鬼子的援兵。大家有信心吗？”

“有！”众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赵明训又转身对秦汉祥说道：“秦先生，还要麻烦您老人家给大家搞点吃的，大家好几天没吃过饱饭了。”

秦汉祥点头应允：“这个没问题，我即刻下山送些吃的上来！”

一直挤在旁边却始终插不上嘴的秦兆龙此时忍不住说道：“爹，俺也想去！＂

“去哪去？”秦汉祥眼睛一瞪，“别瞎添乱，跟我下山弄吃的去！”

“俺好歹也是个司令，咋就不能去？”秦兆龙满脸不服气。

“别提你那个狗屁司令！”秦汉祥气不打一处来。

赵明训见状连忙说道：“秦先生，就让他去吧！”

秦汉祥不放心地问：“能成？”

“能成！我看兆龙兄弟头脑灵活，正好借这个机会煅炼煅炼！”赵明训点点头，又扭头对秦兆龙说道：“不过有一样，一切行动要听从我的指挥，能做到吗？＂

“能能！”秦兆龙一个劲地直点头，“俺都听你的！”

赵明训分配了一下任务，初步计划是：由秦八斤带路，天黑后沿山谷的溪流悄悄摸到桥下，黄修明、和青山负责解决敌人的岗哨。李春生与秦兆龙负责警戒，以防可能随时出现的敌人援兵。其他人则跟随赵明训，包围并解释其余敌人。

赵明训反复强调了行动的突袭性，力求在最短时间内结束战斗，并迅速撤离战场。

随后吴敬之与李春生几个人又补充了自己的看法，并反复在草图上推演，直到每一个都清楚自己的位置和任务。

最后，赵明训又认真交待了石头与秦八斤几个注意的事项，大家只待天黑便行动。